22、六十年代好种田

杜忠江还真不是光嘴上说说而已。他在修车铺淘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立刻投入到纺车的生产中去。

这一回他们甚至没麻烦农具厂帮忙,就一堆男知?青凑到一起倒腾。

别说,不知?道?是现?在学?校的课堂设置让中学?生们动手操作的机会多,还是因?为眼?下?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孩子,即便?是城里娃也不能十指不沾阳春水,真当少爷小姐,基本上都得帮忙做家?务;反正这帮知?青小伙伴们的动手能力的确挺强的。

大家?集思广益,反复试验,只用了不到十天功夫,杜忠江就造出了一台纺车。

那纺车是脚踩式的,瞧着有点像裸.露版的缝纫机,又像是倒扣过来自行车,只不过轮子是木头的,而且前轮极小,如同滑轮。

杜忠江脚踩纺车下?部?的踏板,带动木头轮子转动。他左手抓着处理过的蓬松的不带丁点儿油脂的羊毛,右手往小滑轮侧边的入口送绒线。随着木头轮子的转动,羊毛汇聚成?线,缠绕在小轮滑后面的纱锭上。

比起用纺锤纺羊毛,他的速度当真要快多了。没用多长时间,纱锭上就缠绕了厚厚的一圈羊毛纱线。

头回见到这般操作的知?青都傻眼?了。

跟他们混熟了的食堂大师傅是陕北人,当地有纺线的习俗。有意思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大生产运动留下?来的习惯,他们并?不遵循男耕女?织的传统,反而都是男的纺线织毛衣。

大师傅原本在旁边抽烟看热闹,这会儿见状也跃跃欲试,撸起袖子上阵:“我试试。”

结果他一上手就啧啧称赞:“这个好,比我在老家?用的更顺畅更好使?。”

杜忠江个性腼腆,这会儿却免不了带上了些小骄傲。他认真地解释道?:“脚踏纺车要比手摇纺车效率高。我们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做了点儿改良。这里加上了搭片,这样纺线就不容易断,速度也更快。”

田蓝对于纺车的具体结构知?之甚少,她?也没搞明白他的改良究竟是在什么基础上进行的。但有一说一,依靠纺车,捻毛线的速度的确上升了。

如她?这般的手残党,一天居然也能纺二两毛线。这还是她?利用出操训练编写教材以及上课之外空闲的时间干的活。

她?攒了一个礼拜就凑齐了斤把重毛线,够织件毛衣的量了。

薛秀琴平常一副小妹妹的做派,什么事都跟在姐姐们身后,却是位织毛活的高手。她?会打线衫会织套头毛衣毛裤,还会平针、上下?针、竹节针等好几种花样。

当初她?还没下?乡的时候,跟她?妈一道?猜拆了整整50双厂里发的纱线手套,就为了凑齐线织毛衣。

田蓝只能拱手表示佩服。她?就向薛秀琴拜师,准备一鼓作气织上六件毛衣。自己留一件,其余五件给陈家?人,不管是胡阿姨还是她?未曾谋面的陈家?大女?儿,她?都没落下?。

陈家?记挂着她?,从她?来宁甘农场后,各种吃穿用的好东西都没断过。她?现?在能力有限,还报不了恩,但是最基本的礼尚往来她?得懂,礼轻情意重。

薛秀琴问她?:“你就这样直接织吗?先染色吧,染上颜色再织多好看啊。”

田蓝顿时羞愧,都说六十年代朴素,可跟这群总是想方设法让生活更精致清爽些的小姐姐相比,她?实在是真·猪猪女?孩。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一茬。

戴金霞也劝她?:“还是染色吧,你看染出来的多好看,多鲜亮。咱们都穿一身红毛衣,到时候上台表演多精神啊。”

田蓝看她?拿出来的红毛线,不由?得惊叹:“可以啊,都能拿到商场卖了。”

瞧这颜色鲜亮的。

其他知?青也拿出自己的产品展示,黄的、蓝的、绿的都有,好几种毛线摆在一起,简直就是个小型毛线专柜。

徐文秀信心十足:“咱们的毛线拿出去卖都不愁没销量。”

哎,等到下?回发工资,还得再去趟城里,把他们的劳动成?果寄给家?里好好瞧瞧。

杜忠江刚好过来还问戴金霞借的书,闻声?忍不住问:“纺车真好用?”

“好用。”

他喜形于色,带着点小雀跃:“那我就在咱们的夜校课上讲怎么做纺车了啊。”

大家?立刻催促他:“讲讲讲,你早就该讲了。保准受欢迎。”

女?知?青们还真不是吹彩虹屁,杜忠江在课堂上一展示,原先还拿着纺锤捻毛线的大娘大婶们集体看傻了眼?,个个都脖子伸得老长。

大家?围着小杜老师看纺车的工作过程,又被迫学?习纺车的结构示意图。

不学?不行,没人给你做,你得自己来。你要是真不肯学?也没关系,让你家?孩子学?。再不济,你掏钱买也行,一架做好的纺车十块钱,童叟无欺。

别觉得这要价贵。搁在城里,一个普通的木箱子都要5块钱呢。何况这么精致还能纺羊毛的纺车。

农场里虽然有不少双职工家?庭,但是家?家?户户花钱的地方也多呀。尤其是孩子多的人家?,每个月主妇算起开销来能愁秃头。10块钱呢,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谁当去。他们可不干,他们绝对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很快新兵连所在的团部?就刮起了一股旋风,人人动手,男女?老少齐上阵。

小孩学?习操作原理,大人上手实验,不消几天功夫,家?家?户户都多出了一台纺车。一时间,嗡嗡的纺羊毛声?,萦绕了整个团部?农场。大婶们都顾不上蹭小礼堂的灯光,拿纺锤捻毛线啦。

不过知?青们顾不上遗憾了。

因?为除夕逐渐逼近,团场的路口都用钻天杨和松柏树搭起了高耸的牌楼,横幅上挂着“欢度春节”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商店的牛拉轱辘车也推着商品天天到各个连队推销日用小百货;食堂大师傅曾经吹嘘过的农场自产沙枣酒、葵瓜子、水果糖、挂面,甚至还有老饼干跟红光油亮的老腊肉也悉数登场。

春节来了呀,大家?都在准备过年呢。

知?青们一边咽口水,一边准备自己的主要任务:为联欢晚会排练节目,哪里还有心思为农场人节约了时间,结果他们还是不过来听课的悲伤啊。

只是关于报什么节目上去,大家?没能达成?统一意见。邵明的芭蕾舞,田蓝的二胡,郭向东的口技还有就是女?声?合唱《红梅赞》,男生合唱《我们走在大路上》。看着是不错,但戴金霞他们总觉得不够出挑。他们知?青的头一炮不能这样蔫蔫的。

田蓝提议:“要不,就把我们到宁甘农场后做的事情编成?话剧,直接展示给大家?看吧。这样直观。”

谁知?道?知?青们居然害羞起来,因?为他们做的事还没瞧见成?果呢,完全?体现?不出来什么。倒是田蓝做的那个掠子可以好好弄个小歌剧什么的,掠子打败了割谷子老手,科学?技术提高了劳动效率。

田蓝赶紧喊停,算了,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内涵高连长。再说,掠子已经在整个农场推广开来,不需要再借助兵团的舞台宣扬一回了。

她?眼?睛珠子一转,伸手指着杜忠江,直接点名:“要不你上,你上台表演捻毛线。”

“我?”杜忠江慌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行。”

田蓝立刻瞪眼?睛:“怎么就不行啊?你看,手脚麻利的人用你的纺车,原本一天一两两,现?在一天能三两。这有6个月才能干完的活,直接变成?了两个月,剩下?的4个月能做多少事啊?”

她?认真地强调,“你别忘了,咱们宁甘军垦农场可有百万亩盐碱地。大家?把时间省下?来,可以开垦多少荒田啊!”

杜忠江满脸茫然:“可是要等到明年冬天才能用咸水冰呀。那时候大家?羊毛早纺好了。再说就是我不上台,他们也能自己跟场里的职工学?会。”

田蓝竖起手指头,满脸严肃的:“非也非也!为什么非要咸水冰呢?宁甘夏天就不下?雨吗?6月到9月都是雨季,典型的半干旱性气候。今天咱们把台田做好了,等到夏天雨水冲刷上几个月,到了秋天就能再种上庄稼了。”

其他人都顾不上她?的非也非也了,跟着恍然大悟。是啊,咸水都能洗盐,雨水更加没道?理冲洗不掉盐碱了。

杜忠江陡然来了精神,立刻抬头挺胸,当场保证:“好,我上台,正月大家?做好纺车,全?家?一起干活,20斤羊毛肯定能做成?毛线。等春天到了,所有人就能去挖台田了。”

田蓝立刻竖起大拇指,跟疫情期间帮她?家?小学?生表弟辅导功课时哄孩子一样,好听的话不要钱:“太棒了,杜忠江,这就是为了大我克服小我。”

男知?青兴兴头头地走了,剩下?女?知?青们颇为担忧:“杜忠江能行吗?他唱歌都要站在最后一排,基本上就是跟着其他人哼哼。”

戴金霞笑道?:“放心吧,他眼?睛近视,镜片度数有点不够用。到时候一上台,捻起毛线来,台下?那么多黑压压的人头,他肯定看不清。”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欢欢喜喜的等待1966年的春节。今年农场可是相当大方哩,整整给大家?放了5天假。

啊,他们终于可以过上吃吃睡睡的小日子啦。

大年三十上午,团场的司务长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棒小伙子在打谷场上给老职工分?年货,有猪肉,羊肉,还有蔬菜,完全?够各家?各户过年的时候招待客人了。

不过这些年货并?不免费,而是会计记在账上,后面再从大家?的工资里头扣。但谁也不在乎这些,所有分?到的人都喜气洋洋。

至于他们知?青,则每个人都领到了一身新军装和一双新鞋。真的是新的,不是之前那种被淘汰下?来的旧货。所有人都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天啦,他们终于穿上新军装了。

团长在旁边看热闹,见状就乐呵呵,还故意逗他们玩:“呀,都这么高兴了,那场里头就不给你们发年货了啊。这个瓜子、花生、干枣、糖果、苹果还有梨子,我们就都拿走了啊。”

大家?哪里肯,一个个争先恐后:“要要要,我们都要!”

团长哈哈大笑,招呼他们:“快把东西拎回去,早点跟你们高连长出发,别赶不上去兵团吃午饭。”

按照军垦农场的老规矩,年夜饭是全?年队的干部?职工跟家?属一块儿过的,叫做春节大会餐。但是知?青们是军垦新战士,所属关系属于农场本部?,只是暂时在这边呆着而已。所以今年过年,他们得去本部?,在那里表演节目,和大家?伙儿一道?吃年夜饭。

“好好表现?!”团长一本正经,“别到时候叫人笑话,我们团把娃娃们都带孬了。”

大家?赶紧立正,敬礼,响亮作答:“保证完成?任务!”

军团总部?的礼堂也没有特别的高大上,跟团部?农场一样,就是个高高大大的泥胚屋,能容纳好几百号人。

他们到的时候,礼堂中间摆着的大火炉里,枯树枝正熊熊燃烧着。火炉是用废旧油漆桶改造的,木材毕博直响,筒身跟烟筒也烧得通红。整个礼堂都暖烘烘的,从寒风中走进来的人顿时浑身舒坦得不行。

因?为下?午还有联欢会这个重头戏,所以参加表演的同志们午饭吃的都相对潦草。一盆孜然大葱羊肉片,葱多肉少,一盆熬白菜,油光也不多。不过大米饭还有花卷跟馒头管饱。大家?还是吃得开开心心。

待到饭盆端下?去之后,礼堂中就更加热闹了。军垦农场驻扎的解放军还有各个团场以及各部?门的优秀职工代表齐聚一堂,等待着晚会上演。

要上台的演员们赶紧趁着最后的时间熟悉自己表演的内容。

徐文秀看着走来走去的杜忠江,又忍不住替他犯愁:“他到时候会不会呆在台上呀?要不,咱们换个人吧。找位女?知?青上去纺羊毛。反正咱们只是展示而已。”

戴金霞摇头:“没事,他能撑住。这个纺车主要就是他做出来的,没有谁比他更合适。”

嘿,都说大夫讲究望闻听切。都给学?生讲了个把月草药的戴医生看人还真挺准。

真正上台演出时,报幕员一说:“下?面请欣赏表演《纺羊毛》。”,杜忠江就将纺车搬上台,然后一板一眼?地开始捻毛线。

台下?的观众们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个小话剧。结果他们等了足足三分?钟,惊讶地发现?台上仍然只有杜忠江一个人,他做的也只有仿羊毛一件事。

大家?先是窃窃私语,然后女?职工代表发现?了关键。这辆纺车捻起毛线来快的很呢。看看,这才多会儿功夫,那纱锭就绕了厚厚的一层。而且纺羊毛的人一点儿也不累,姿态惬意,简直就像是踩缝纫机,轻松的很。

捻毛线是冬闲时期农场职工的重要工作之一。在这个基本上,所有东西供给都得凭票的年代,能够用场里发的福利做成?毛线,自己织衣服穿上身。是多少人羡慕的好事啊!

坐在后面的职工代表,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还有人索性站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杜忠江捻完了手上的羊毛团,站起身朝台下?喊:“这就是我们新兵连改造过的纺车,平均工作效率能够提高三倍。现?在,我们把它介绍给大家?,希望他能够为更多的人提供便?利,节约所有人的时间,好让大家?可以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农场的生产劳动中去。”

刚刚表演完的女?知?青和男知?青也派了代表上台,指着自己身上的红围巾和蓝围巾给大家?看:“这就是我们用自己纺的线织成?的,一点儿也不比商场卖的差。”

其实他们一开始想的是织毛衣,这样穿上身的效果会更好。只可惜织毛衣可不是做衣服。即便?是熟练的老手,也得花上一两个月的功夫才能织好。何况是他们这些知?青。好多人还是第一次拿起针线呢。

算了算了,就人手一条围巾吧,好歹是这个意思。

反正他们亮相的效果已经够震撼了。

台下?观众一片哗然。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间响起了一声?:“好!”,然后掌声?雷动。

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知?青们瞬间笑成?了夏天的向日葵。他们成?功了,他们又将一项新技术推广了出去,他们为农场的生产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这个时代文娱活动少,农场放一场电影都是大事件,更何况是文艺汇演。大年三十的这场联欢,大家?伙儿从吃过午饭一直忙到吃晚饭,看节目的和表演节目的,谁也没嫌时间长。

听说以前都是吃过年夜饭看晚会。但是因?为难得有喝酒的机会,好多人都在除夕宴上喝醉了,最后看节目时呼打成?雷。

领导觉得这样非常不尊重精心准备节目上台表演的演员们,所以就调整了先后顺序,先看节目再吃饭。

等到晚会结束了,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知?青们身为单身汉,就留在军团大食堂吃年夜饭。

哈,果然是过年啊。军垦农场这回是下?了血本哦。桌子上摆子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硬菜。瞧这一大盆一大盆装的,热气腾腾。

有大块的红烧猪肉还有大盆的萝卜烧鸡,胡萝卜炖羊肉和土豆炖牛肉的分?量也扎扎实实,跟它们比起来,红烧鲫鱼以及韭菜炒蛋完全?属于素菜啦。

桌上还摆了酒,是果汁兑的酒,瓶盖子一打开,那浓郁的香气就弥漫开来。田蓝都忍不住想要伸手了。乖乖,果子好,酿出来的酒也好。

待到桌上的人每人满上一碗酒,政委过来招呼大家?:“同志们,都辛苦一年了,不要拘束,都放开肚子吃吧喝吧!”

哎呀,这才是真正的天籁之音。

知?青们都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捞起筷子,快准狠稳地对准大肉。

入冬以后,因?为不再开垦荒田,所以他们的小灶也取消了。虽然这些天农场有腊肉卖,但是大家?也基本上买到手就给家?里寄回去了。似乎工作了,拿到了工资,所有人都瞬间懂事起来,意识到自己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如此一来,那大家?的伙食质量肯定不咋滴。好在不做重体力活,倒不像之前那样觉得饿了。

就是没油水,寡淡的慌。

田蓝咬了一口胡萝卜炖羊肉,顿时想竖大拇指:绝,绝绝子的绝,特别有那个缸子肉的感觉,真香。

还有食堂大师傅烧的东坡肉,也很得真传嘛。谁说大锅菜不好吃来着,绝对是以偏概全?。就这一桌,放到什么地方都不拉胯。

大家?吃着喝着,人人欢声?笑语,开心的不得了。田蓝还用红烧肉的汤汁拌饭吃,感觉超级过瘾。

好放纵啊,完全?不担心身材的大吃大喝,实在是太爽啦。

酒过三巡,桌上的大份菜都快见底的时候,饭堂里突然间又热闹起来。不少老职工都站起身,纷纷跟来人打招呼:“陶军长,军长你来了啊。”

身上穿着军大衣的陶军长同众人打招呼,笑道?:“你们吃,吃饱喝好,争取明年更上一层楼。”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他们应该主动点儿,给军长敬个酒什么的。

嗐,其实他们之前也该给政委敬酒。不过那会儿美?食当前,所有人的魂都被勾跑了,谁还顾得上礼节呀。难怪老职工说他们是娃娃,他们的确很不懂人情世故哩。

大家?刚琢磨着要补偿一番,不曾想,陶军长居然主动到他们各个桌上打招呼:“吃的怎么样啊?吃饱喝好不想家?,安心留在咱们宁甘农场过大年。”

大家?赶紧纷纷表示,吃的很好,不想家?。他们是军垦战士,应该以农场为家?。

陶军长笑呵呵的:“想家?也正常,以后在咱们农场安了家?,就有自己的家?啦。今年是来不及,等明年看吧,看后面有探亲假,也可以回家?看看嘛。叫家?里人瞧瞧你们现?在的精气神,就不担心了。”

知?青们大喜过望,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回家?过春节。

主要是这个时代交通极为不便?利,别说是在军垦农场了,就是一般在外地偏远地区工作的人,逢年过节不着家?也是常有的事。没办法,条件限制嘛,大家?也习惯了。

陶军长喝了一碗果酒,然后笑着问:“你们那个纺车很不错呀,谁做的?”

冯祥生立刻拽杜忠江的胳膊,让人站起身,介绍道?:“他,是他做的,他去修车铺淘了工具呢。”

杜忠江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开始磕碰:“不,不止我,大家?都出主意了。是我们大家?一起做的。”

陶军长笑了起来,点点头,肯定道?:“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不愧是新时代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就是要有这种精神,就是要有这股劲,这样才能力争上游,把我们国家?建设得繁荣富强。”

大家?立刻鼓起掌来。

陶军长又开始关心大家?的思想状况:“你们当中谁是团员谁是党员啊?”

约摸有1/5的人举起手,他们是团员。党员倒是还没有一个人。

陶军长点点头,笑着招呼他们:“要积极向党组织靠拢,好好学?习,增加自己的党性修养,争取早日入党。入党申请书要写,不能让党组织还追在你后面要。”

团员们赶紧点头,一个劲儿称是。

陶军长的目光又落在那些没举手的知?青脸上,笑道?:“我看你们的年纪也够了,怎么还不积极加入团组织呀?”

他指着杜忠江道?,“你十八还是十九?大小伙子了,这事可不能落后。”

杜忠江的脖子一下?子缩了下?去,刚才因?为激动而泛红的面庞更是瞬间恍白。他垂着脑袋,支支吾吾道?:“我出身不好,我入不了团。”

他就是那种黑.五类分?子,他爸爸是资本家?。可天地良心,当年他爸在外面就有个小公馆,连家?用都不给他妈。后来逃去台湾的时候,他爸也没管他们母子俩,直接搜刮了家?里的财产,带着小老婆跑了。可怜他妈那个时候还怀着孕呢。

他这个资本家?的少爷,一天福没享过。却因?为那样的出身,替那位他恨之入骨的父亲遭着罪。

可有什么办法呢?谁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投胎。谁叫他就是这么个出身。

陶军长盯着杜忠江,一直看到人都快哭了,他才挑高眉毛道?:“人的出身是自己能选择的吗?谁都选择不了。伟大的革命导师恩格斯也是开着工厂呢。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但是要走什么样的道?路却可以选择。只要你一颗红心向太阳,永远都不忘为人民服务,积极参加生产劳动,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我看你就是新时代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嘛。这样的好青年,为什么不能加入共青团呢?”

石破天惊。

陶军长的这番话,在1966年,完全?可以用石破天惊四个字来形容。

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那些出身不好的知?青,瞬间就红了眼?睛。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这些话,从他们身上烙下?黑.五类分?子的烙印开始,他们受到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歧视。

团组织党组织这些,哪里轮得到他们沾边?他们需要的是不停地改造自己,像劳改犯一样为自己的出身赎罪。好像他们投胎当人就是最大的罪过。

陶军长的浓眉往上挑,声?若洪钟:“怎么,你们没信心?”

“有!”杜忠江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

其他先前没有举手的知?青也跟着喊:“我们有信心!我们一定以团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争取早日加入团组织!”

陶军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用带着浓郁的地方口音的塑料普通话开口:“这就对了嘛,年轻人,就是要一颗红心向太阳。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将来终究有一天还是你们的。你们一定要有主人翁的姿态,永远向好。”

他的目光扫视眼?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庞,语重心长道?,“你们不要有心理负担,国家?和人民把你们交给我们,就是相信你们是好样的。就是有不好的,那也是旧社会的错。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能把鬼变成?人,何况是你们这些一心想好的青年呢。都写申请书啊,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你们不是光嘴上说说,而是真的有信心,有魄力。”

饭堂里突然间响起了哭声?,好几位知?青都哭着喊:“我能入团了,我也能入团了,我是社会主义的新青年。”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大姑娘小伙子都哭成?了一团。由?他们带头,在场的好多人集体哭出了声?,一个接着一个抹眼?泪。

他们是好青年,他们是真正干革命的人。总算有老革命,总算有长眼?睛的人能够看清楚这件事。

杜忠江还一边哭一边表态:“我要给我们家?写信,让我妈跟我弟弟都过来。我妈不是资本家?的阔太太,我妈一直干活,我妈就是劳动人民。我弟弟也会干活的,我们一直都干活。”

陶军长还关心了一句:“哦,你妈跟你弟弟现?在在家?做什么呀?”

杜忠江抽抽噎噎:“我妈是高中物理老师,我弟今年初中毕业。”

陶军长笑了起来:“来嘛,那就一块来,一家?人都扎根宁甘,多好的事。”

田蓝也觉得这事挺好。毕竟就以杜忠江家?的出身,后面一旦运动开始,他家?就别想有太平日子过。

其他知?青也跟着问:“那我们家?里能过来吗?我弟弟我妹妹也毕业了,也想有机会建设祖国。”

“来来来,都来,欢迎。”陶军长看上去心情好极了,“广袤的天地,伟大的事业需要人民不断加入。来嘛,怕啥?咱们宁甘这么大。但凡肯干活的,就没有饿肚皮的道?理。你们不是刚开垦的田吗?正好,来了人还能快点儿种起来呢。”

类似的话,大家?从团长嘴里已经听过一回。现?在是军长发话哩,大家?更兴奋。

田蓝也替大家?高兴。

她?从不认为这个时代从城里到农村参加农业劳动,是在祸害这些参与的人。

参加农业劳动有啥好丢脸的。

不说缔造新中国的大佬们大生产运动时个个都开垦荒地种吃的,就是往前数,皇帝老儿跟皇后娘娘每年还要农耕纺织那么一回。从哪个角度讲,谁也没理由?觉得自己沾了农业就侮辱了高贵的血统,羞辱了自己的人生啊。

再说了,到农村干活给自己挣口粮,总比陷入狂热,多年以后自己都不愿回首来的强。

况且,上山下?乡运动是这个时代社会发展的必然。

田蓝大学?时代上过的经济学?课堂上,教授甚至将上山下?乡称之为人类经济社会发展史上的壮举。单凭这一点,我们就体现?出世界一流大国的担当,体现?了社会主义是真正意义上为全?人类的进步和发展而奋斗的。

由?于当时的国际局势迫使?国家?必须转移工业,开始三线建设,导致国民经济无法产生正效应,加上国民生产力实际水平相对落后,城市存在大量剩余劳动力,形成?了严重的城市经济危机。所以,国家?必须得以下?乡的形式来实现?城市危机在农村的软着陆。

否则的话,大量人口饿肚皮会形成?剧烈的矛盾,从而造成?严重的暴力冲突和街头政治。

类似的情况,请参照1929年至1933年爆发的世界经济危机。为了摆脱危机,转移矛盾焦点,二战爆发了。

我们国家?没这么做,我们没有挑起战争,而是选择内部?消化。

这事儿就轻而易举吗?

实际上,就像普通人刚进单位,起码得用半年时间来适应一样;从来没干过农活的城市居民尤其是刚刚从学?校走出的青年,最初下?乡的那会儿,他们哪里会干农活呀。

国家?人口多,耕地少的事实,也从侧面反映了很多地区并?不真正需要这些新手劳动力的加入。

是国家?,或者更具体点儿讲,是农村,从集体口粮里,从农民自己的嘴巴里硬生生分?出了一部?分?,来养活这些人。是他们做出了牺牲。

除去政治运动下?那些过激行为,从全?局角度来说,上山下?乡这件事里,农村从来不是罪人,也不曾祸害过这些下?乡的城里人。相反的,是农村养活的城市,养活了这些无法在城里找到工作的人。

那句“我们都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当真不仅仅是口号而已。

假如忽略这个事实,要饿死的人,因?为没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怨恨为他提供粗茶淡饭的人。不说没良心吧,没资格做人才是真的。

历史的发展终将会证明孰是孰非,人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田蓝越想越踏实,感觉咬在嘴里的苹果特别甜,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她?在空间里吃到的红肉苹果。

她?微笑着看兴高采烈的小伙伴们,啊,他们的队伍又要加入好多新人了。来来来,地少不怕。还有百万亩盐碱地等着你们变成?金疙瘩。

所以,她?得更加努力开垦更多的荒田,让田里长出更多的庄稼。这样,才能养活大家?呀。

哈,这个香水梨也不错,肉软味美?,梨香浓郁,吃在嘴里甜津津。真的不比鸟取水晶梨差和南水梨差哦。

哼!这么好的日照条件,没理由?不禾香果美?。

她?有信心,将来有一天,她?一定让她?的知?青小伙伴也吃上不逊色于空间提供的美?味大餐。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定是疯了,明天零点还是9000字的大肥章。其实还是很希望这个文的成绩能好的,因为很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