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生病了。
黑泽莲看了一下温度计,体温还挺高,39度,隐隐有冲上40度的劲头。
他不免有些担忧,心想要是把人烧傻了,到时候变成一个傻子首领,港口黑手党就又要遭殃了。
“首领,要是你还有意识,就眨眨眼。”
黑泽莲原本已经和福泽谕吉告别,准备回去了。却在二楼远远看到一辆酷似森鸥外车型的车停在了这附近。
他的第一反应是,森鸥外那家伙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然后便看到森鸥外有些失魂地下了车,伞也不撑,旁边也没有跟着爱丽丝,就一个人走到了雨里,行动还有些迟缓。
黑泽莲得不到森鸥外的同意,是不能在他面前随便使用异能力的,只能撑着伞过去看看。
森鸥外的车子抛锚了,人也高烧到快要晕厥,路上雨势又太大,黑泽莲就将森鸥外先背回福泽谕吉的家里,准备联络港黑的人员。
福泽谕吉或许不太待见森鸥外,但念及黑泽莲的辛劳,便及时找出了家中的医用药箱。
侦探社社员家里的医药箱都是与社医与谢野晶子发放的,配置齐全。
也仅仅是一般家用。
但森鸥外烧的严重了。
“首领……”
听到黑泽莲的声音,森鸥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疲惫地闭上了。
……太累了。
他的意识十分清醒,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为了肃清组织里的卧底和蛀虫,他已经超负荷工作了半个多月,加上又是连续三天三夜通宵处理公文,每天三餐都不能正常吃,全靠一杯杯黑咖啡续命,三明治是饿极了就啃两口,连胡茬都是今天出门之前才刮干净的。
已经四十三岁了,身体有点扛不住高强度的运转了,他默默地在内心感慨,世界果然还是属于小辈们的。
在来这里找人之前,他就觉得头很重很昏沉了,一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支撑到了这里。
人都有脆弱的一面,他的精神已经超脱世俗,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但他的身体到底还是□□凡胎,并且已经不再年轻了。
在雨中看到黑泽莲的那一瞬间,在他撑伞遮住他头顶的大雨时,他突然就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压力,往他身上一倒,干脆任性地放纵自己病下去了,于是体温一路高涨。
躺着不动的感觉没有那么糟糕,反而还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轻松。
只是连他自己都有些担心,按照这个热度烧下去,不会真烧出什么问题吧,中原中也还得再历练历练,才能代理首领一职呢。
“首领你知道我是谁吗?”黑泽莲在试探他有没有变傻。
“你是,”森鸥外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哼哼道,“我的……”
“我的”后面应该还跟有名词,比如下属、部下、员工之类的。
但森鸥外没有说下去,让人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因为太虚弱了而说不下去了。
你是,我的——屑首领的心思太难猜了。
黑泽莲撕了一块退热贴,拍在了森鸥外的脑门上。这种幼儿多用的东西,拍在一个老男人头上,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智障。
“物理降温防止您的AI大脑出问题,但说真的,要不要送去医院看看?”
“……不!”森鸥外艰难地摇了摇头。
“港黑旗下的医院,没人敢害你的。”黑泽莲以为森鸥外是怕有人趁他虚弱来害他,嘴角抽了抽,“就算有,中也大人也会为你报仇的。”
“不去!”森鸥外接着说出了让黑泽莲差点惊掉下巴的话,“我……不要打针!”
“打屁股针退热快啊,你都39度了。”
“我不!”
高烧中的森鸥外倔强得像个孩子,在打屁股针这件事上绝不妥协,居然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刚才他身上都被雨水淋湿了,福泽谕吉替他换了一身江户川乱步的鸭子睡衣,现在他脑门上又贴着卡通退热贴,看上去弱小无助又可怜。
黑泽莲揉了揉眉心:“这样烧下去对大脑不好……喂,你屁股上不会有什么胎记吧。”
森鸥外不吭声了。
黑泽莲估计他是真有。
捂成那样的,多半是奇形怪状。
“医生都是有医德的,看到了也不会给你说出去的。”黑泽莲心想哪个医生会想看老男人的胎记呢?在治病救人面前,医生是不会去注意那些奇怪的地方的,“世界上胎记比你奇怪的人太多了,你不会是最独特的一个。”
“可是……”森鸥外悄咪咪从被窝里探出一只眼睛,小声哼唧,“隐私部位只能给伴侣看啊。”
黑泽莲气笑了,说:“刚才是福泽先生帮你换的裤子。”
森鸥外被一梗,索性将头彻底钻进了被子里,再也不肯出来。
打针这件事无法谈拢,黑泽莲决定求助外援。
哪儿来的送哪儿去。
他捏着福泽谕吉送给他的新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邮件。
【中也大人,首领发烧了。】
中原中也大概在吃晚饭,回复得极快。
【不用担心,首领他自己就是医生。】
……说好的最挂念森鸥外的就是中原中也呢?
黑泽莲换了个人,继续发邮件。
【尾崎大人,首领发烧了,快40度了。】
这次他把度数也加上了,突出重点,尾崎红叶总该管一管吧,不可小觑女性在这方面的温柔。
尾崎红叶回复得也很快,快到有点……不自然。
【那就麻烦黑泽君照顾鸥外大人了,辛苦了。】
尾崎红叶还给他发了个红包。
哈?
他照顾?
那也得森鸥外本人配合啊!
黑泽莲将希望放在了一向对他的忠诚度表示怀疑的广津柳浪身上,没准老爷子会担心他趁机暗杀首领什么的,就开车来把人领回去了。
【广津先生,首领病了,快烧到40度了,有点神志不清了,跟我在一起也不安全,毕竟我是港黑不安定分子。】
港黑不安定分子,是他从加入港黑那天起,就被扣在头上的名声,七年了,尽管他从未有过一丝背叛的念头,这个污点也没有洗掉。
尽管黑泽莲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但他也清楚地认识到,有些事不是自己努力就能做到的。
【这不正好是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嘛*罒▽罒*】
广津柳浪的回复后面,破天荒地加了个颜表情,吓得黑泽莲以为他是被盗号了。
最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刚刚升职的樋口一叶身上了。
樋口一叶就算不看在自己和她是盟友的份上,也会为了芥川龙之介早日恢复智商和地位而盼着森鸥外活蹦乱跳吧。
【樋口小姐,我在路边遇到了生病的森鸥外,现在无人认领他,路上雨又很大,港黑游击队能否派人开车来送他去医院?】
樋口一叶的回复却是所有人里最简短无情的。
【谁捡的谁管。】
没办法了。
就当养了个老父亲吧。
在福泽谕吉略带担忧的目光中,黑泽莲拿着一盒药剂,走到了榻榻米前,阴沉沉地磨着牙。
“今天这药,无论你是愿意吃,还是不愿意吃,都得吃。”
森瑟瑟发抖鸥外:“……”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烧坏了脑子,身为医生的森鸥外不仅抵触打针,也抵触喝药。
黑泽莲往左凑,他就抱着被子团成一团,缩到了右边。黑泽莲往右,他又缩到了左边。
总之,就是不愿意配合。
“你自己也是医生,难道不知道生病吃药的重要性?这是与谢野小姐的特效药,喝下去至少能让你烧不死。”
黑泽莲是个很有涵养的人,但他良好的涵养总能被森鸥外刺激到破功。
“可我是庸医啊。”森鸥外凉凉地吐了一句大实话。
在一旁监工的福泽谕吉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同。
“福泽先生,他已经烧到神志不清了,帮我压住他的头,我来给他灌下去。”黑泽莲冷冷地看着森鸥外,猩红的眼睛里闪着寒光,“林太郎,该吃药了。”
在福泽谕吉的“帮助”下,一支药剂总算是灌进了森鸥外的嘴里。
让黑泽莲意外的是,最后关头森鸥外反而挺配合的,没有把药水吐出来,但很不甘愿地闭上了眼睛。
大概也是怕被呛死,老狐狸是永远舍不得让自己吃亏的。
灌完药,黑泽莲又给他脑门上换了一片退热贴。
“睡吧。”他替森鸥外拉上门,幽幽地说,“原来首领大人也会生病啊。”
……这话说的简直像他不是人一样。
森鸥外在黑泽莲和福泽谕吉离开房间之后,才睁开眼睛,从衣袖里摸出了手机。
点开后,屏幕一亮,上面是他往管理层成员群发的一条短消息。
【无论黑泽君找你们有什么事,不必管。】
他知道他的下属们都很忠心,绝对不会插手此事。
只是福泽谕吉那个老男人太多余了,如果是他和黑泽莲两个人独处,那该多有趣啊,鸠占鹊巢的某人毫不自知地想。
嘴巴里是淡淡的酸甜味,刚才灌完药,黑泽莲还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小块梅片。
他一向很细心,懂得病人的感受。
与谢野晶子的药剂苦的要命,令森鸥外都忍不住咂舌,但因为那块梅片,他已经不觉得难受了。
森鸥外知道自己虽然发着高烧,但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刚才看到黑泽莲捏着药瓶的手又细又白,白到上面青色的经络隐约可见。他用那只手托起他的下颌,将药剂灌进了他的嘴里,还替他擦掉了嘴唇溢出的药渍。
言语上再多的粗暴,落实到行动上依然温和得像朵小白花。
可惜,这份温和不是专属。无论对谁,黑泽莲都拿的出这样的耐心。
森鸥外不免有些苦恼,他揪了揪自己的鲶鱼须。
“哎。”
*
窗外的雨还在下,此时已经是夜晚了。
黑泽莲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便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做着晴天娃娃。他永远沉醉于这些小玩意,尽管在旁人看来毫无用处。
福泽谕吉则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水杯。
“福泽先生。”
听到黑泽莲在叫他,他抬起头,沉稳的声音令人十分安心。
“怎么了?”
“给你添麻烦了。”自家首领不自觉,但黑泽莲自己不能不自觉。
“这话应该森阁下来说。”福泽谕吉习惯性就事论事,“你没有给我添麻烦,相反——”
他停顿了一下,黑泽莲眨了眨眼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和你相处,我今天很高兴。”
说完这句话,福泽谕吉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不,可以说是十岁,也可以说是二十岁。
或者也可以说,他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活泼的话。
“咳。”他轻咳了一声,又迅速转移话题,“晚餐吃饱了吗?”
由于操作失误,装逼失败,蛋包饭全部喂了灶台。福泽谕吉便叫了外送。
黑泽莲坚持不吃法式大餐,要求点了福泽谕吉常吃的一家牛肉寿喜锅。
“吃饱了,很好吃。”这倒是真话,第一次吃那样的食物,黑泽莲将汤汁泡饭都吃的干干净净。
“还有些葡萄。”福泽谕吉又说。
黑泽莲笑笑:“你好像很担心我会饿死。放心,我已经吃了很多葡萄了。”
福泽谕吉心想,也是,不是每个人的饭量都能和江户川乱步相比的。
两人随意地聊着,就聊到了理想这个庞大又沉重的话题。
“我想要去完成朋友的愿望。”黑泽莲望着天空,挂好了最后一只晴天娃娃。
娃娃画的很精致,长着一张生气的脸。是白仓草的脸。
“很遗憾,直到在他逝世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应该去做什么。”
黑泽莲弹了一下娃娃的脸,娃娃被弹起后又弹回到他的手上,像是一种不服气的交流。
万物都有灵。
或许立原道造才是对的,他心想。
福泽谕吉在安慰人和施以鼓励方面还是弱项,只能沉默地看着黑泽莲,说上一句:“努力便是。”
然而却是一句彻彻底底的实在话。
“我会的。”黑泽莲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光景里的氛围是怅然的,是充满希望的,是一种在新生和死亡中反复辗转,不知该最终落向哪方的期待。
黑泽莲在这种期待中沉沉睡去,白仓草的晴天娃娃恰好掉落,直直地落在了他的怀里。
他是抱着寓意美好的晴天娃娃睡着的,大概会有个甜蜜的美梦。
福泽谕吉回房间拿了条毯子,过来给他盖上了,他做事也认真,边边角角都盖好了。
恰好在这时,退烧的森鸥外从楼上走了下来,目击到这一幕,他脸上充满笑意,眼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下棋吗?”福泽谕吉指了指旁边的棋盘,“做点保持安静的事吧,让他休息。”
“好呀。”森鸥外笑得更加灿烂。
两人很久没下棋。
对弈时毫无客气可言,步步紧逼,简直是一场转战棋盘上的厮杀。
落子的动作越是轻,两人之间棋局越是凶残。
“谢谢你照顾我的下属。”森鸥外突然很认真开口。
“我觉得你应该替自己谢我。”福泽谕吉落下一子,“黑泽没有给我带来麻烦。”
“相反,让你很愉悦是吗?”
“……”
这话从森鸥外嘴里说出来,让人有点瘆得慌。
“可是他终究,”森鸥外幽幽地说道,“是我这边的人啊。”
他的视线越过福泽谕吉,落在了落地窗边熟睡的黑泽莲身上。橘色的灯光落在他的四周,让他的容颜更加柔和,像电影里截取的片段,喧嚣的浮世中,只有他是静止的。
他越看越觉得满意,这是独一无二的,他应该是专属,而不是摊在那里,任谁都能欣赏。
这样太不客气了。
“……”福泽谕吉懒得回应他的话。
“夏目老师曾教导我们,钻石只能由钻石来打磨。”森鸥外低头啜了一口茶,低声问道,“那福泽阁下知道珍珠要怎么打磨吗?”
长久的沉默,没等到对方的答案,他闭上眼睛,轻声叹息。
“珍珠呀,只能由血肉来打磨了。”
那么,磨的是谁的血?又是谁的肉?
作者有话要说:森:药!真!难!喝!
福泽(内心):压根就不想给你喝。
*
推一下自己的完结BG文《我和乱步离婚以后》。
年轻崽子们的修罗场,最终cp是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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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半年后,我向丈夫提出了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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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务我会帮忙的,我已经学会拖地了QAQ”
“给你看,我快要练出肱二头肌了QAQ”
“我们讲和好不好,我不要离婚QAQ”感谢在2020-05-2423:30:58~2020-05-2521:4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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