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首领你不要再说话了。”
黑泽莲急急地想抽回手,手背上被森鸥外吻过的地方,有些发烫。
很正常,他告诉自己这很正常,人的嘴唇本来就有温度。
继续让森鸥外往下说,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肉麻兮兮的骚话。
他连脑补都不敢脑补,但森鸥外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不松开。
这个时代没有灯,夜里黑漆漆的一面,山中散出浓雾,周围的潮气渐渐往他们身上聚拢。
黑夜里连森鸥外的眼睛看上去都是黑色的。
“我当然没有把你当成玩具。”森鸥外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压出了一丝沙哑。因为靠得近,黑泽莲还从他身上闻到了鸭毛的味道。
……赶紧去洗澡啊喂。
“首领大人,”黑泽莲放弃挣扎,轻声叹气,“可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啊。”
单方面的索取、单方面的压制,那都不能算作是感情。
“这儿就我们两个人。”森鸥外刻意曲解他的意思。
以往他总用装死和卖萌从黑泽莲这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每次都能获得不错的成效。
小狐狸会炸毛,但是毛很快又会被顺平,依然会把他照顾得不错。
……想必港黑牢里的那位也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才敢一次又一次地在小狐狸的底线上蹦跶,踩着他的尾巴,让他遍体鳞伤后却又因为旧日的陪伴,不得不选择原谅。
“首领,如果是我理解的那种关系,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不合适。”黑泽莲伸出另一只手,替森鸥外将垂在耳边的鲶鱼须别到了耳后。
“怎么会不合适?我们都是要一生献身给港口黑手党的人呢。”
这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黑泽莲的死穴。
黑夜里森鸥外看不到他的脸色,但倘若在白天,他一定会注意到此刻的黑泽莲,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润一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尽了血色。
同样是要一生献给港口黑手党的人,但森鸥外和他,一个是主动的,一个是被动的。
他们是不一样的。
“莫非你是嫌弃我是同性?你喜欢香奈惠小姐那样的?”
森鸥外贴着青年的手腕呵了一口热气,那热气顺着袖口往里钻,黑泽莲觉得自己的背上都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这个原因。”黑泽莲别过了脸。
“那是——”森鸥外停顿了一下,幽怨道,“你嫌弃我年纪大吗?”
他的劣势有很多,但他自认为同性和年龄差是最大的两个因素。
让他与年轻漂亮的蝴蝶香奈惠相比,当然没有可比性。
“年纪大?”黑泽莲无奈地笑笑,“抱歉,我从来不在意这些因素。同性也无所谓,在我的国家,即使是男人之间也是可以合法结婚的,除了没有亲生孩子,其他的都没差别。我不会介意伴侣的性别,更不会介意他的年龄、外貌、出身那些身外之物。”
森鸥外听得十分惬意,晃了晃黑泽莲的手,像个吃到了糖变得开心的小孩。
“这不就HE了吗?”
“前提是我喜欢那个人,那个人也喜欢我,并且尊重我。他是首领是干部是港黑底层成员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感情里,两人要处于平等的地位。”
黑泽莲在不久之前思考过这个问题。
起因不是森鸥外,而是陀思。
陀思用行动表明了心迹,他虽然一直把陀思当成朋友和兄弟,但对方既然付出感情,他也必然会认真考虑,不会装成鸵鸟糊弄过去。可是在这种感情里,他是陀思的什么呢?
是帮他闯进地下赌场、帮他寻找住处安顿的工具人,是被他利用去接触黑衣组织并与其谈判的筹码,又是看着往日友情为他收拾烂摊子的竹马。
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陀思事事都心安理得的态度,就算利用了无辜的孩子,也能摆出一副为他们祈愿的嘴脸。
从七年前他画地为牢,留在港口黑手党开始,陀思就没有一刻停止对他的劝诱。
打着为了帮助他获得自由的旗号,肆意破坏他的生活,总是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这和他那些荒诞的理想一样让人感到悲哀。
“作为朋友,你没有真正尊重过我。”
这是他将陀思亲手关进港黑底层的监狱前,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连尊重都没有,还谈什么感情呢?
要恋爱先学会理解他,尊重他的意愿,再谈其他。
这条对别人也同样适用。
“你觉得你能拒绝我吗?”森鸥外相当不满意黑泽莲的回答,“黑泽君,我认为你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他养着这只骄傲的狐狸,对他特立独行的行为向来纵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踩港黑的底线绝对不会出手。
给他穿最好的衣服,注重他的饮食习惯,不让他交乱七八糟的朋友,也在设法让他在港黑获得一点路人缘,连他的体检都是亲力亲为——虽然他也是有别的目的。
森鸥外自认为他对狐狸不错,也完全按照了狐狸的喜好。
“是,我的处境只有顺从这一个选择。首领大人想对我做什么,我都没有拒绝的权利。但是在一段关系里,一个人如果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他又得到了什么尊重呢?不是玩具是什么?恋人吗?”
他把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咬得很重,夜色里他无法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只能用声音来传达。
他想起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每次出任务都完成的很优秀,但森鸥外总能找到理由来扣他的工资,让他生气,然后再来戳一戳哄一哄。
他不喜欢烟味,也不让他吸,于是他被迫处于半戒烟状态。去酒吧看脱衣舞秀更是成了禁令,去一次扣一次工资。
森鸥外到底看上他什么呢?
黑泽莲想不通。
如果是喜欢男人,那港黑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从广津柳浪到芥川龙之介,形形色色都有,任君采撷。
如果是喜欢他的容貌和年轻的身材,那只需把他当成玩具,无需上升到感情方面的高度。
如果是喜欢他写的字,画的画,会是弹的琴,那就更扯了,他完全可以去找这些领域里的天才,他绝对不是顶尖水平的。
黑泽莲客观分析着自己的优点和长处,最后竟然找不出森鸥外看上他的理由。
这个问题反问森鸥外,想必对方也要沉默好一阵子。
太矛盾了。
他们这叫什么事啊。
“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听过你的一些事。”黑泽莲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你把与谢野小姐从贫穷的小店里带去战场,告诉她是去救死扶伤的,但你却给她造成了一生的阴影。你把太宰君从河里救起,挽救了他的生命,但你后来又对他做了什么呢?”
这一点同样戳中了森鸥外的死穴。
无论是与谢野晶子,还是太宰治,现在都是对家武装侦探社的人。
这两个都曾是他手中的棋子,他的工具,一如现在的黑泽莲。
“培养出优秀的部下,将他们放置在合适的位置,做合适的事,让组织生存下去,有什么不对吗?”
夜色也同样掩盖了森鸥外脸上阴郁的表情,他也选择用声音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们都没有吼。
但彼此的声音都有着对对方强烈的不满。
“那就不要期待部下给出感情的回应啊。”
黑泽莲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是他在寿司店的门口,轻轻抱了抱森鸥外的那一幕。
不知道那时候森鸥外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不是时时计算最优解的AI,而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空气陷入了僵硬的凝滞之中,而攥着自己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反而有越来越紧的趋势。
就在黑泽莲以为自己的手骨要被捏断的时候,一直软趴趴地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黑影突然腾空而起,像一道光,切过了森鸥外的手和脸。
然后黑影变成了一个人形,稳稳地立在了他们的旁边。
黑泽莲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森鸥外的指缝,流到了他的手上,他知道黑影划破了森鸥外的手。
再看他的脸,也已经在往下流血了。
“你倒是会护着你儿子。”森鸥外懒得去擦脸上和手上的血,他提高了音调,显得声音有些愉悦,“看不下去了吗?人都死了,异能力居然还能独立存在着。”
黑泽莲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黑夜里看清一道黑影,是很困难的。偏偏这时候月亮出来了,洒下些微月光,让黑泽莲看清了黑影的轮廓。
高大、冷峻、孤傲,像极了琴酒,但比琴酒要更瘦一点。
是谁呢?
他是谁的异能力呢?
遥远的记忆被掀开,面前的黑影逐渐和他小时候害怕的、那个不苟言笑的黑泽歌溪的身影,融成一体。
那个拒绝抱他,总是骂他是笨蛋,在神社里写下他的名字,被他偷偷用蜜瓜和糖擦过嘴的父亲。
……竟然和他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他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你是不是一直就知道他是谁?”
黑泽莲回过神来,意识到了森鸥外话里的意思。
黑影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凶悍的一面,总是贪吃、闯祸、撒娇,还要他抱抱,像个三岁小孩,他打死也不可能往他父亲身上想。
森鸥外没吭声,沉默意味着默认。
“你一直说我有事隐瞒你,你就没有隐瞒我吗?首领,森先生,森鸥外,森林太郎,无论哪个都好,你知道他是我爸爸的异能力,至少应该告诉我吧?”黑泽莲觉得自己的胸腔里有一种无名之火在燃烧,烧的他快要喘不过气了,吐字都艰难,“我一直想回家,想回格陵兰岛,是想给我爸妈扫墓……我想他们。”
任意门是他妈妈的异能力,黑影是他爸爸的异能力,他们很多年前就都不在了,却在很多年后,又以这种方式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一刻,他又被巨大的欢喜冲得全身颤抖。
他在无数个黑夜积攒下来的思念,终于又全部还给了黑夜。
于是他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泪。
“爸爸,我是莲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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