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若说到做到,没有透露出一点消息。
反倒是凯亚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连带着和宣若接触都透露出一股不自在,惹得迪卢克都私下里问她,他们两个人是不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没什么啊,我和大家一样,都挺喜欢他的。”宣若回答。
凯亚来到晨曦酒庄之后,吸引了酒庄内外的所有人的注意力,相比迪卢克少爷的热情开朗,他则显得更加温柔和成熟,这份成熟落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则添了一丝惹人怜惜的早慧,以至于爱德琳女仆长好几次跟她夸耀:“凯亚少爷真是一个温柔的好孩子。”
迪卢克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父亲还说让他和我一起接受训练,未来好一起进入骑士团呢。”
宣若反问:“我不说不喜欢他的话,你难道还会制止他训练吗?”
“那倒也不会……”迪卢克的神情有些扭捏,“但是你知道的……哎呀,我和你关系好嘛!”
宣若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我可不打算加入骑士团。”
“你可真是,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迪卢克瘪了瘪嘴。
他注意到了宣若手里翻开的书:“父亲跟我说,你过几天就打算回蒙德城里跟着教会继续学习了。”
“是的。”宣若说,而且她打算明天就出发。
她说:“你加油训练,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和你的大剑相处愉快了。”
迪卢克前些日子刚刚选好了自己的佩剑,是同发色一样热烈的一把大剑,因为铁铸的剑实在太重,他现在用剑需要一些力气,有时候还会因为控制不好而摔跟头。
“知道了!”迪卢克有些羞恼。
拜别了晨曦酒庄之后,宣若回到了蒙德城里,她在这里求学的时候,因为来回奔波不方便,干脆就在城里租了一个小房间,闲来无事还能打打工什么的,攒下来的零花钱足够一段时间的生活开销,能够支撑着她过一段不错的生活,
她的求学生活还算顺利,她的年纪不大,态度又认真,很多长辈都愿意关照她。只不过最近蒙德城的医学领域蒙上了一层阴翳,一种从须弥传过来的古怪病症——魔鳞病,让很多人都倍感头疼。
宣若只见到了一次魔鳞病病人,当时那个病人已经到了晚期,鳞片从肢体的末端扩散到了体表中心位置,甚至还出现了局部坏死的情况。他和他的家人从须弥过来求医,问一路遍了医生却没有什么结果。蒙德城已经用了最好的水系治愈牧师去治疗他,每天陪着他唱歌聊天,鼓励他不要放弃生命,却也无力回天。病人最后只能在嘴里胡乱念叨着草神显灵风神保佑,无力地死去了。
宣若第一次直面死亡,她的心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对学医这条路有了新的理解。
她会尽一切努力去救自己能救的人。
不知不觉,几个月就过去了。
花开之时,宣若收到了晨曦酒庄的来信,并且随信附赠了新鲜的葡萄果汁,克利普斯老爷告知她这是今年新研究出的配方,味道醇厚且保留了葡萄原本的风味,他打算举行一个宴会宣传一下新产品。恰好迪卢克快要过十岁生日了,顺便借用这个名义大家一起聚一聚,请她务必提前回来准备,不能缺席。
她对着信件左看右看,怎么也不觉得是克利普斯老爷本人的手笔,倒是透露着寿星本人一股微妙的威胁的气息,迪卢克和他父亲的字迹真的是越来越像了。
算了算还有一星期左右,宣若跟教导修女请了一个长假,启程回到了晨曦酒庄。
爱德琳见到她,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表示几个月不见,她又长高了,宣若倒是没什么感觉,扫视了一圈:“迪卢克和凯亚呢?”
“他们一起出去了。”爱德琳捂着嘴笑起来,“你见到他们肯定会大吃一惊的,他们的身体长得比你还快,现在都跟你差不多高了。”
宣若笑了:“那我出去找找他们。”
她从大门外顺着小路一路向外走,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两个人的踪迹,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只好蹲下身来仔细查看。顺着泥土路一直向前,两个人在路上留下了一些脚印,起初两个人的脚印还比较分散,渐渐地却多出了一些其他人杂乱的痕迹,两个人紧紧贴合在了一起,寸步不离,好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共同抵御敌人。
宣若皱着眉头,跟着脚印来到了一处山崖,在陡峭的崖顶脚印消失了,悬崖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密林,足以掩盖很多踪迹。
她的心跳得很快,这个山崖太高了,如果两个人被迫从这里跳下去,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
“不对……”以她对她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她又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在一旁的矮灌木下发现了一截破碎的衣角,上面绣着暗红的纹饰,是莱艮芬德家族的族徽,说明他们在这里逗留过,而后凭空消失不见了。
宣若不相信两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想起之前瞟到了迪卢克阅读的骑士团手册,里面讲述了一些可以用来临时避险的秘境,并且还随书赠送了石门的的开启方法,迪卢克作为骑士团的忠实粉丝,一定会反复查阅这本书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在附近的石头上敲敲打打,终于触碰到一块凹陷,她轻轻一按,地上就出现一个入口,只够一人通行的秘门敞开,通往幽深的地底。
她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他们两个没事,一边迈步走了进去。
她顺着台阶往下走,越来越感觉到潮湿的水气,这里通风不畅,又常年不见阳光,弥漫着一股苔藓与菌类的味道。她轻咳了几声,回声在石墙内震荡,从远处又传了过来,说明这里很宽大,远远不止这样一个狭窄的通道。
墙壁附近生长着一些幽光的杂草,照亮了一点前路,偶尔还传来扑簌扑簌的声响,宣若压下心中的忐忑,摩挲着不断向前,终于走到了一个宽大的密室之中。
比起普通的密室,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微观的雨林,宽大的枝叶肆意生长着,甚至遮住了屋顶,藤蔓与根系层层环绕,将整个房间都密不透风地塞满了,在杂乱的枝叶中间,有用剑砍过的痕迹,开辟出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行的入口。
她从这个入口挤进去,果然在房间中央发现了昏迷的迪卢克。
他此刻正倚在一个巨大的根系旁,紧闭着双眼,他的脸色潮红,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
宣若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迪卢克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没有一点意识,她撑起他的手臂,发现在内侧有一道小伤口,正在往外渗着黑血,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带毒的武器伤到了。
宣若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囊,掰开他的嘴,将几颗药塞在了他的舌根下,然后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微一用力,他便将几粒药咽了下去。然后她抬起他的胳膊,用唇对准他的伤口,用力地吮吸了几口,将乌血全都吸了出来,而后又吐到了地上。
做完着一切没多久,迪卢克就慢慢地醒了。
他看到宣若,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泊拉……?”
“是我。”宣若将他的身体扶正,语气十分焦急,“现在感觉怎么样?到底发生什么了?凯亚去哪了?”
迪卢克回答:“我们碰到了一群行踪古怪的人,他们在晨曦酒庄附近徘徊,好像在谋划什么事情……我们本来打算悄悄地靠近他们,却被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偷窥,他们都可以动用元素力,还有武器,我们打不过,只能被迫着逃跑……然后有一个人开枪打中了我……”
“我发现了这个密室,没有其他办法,凯亚只能带着我躲到这个密室里。我们原本打算从另一个出口出去,却在这里迷了路,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难受,凯亚让我在这里先等他,他自己单独行动去找出口,后来我就——”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宣若嘴里鲜红的血猛地涌出,喷洒在了他的衣襟上。
“泊拉!”迪卢克猛地拨开她捂在唇上的手,抬起她的头。
宣若抬起脸来,血顺着她的嘴角,在下颌处汇成一股细流,一滴一滴地淌下来。
“我没有处理好,被毒素影响了。”她抬手想要去擦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好看着自己通红的双手,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或许就是一个NPC的身体,明明她受到的毒素比迪卢克少那么多,身体产生的反应却强烈了许多倍。
她的视野有些模糊,语气却更加淡定:“我的口袋里还有药,喂给我一颗,能止血的。”
迪卢克颤抖着手喂给她一颗药,宣若吃了之后,血果真慢慢止住了。
“走吧,我们先去找凯亚,然后原路返回就可以,我已经摸清路线了。”她拉着他站起来。
她刚刚站起身,却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身体的血液如同倒流一般,让她从头到尾都凉透了。
一旁的迪卢克见状不对,赶紧拉了她一把,宣若站直了身体,脑袋却嗡嗡作响。
她好像又一次听到了齿轮转动的声音,命运的钟摆再次敲响,余声回荡在她的耳畔,昭示着她这是她必须要经历的情节。
宣若弯下腰来,牙齿止不住地打颤:“我太冷了。”她的脚下冒出丝丝的寒气,犹如恶鬼一样扯住她的脚腕,让她一动也不能动。她僵着身子扶住了额头,感觉自己的喉管不断地向上反着腥甜的气息,呼吸间都带着一股血气。
迪卢克握住她的手腕,感受着她身体不住的颤意,她的浑身像冰块一样冰,他垂下头想要仔细看看她的情况,却发现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鲜血却从指缝里溢了出来。
“不是止住了吗?”迪卢克瞪大眼睛,明明刚才已经没什么事了。
他将宣若揽在自己的怀里,感受到她轻微地颤抖,好像正在经受极大的酷寒,不断地轻声呓语道:“我太冷了……”
寒冷此刻已经夺走了她绝大部分的理智,她死死地拽住迪卢克胸前的衣襟,咬紧着牙关,可是还是无济于事。
迪卢克伸出手,从宣若指缝中淌出的血,又在他的指缝间划过,
如果有火就好了……他看着宣若的血滴,一滴一滴滴到他的地上。
铁锈的味道弥漫开来,他看着宣若低垂的眼睛,和泛乌的唇瓣,徒劳地张了张嘴,如果有火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这么冷了?
这要一簇火苗就可以,他咬着牙,愿望从未如此强烈。
如果神明能听到他的感召,赐下一簇火苗,能够为他们短暂的驱散寒冷与阴暗……
如果可以——
突然,他的掌心猛然蹿出一束火焰,明亮的焰色从天而降,将两个人笼罩。
宣若睁开眼睛,只看到一颗火元素的神之眼,轻轻落在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