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原因,黑泽莲决定继续装下去。
可是当森鸥外再把手指伸到他的嘴里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想吐出去。
但是又怕崩人设,尤其现在鬼舞辻无惨还在场,对方可能还不知道他已经又从鬼变成了人。
只能忍着了。
森鸥外的手并不算老实,右手的手指塞在他的嘴巴里,另一只手在替他拍背。
“没事的,莲酱,不怕不怕。”
完全是一副慈爱又温柔的语气。
黑泽莲硬着头皮,发出嗷呜一声,然后很配合地舔了舔森鸥外的手指。
……草,也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洗手。
“让他吃点汤水吧,人类的食物,或许——”
旁边的福泽谕吉拧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知道黑泽莲现在最想吃的就是人类的血肉,但一旦开始吃人,就不能再划分到人类的范畴了。
“或许会有所好转吧。”他也只能这么想了。
刚才发狂的黑泽莲是被爱丽丝打晕的,因为他和森鸥外都不太下得去手——等等,爱丽丝下手,不就等于森鸥外下手吗?
那是他的异能力啊!
福泽谕吉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在他和森鸥外将黑泽莲重新带回屋子漱过口后,黑泽莲突然扭过头,舔了他。
柔软温热的触感,带着丁香花泡过的茶水香气,就那么舔在了他的脸上。
湿.漉漉的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他,那双红眼睛里似乎只能容纳下他的身影。
那个瞬间,福泽谕吉听到自己脑子里绷紧的一根弦,啪一声断掉了。
他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只觉得胸膛里一股热气炸开,血液迅速蹿向全身。
“牛排酱。”
他听到黑泽莲这么叫他。
牛排酱……难道是在说他脸黑吗?
直到森鸥外把黏在福泽谕吉身上的黑泽莲拖走,前者才从梦境一般的感受中回过神来。
“鹅肝,放手!”
“什么鹅肝,给我站好。”森鸥外在哄黑泽莲这件事上撑不过三分钟,被他用手术刀抵着后背的心脏处时,黑泽莲就老实了。
很老实地站好了。
身体很本能的记住了对手术刀的恐惧。
再后来,黑泽莲就清醒过来了,但他没敢告诉面前这两人,自己已经清醒过来了。
装死、装鸵鸟、装神弄鬼,怎么的都得把这关给先混过去。
黑泽莲牢记自己现在的人设,哦不,是鬼设。
胆小、畏光,喜欢舔人。
舔……他好像一只狗啊==
揽在他腰间的手臂收紧,又在那处轻轻掐了掐,黑泽莲身体微微一僵,暗骂森鸥外这家伙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估计没少摸他。
当一块干净的手帕贴到他的唇边,轻轻擦拭时,他又有些愣神。
视线里是福泽谕吉一脸认真地替他擦唇角的口水。
……好丢人也好羞耻。
黑泽莲脑子里联想到的是,一位老汉照顾自己老年痴呆的老伴的场景。
这个痴呆的角色,果然应该森鸥外来扮演啊。
“喂,福泽阁下,你可别老房子着火了。”森鸥外正在搅拌米粉,回过头警告道。
他向来观察力细致入微,对方又是他彼时的同伴、现在的对家。
他们对彼此的喜好和性格,都拿捏得丝毫不差,心思多多少少也能猜到。
“老房子着火?我家的房子年初才刚翻修过。”福泽谕吉敛眸,眼神变得更加深沉,“不劳森先生费心。”
在那深沉的目光里,森鸥外仿佛预见了一束光,是一种带着探究的跃跃欲试,是一种回首半生后的幡然开窍。
他希望把那束光掐灭、掐死。
不,不是希望,是必须。
“我的意思是,福泽阁下不要觊觎别人家的——”
森鸥外想说恋人,但他和黑泽莲又没到那一步,他们现在依旧只是上下级、是被港口黑手党捆绑着的关系,如果他说是恋人,反而容易激起福泽谕吉的好胜心,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
“部下。”他很不甘心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不要觊觎别人家的部下,这是基本的礼貌吧,森鸥外心想。
福泽谕吉淡声反问:“有规矩港黑成员和侦探社成员不能有往来?”
有往来?
森鸥外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恼怒。
老家伙竟然没有知难而退,居然还想知男而上!
哦,差点忘了,这个老男人最会挖墙脚了,前脚有与谢野晶子,后脚有太宰治,那两人原本都曾是他森鸥外的部下。
现在轮到黑泽莲了么?哼,这次他是不会让福泽谕吉得逞的。
——有规矩港黑成员和侦探社成员不能有往来?
——当然没有。
但森鸥外是何许人也,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随时随地都能制定新的规则。
“现在是没有,但等我回去就会制定,除非是我的命令,否则禁止港黑成员和侦探社成员来往。”森鸥外阴阴地磨了磨牙,一副坚决要把福泽谕吉抵制在门外的样子。
“我觉得这种规则不好。”福泽谕吉没有丝毫的恼怒,专心地替黑泽莲擦拭脸颊。他刚刚洗过手帕,冰冰凉凉的,将黑泽莲的脸擦得干干净净。
黑泽莲回以柔柔一笑。
“你说什么?”规则好不好用得着他侦探社的人来发表评论?“我好像没有征求福泽阁下的意见。”
福泽谕吉细心地将黑泽莲绑低的辫子放到肩膀后面,觉得这孩子的笑容实在可爱,心里欢喜,在这束手束脚的境地,他居然感到欢喜,心下一动,竟没忍住在黑泽莲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便得到了更为可爱的笑容。
“不人性化。”
“不够聪明。”
“不体恤部下。”
他一条一条的列举着种种弊端,“森先生,你的规则,也不会符合部下的意愿。”
——为什么要符合部下的意愿?
森鸥外张了张嘴,最终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其实私底下他勉强也算一个随和的首领,不会干涉部下们的喜好,只要没有危害港口黑手党的利益,他可以对他们稍加放纵。
但关于黑泽莲的事,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潇洒。
最优解的结局是福泽谕吉自觉滚蛋,而黑泽莲只依赖他一个人,全心全意陪伴他在港口黑手党,直到他死或者自己死的那天,才算终结。
还有很长一段路。
“鹅肝……”装傻中的黑泽莲傻乎乎地叫了森鸥外一声,他不知道这个屑领导脑子里在盘算什么,但直觉认为不是好事。
“就知道吃。还鹅肝——”森鸥外微笑着端起旁边的碗,“以后给你吃鹅肝,现在先吃这碗拟人粥吧。”
所谓拟人粥,就是很类似……人粥的粥。
鬼吃人是不会讲究的,更不会把人煮成粥。
拟人粥是蝴蝶香奈惠专门为黑泽莲发明的,用鸭肉和鸭血混合粳米糯米煮的,希望他能填饱肚子又不会真的去吃人,期间福泽谕吉也打了把下手。
他对蝴蝶香奈惠的厨艺很在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香奈惠做菜的步骤,像是要牢牢记住每一步顺序,连香奈惠本人都有所察觉。
“福泽大人是想做给在意的人吃吗?”蝴蝶香奈惠温柔地问道。
“咳,我的……社员们。”福泽谕吉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很奇怪,他以前一直不动如山,鲜少有情绪上的起伏,但这段时间,他发觉自己的情绪发生了很多变化。
背着黑泽莲往乱步家走的时候,觉得听他在自己背上勾勒各种云的图形很有意思;
看着黑泽莲坐在庭院里,高高地荡起秋千的时候,会有一点担心他会不会掉下来;
给黑泽莲洗水晶葡萄和做蛋包饭时,回头看他,觉得他很像一只敲碗等投喂的野猫,有点可爱;
看到黑泽莲被森鸥外胁迫的时候,又会产生一种“假如这孩子活在侦探社、多少会自在点吧”的联想,希望他多点自由;
在与黑泽莲经历的一次次冒险中,竟然有种自己回到了二十岁的幻觉,手中的刀也仿佛劈开了岁月前行的轨迹,曲折出一条跨越了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的作弊小路;
黑泽莲夸赞蝴蝶香奈惠的时候,他由衷地觉得这对年轻男女很般配,心里却并不舒服,反而梗的厉害,自己炒翻的那盘饭与香奈惠的盐水虾实在不配相比,但他又忍不住去假设,假如那盘饭没有炒翻,黑泽莲会不会觉得很好吃呢?
油、盐和味精,他搁多了还是搁少了?
怎么就那么不合时宜地炒翻了呢?
灶台太低了,锅不稳,铲子没有买好,铁铲也许比木铲更适合他……他要把它们通通换掉!
可那是以后的事,即使把它们都换掉,他也没办法再回到那个时间点、那一秒,没在黑泽莲将葡萄塞到他嘴里的那一瞬间,挽救锅被炒翻的命运。
……太矫情了。
矫情的森鸥外把矫情传染给了他,因此他才会分外在意他的炒饭和香奈惠的虾这种疙瘩小问题。
看到黑泽莲昏迷在血泊里的那个瞬间,他是担忧的,是紧张的,甚至是……慌的。
他想到了任意门。
但他想到的不是黑泽莲死了以后没有任意门他该怎么回到现世,而是在想没有任意门要怎么去找与谢野晶子来救人呢?
……幸好他平安无事。
只要他没事,就算变成鬼也没关系——话不能这么说,应该是无论他变成什么样的鬼,他都会看住他不去吃人,并且找到让他重新变回人的方法。
鬼化后的黑泽莲也一如当初那样温柔。
他知道他忍得也很辛苦,把自己当成了牛排,把森鸥外当成了鹅肝。因为鹅肝很生气,他不敢啃。
只敢舔点人.肉味。
因而舔得两个人满脸都是口水。
“你好恶心啊。”森鸥外对黑泽莲说着嫌弃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嫌弃。
眼神也是难得的流露善意。
他自己呢?
福泽谕吉扪心自答,他不仅没有嫌弃,甚至因为这种行为,而感觉胸膛里有一股热气轰然炸开。
他的眼里看到一束光,年少时想要饲养的那只流浪猫,就站在那束光里,投下的剪影是黑泽莲临水而立的修长身影。
“禁止港黑成员和侦探社成员来往是愚蠢的,你的下属并不会赞同这种规则,作为一个大人,你应该多听下属的意见。”他对森鸥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森鸥外舀一勺鸭肉,吹了吹,眉都不抬地哼道:“你又知道了。”
福泽谕吉宽大的手掌落在了黑泽莲的头顶。
“……他需要我(帮忙)。”
“哈?”森鸥外差点没把粥碗扔到福泽谕吉的脸上,恼怒道,“什么?”
他字正腔圆:“森鸥外,你不会带孩子。”
“福泽谕吉,你再说一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