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劳动果然能量消耗巨大,虽然学校安排他们上午十一点休息,到下午三点钟才开始干活,但天擦黑时去食堂吃饭的人还是个个精疲力尽。
田蓝洗过澡回宿舍,更是连上铺都不想爬。或者准确点讲,她连宿舍也不乐意待。
太热了,没有风扇更不可能有空调,整个宿舍像是蒸笼一样。刚洗完澡,她就感觉自己又是一身臭汗。
娘哎,她多么怀念吃着西瓜吹空调的美丽人生。
舍友也是心浮气躁,身为宿舍长的下铺姑娘给她们拿来毕业证书后,直接开着门嚷嚷:“要热死人了吧。”
田蓝抓着毕业证书一张张翻过去,借口看大家照片拍的如何迅速将人和名字对上号。下铺妹子叫赵丹萍,另两个是庞诗云和陆双双。陆双双就是那位想下乡的姑娘。
虽然大家毕业后就要各奔东西,但好歹她们也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认识的第一批人,又是很可爱的姑娘,她还是应该记住的。
赵丹萍走来走去,一边喝凉白开一边抱怨:“怎么今天比昨天还热?”
陆双双奇怪:“废话,肯定一天热过一天啊。”
赵丹萍从床上拖草席,打定主意:“我今天就睡地上了。田蓝,你也睡地上吧。”
庞诗云赶紧喊:“那也得先拖了地再说吧。”
四个姑娘一起动手,没多会儿功夫就将地面收拾干净。
嘿,躺在水泥地果然比床板上凉快,加上门开着串风,那种人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消减了不少。累了大半天的舍友们接二连三跌入了黑甜乡。
田蓝都昏昏欲睡时,旁边躺着的赵丹萍突然间轻轻推了她一下,然后凑上来跟她咬耳朵:“你别听他们的,千万别下乡。你既然都不怕得罪他们了,那就硬到底,别半途而废。”
田蓝睁眼看她,只见校园路灯微弱的灯光下,赵丹萍满脸焦灼:“你别看报纸上写得好看,我表姐是前年去的,去了就哭,绝望的要死,后来还是嫁人才回城。就她的条件,没下乡哪里会看得上我表姐夫。陆双双是以为下乡就不用学习,又不用被爸妈管着才想去的。她就是叶公好龙,真去了,得哭死她。”
田蓝默默地听着,没吭声。
她一点儿也不奇怪1965年的夏天,学校就动员他们下乡。因为虽然后来好多人将上山下乡运动和文化大革.命捆绑在一起说,但她清楚这其实是两件事。
上山下乡运动起源于五十年代,最初是知识青年自主行动,以支边为主要形式。后来才获得国家的认可和倡导,1964年,对,也就是这个时空的前一年,国家做出了统一规划,倡议青年下乡建设农村,以十五年为限,促进农村地区发展。
1978年知青大回城,其实也大体对上了这条规划路线。
赵丹萍看她没反应,急得够呛:“你别傻了,农村真要有那么好活,当初饿死的人为什么是你妈?你那后妈就不是个好的。”
田蓝眼皮子直跳,哎哟,这可是条重要信息。呵,饿死的亲妈,不是个好人的后妈,从农村来的原配女儿,足够脑补出几十万字的小说了。
可惜田蓝现在饿得心浮气躁。难怪以前大家吃过晚饭就早早睡觉,因为继续说话做事很容易肚饿,她又没夜宵吃。
她无心再八卦原主的家庭生活,只闭上眼睛冒了句:“我没打算下乡,睡觉吧。”
赵丹萍要的就是这句话,听到了也就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发出幸福的小呼噜。
田蓝却睡不着了,她饿得难受。稀粥窝窝头不扛肚子,这会儿早消化光了。她身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饿的。她烦躁地翻身,宿舍过道太狭窄了,她这一动弹居然直接滚到了床底下。然后她眼前一黑,直直坠入深渊。
那种失重感太强烈了,以至于田蓝忍不住尖叫。
可是当她再睁开眼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新世界,不,是她熟悉的世界。看看眼前菠萝包、提拉米苏还有一盒盒饭菜和点心,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某某鲜生啊。光是它家菠萝包的盒子,她就能一眼认出来。
不对,这些东西为什么都摆在小车上?哦,她想起来了,这些都是还没过期但要被超市处理掉的临期食品。
作为农大的学生,田蓝深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她第一次看到这些吃的要被丢掉时还舍不得冒着热气的糕点,询问工作人员是否可以打折销售给她,又没过期,结果被拒绝了。
田蓝没能继续考虑自己为什么会跑超市来了,因为她的手先行一步,抓起菠萝包就狠狠地咬了口。
天啦!这叫一个香酥甜软,入口即化。跟噎死人的窝窝头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接下来的场面,她感觉像自己的灵魂飘荡在半空,全程围观大胃王吃播现场。无论烤鸡肉肠牛骨头,无论芝士三明治寿司蛋糕,无论鲜果切还是饮料。所有被她瞧见的食物都进了她的嘴巴,然后迅速吞下,完全是牛嚼牡丹。
到后来,田蓝瞧着都害怕了,她恐惧这具吃得停不下来的身体会被活活撑死。她见过撑到胃破裂送去医院手术抢救的病人。
可理智控制不了这具身体,她变成了饕餮,完全不知餍足。等到面前一堆东西都□□光之后,她才打着饱嗝停下进食的动作。
非常奇怪,肚子饱饱的,但她并没有感觉撑得慌,甚至连裤子都没变紧。
大概是这具身体饥饿了太久,亟需补充能量吧。
田蓝站在原地缓过气来,琢磨着自己应该去结账了。不管人家卖不卖临期食品,她吃了超市的东西总不能赖账。
就是收银台在哪里啊,自助结账的收银机又在哪儿?坏了,她手机呢?没手机她怎么支付?
田蓝一着急,又出了身汗,然后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田蓝,田蓝。”
她下意识抬头,额头碰到了床板,她还睡在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