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了。”凌玉枝回来后边帮着整理凌乱散落的桌椅,边与江潇潇和凌若元道出今日之事的缘由。
江潇潇头次听说这等骇人的事,把头凑过来问着更多,“那这么说,何家老爷确实又是死于中毒?”
“对,他府上人多,生意人与外家来往的也多,也不知是与谁结仇了,以至于这般痛下杀手。”凌玉枝答。
“这也太骇人了。”凌若元不敢置信,他半个月前还在街市中碰到过何济延,活生生一个人如今就这么没了。
凌玉枝叹着摇头:“虽说与我们无关,但毕竟是出了人命。裴大人已经带着人去何家了,希望能早日查出真凶罢。”
何家名下开了好几家布庄,是清安县远近闻名的大富商。
裴谙棠与谢临意带着几位捕快与书吏来到何家时,何家已里外挂上了丧幡,外头站着的丫鬟小厮个个低着头,满脸尽是哀痛与不安。
天色阴沉晦暗,看着又有大雨将至。
刚走进正厅,便听见里面传来声声啜泣与哀嚎。
叶氏见官府的人来,瞬间止了哭声,连唤来丫鬟奉茶。
侍婢盼丹唇色苍白,极力撑着一丝礼态,语气低沉:“各位大人请用茶。”
裴谙棠起身接过茶盏搁在梨花木桌上,目光在正厅的布局上流连。
进门有匾额高悬,再进来便是黄花梨木屏风两侧排开,转过屏风,各类笔墨字画挂于墙壁,紫檀木博古架上摆满各色古董花瓶。
原本雅致脱俗的布局加上花绿各异的花瓶点缀,倒显得几分格格不入。
谢临意一一扫过屋里低头丧脸时不时发出呜咽啜泣的女眷。他双眼微眯,不知在思虑何事,半句言语也不发。
“何老爷昨晚是歇在哪位夫人房中?”裴谙棠询问叶氏。
叶氏幽怨地瞪了一眼瑟缩在一旁的孟歆儿,没好气道:“大人唤你呢,你还快不站过来!”
孟歆儿一向胆小,想到夜里还躺在身边活生生的枕边人,早上就没了,这会已拿着帕子掩了几次泪水。
她脸色煞白,神情唯唯诺诺。
见她磨磨蹭蹭,叶氏一拍桌子,顿时茶水四溅,斥道:“你是聋了么?”
谭颂拍了拍孟歆儿的手,像是宽慰她别害怕,孟歆儿迫于叶氏的逼问,终于上前道:“回,回大人,老爷,老爷昨晚歇在我房中。”
裴谙棠见她说话支吾,神情惶恐,便制止了叶氏历声逼问,平淡道:“小夫人好生想想,何老爷昨晚可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可有进食过什么东西?”
“没有……”孟歆儿回想着,随后又望了望周围,期期艾艾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累极了就睡着了。”
见孟歆儿畏畏缩缩没说到点上,叶氏又瞪了她一眼,连忙道:“大人,她最是胆小无用,应是一时害怕给忘了。”
“那他昨晚可有跟你讲过什么话?”谢临意没理会叶氏,又向孟歆儿发问,并顺着她张望的方向四处瞧了一遍,发现四处并无旁的异样,心里越发纳闷,她像是有点不对劲。
裴谙棠也发觉了,看她神色恐惧,便让她坐下回话,“别怕,你先坐下好生想想。”
孟歆儿垂着头,认真想了很久,终于又道:“老爷,老爷不曾对我说些什么旁的,若说进食东西,他只唤了下人要了杯茶。”
“谁奉的茶?”裴谙棠急忙顺着往下问。
“是阿五。”不知谁答了句,因昨夜刚巧就是轮到阿五值守。
阿五很快被带了过来问话,来人长得瘦高,身着淡褐色布衫,进来后恭敬地行了个礼。
裴谙棠示意他起身:“昨晚是你给何老爷奉的茶?”
“回大人,是小人昨夜给老爷奉的茶。”阿五答。
“什么时辰?”
阿五不多回忆,脱口而出:“亥时,老爷亲自出门接的茶。”
裴谙棠抬眸:“为何亥时会喝茶?”
阿五只能解释道:“老爷他一向如此,晚上必要喝茶,昨夜是小人在院里值守,老爷就唤了小人。”
“你见到人时,何老爷可有何不同寻常?比如神态,动作,言语,你再仔细想想。”
何济延生前最后见过的几人,枕边人孟歆儿、奉茶的阿五、买朝食的家丁王贵、还有在他晕倒后闻询赶来的叶氏。
这几人皆有很大的嫌疑。
“夜里看不太清。”阿五摇头,“小人敲了门,老爷就披了件灰墨色锦纹氅衣来开门,接了茶就掩上了房门。不过小人听老爷的声色如常,并无何处不同寻常。”
那盏未喝完的茶如今还放在孟歆儿房中的桌案上,桌案上除了一只茶盏,还放置着一方砚台和一对插花瓷瓶。青花瓷茶盏里的茶水早已凉透,浸得发黄的茶叶沉在茶水下。
“就是这里,那盏茶如今还搁在桌案上,我未曾动过。”孟歆儿带着众人进来。
事发已久,凶手若真是在茶水里下药毒害的何济延,那说明凶手很可能就是府中人。
那从何济延毒发到现下,凶手也有机会可以掉包换掉证物。
事已至此,裴谙棠也还是让人来验了这杯茶水是否有毒。
但结果不出所料,果然是无毒的寻常碧螺春茶。
正当此时,外面一位步履维艰的女子在身后丫头的拉扯下硬挤了进来。
女子发髻凌乱,穿着看似陈旧不太体面,微张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她这一闯进来,众人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只见她伸出手在四周胡乱挥舞一通乱指,歪头歪脑也不知是冲这些人谁喊道:“鬼,鬼!有鬼啊……”
喊声尖锐又沉缓,竟是听着有几分凄厉。
孟歆儿听闻心如乱麻,顿时脸色大变,颤抖着抓起身旁谭颂的手。
那女子看到了孟歆儿,兀然朝她指着站的地方一指,玄虚道:“就在那,就在那!”
“啊——”孟歆儿被这一指吓的大叫,惊慌中推了一下站在身旁的谭颂。
谭颂被她一推手没扶稳桌角,手肘与那盏茶相触而过。只听哐当一声,瓦片炸开,七零八碎。
恰好一片溅落至裴谙棠脚边,他低头望着这一地碎瓦片入了神。
“你们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把她带下去!”叶氏厉色毕露。
很快几个丫鬟上来连拖带拽地把她拉了下去。
“这是何人?为何口出此言?”谢临意问。
叶氏脸上闪过几分尴尬,解释道:“这万氏是老爷前几年从云县带回来的,后来突发痴症,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她说的话大人们别当真。”
谢临意目光依旧追随着被强拉下去的那道身影,微微朝裴谙棠颔首,“你先问着,我到处转转。”
大理寺不养闲人,不赋闲官,裴谙棠深知他的能力,此举定有用意,就随他去了。
那头谭颂还在安慰被吓愣了神的孟歆儿:“孟姐姐,别怕,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
孟歆儿脸色煞白,全靠袖下扶住桌角才极力站稳,再问她有关事发前的种种事,她现下惊吓过度也未必记得。
裴谙棠只好先让孟歆儿与谭颂各自回了自己的房中。
当然孟歆儿此前的话也不可全信,当日除了何济延与她共处一室,再无旁的人。
如今何济延死无对证,只凭孟歆儿一张嘴,无论说什么都还都存有疑点。
何济延死于非命,他接触过的所有人,无论是家中亲近之人亦或是生意场上结交之人都有加害他的可能。
且如今还没查清他中的是什么毒。
更别提在何处中毒,何时会毒发,这些暂时一概不知。
也就是说他不一定是当晚或者毒发当时中的毒,前一天或者前几天都有可能。
此刻屋里只剩叶氏带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夫人,昨日晚上你在何处?”
叶氏道:“一直在房中,戌时就歇下了。”
裴谙棠问:“夫人与何老爷感情不睦?”
不然不会对着何济延的几房妾室这般恶语相向。
提到这,叶氏一时哑然,何济延这些年寻了一房子莺莺燕燕,被迷得晕头转向,对她这个发妻不冷不热,夫妇俩没少因着这事吵架。
她对何济延有过早年的爱慕也有过和后来怨恨。
可再看不惯不过是家宅闹得不宁,狠狠骂他几句,何济延也不与她计较,由着她来。
可怎会想到一个人如今就这么没了。
叶氏想的双眼发涩,急着用帕子掩了掩泪,“他本就对我忽冷忽热,自从寻了那几房狐媚子,心就再也没留在我这,这几年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也不知这个冤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如今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等声声低微的啜泣断了,裴谙棠又问叶氏:“在何老爷遇害这几日前后,可有其他人到过府中?”
何济延是生意人,接触的各路人鱼龙混杂,万一在财路上和谁结了仇也未尝可知,之前何家人都说何济延遇害前在家几天都没出门,那就只能查这几天有谁来过了。
叶氏飞速回忆,当即一拍膝头道:“昨日老爷相邀了几位生意上的好友来府上议事。”
昨日来的,距事发也不过多时,裴谙棠似是在杂乱无章的线索中抓到一丝头目。
“来的是哪些人?夫人可还记得?”
叶氏顶着倦颜忙点头:“记得记得,都是些同做布料生意的,有徐家的老爷徐德义,田家老板田泰,还有庄家的老板庄廷生。”
“他们谈了些什么?”
叶氏摇摇头:“老爷屏退众人,我也没听清,不过……书房里卧房近,我隐约听见了里面起了些争执,不过老爷常与人在书房谈事,起些争议是难免的,我也没上前询问。”
裴谙棠点头表示记下,又偏头对身后的捕快道:“去请这三人来衙门问话。”
叶氏一介妇人,不懂其中弯弯绕绕,本没想到事情会牵扯到这些人,一连串说出这些名字后,突然发觉还有桩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谙棠察觉到她欲言又止,对上他的眼神又神色闪躲,当即就猜到她心中有事。
“夫人有事不妨直说,你们毫无保留,我们才能早日抓到加害何老爷的真凶。”
叶氏看着空落落手腕,言道:“大人一进来就先问了这几日府上可有发生不寻常之事,我开始没说,以为算不上什么事,如今一想,确实有件事。我先前娘家陪嫁的一个玉镯子突然寻不到了,本来还以为是哪个丫头手脚不干净,可到处寻遍了都无果,如今又发生这这等事,思来想去怕遗漏了什么线索,还是告知大人您。”
“镯子是何时不见的?夫人几次看向手腕,这镯子应是珍贵异常,想必是常年戴不离手,怎会突然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凶手就在出场的人当中哦(包括名字)大家可以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