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激战与交锋

书上说人类的悲伤和欢喜并不相通,但在这一刻,黑泽莲是真实地感受到了笼罩在白仓草身上巨大的悲伤。

后悔曾经对亲近之人恶语相向和刻意背离,这辈子却再无弥补的可能性。

他也有过白仓草这样的经历。

幼年时母亲陪伴他的时间太少,偶尔相聚时想要抱抱他,他却嫌弃母亲身上的体温太低,冷得像一块冰。

雪地里长大的小孩总喜欢温暖的东西。

因此拒绝她的拥抱。

如今想到母亲为了得到APTX,为了让琴酒和他都能平安地活下去,付出了多少努力,尤其是他,出生时就是个累赘。

任意门给他了,APTX给他了,巨额遗产也给他了,什么都给他了,他却不曾体谅过他们。

别人也许会用“你当时还小、他们不会计较的”之类的借口帮他开脱,但他自己却很难从这种负罪感中逃脱出来。

再后来交了陀思这个朋友,说好了一生一世一起走,却没有很好地陪伴他,过分留恋玩乐,追逐外面的世界,等到他发现挚友有了灭世的可怕想法,已经为时过晚。

他甚至不知道陀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深爱着这个世界并为之虔诚祈福的小男孩,变成了手上沾满无数鲜血还将在这条无妄之路上继续前行的魔人。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也想去抱抱他们。

抱抱母亲,抱抱被他留在原地的陀思。

还有琴酒,父母双亡的时候,一方是叛徒,一方是处刑人,他还得负责将幼年的他拖走,当时他一定也很悲伤。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没有后悔药,没有从前路。

“织田先生早就已经过世了。”

黑泽莲抬头,抵在他后脑勺上枪也往后移了一点,枪口依然在颤抖。似乎是为了刺激白仓草,他才继续重复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应该醒来了,草君。”

“闭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哥怎么会死!你明明那么有钱,为什么非要偷窃港黑的金库,就是你那个该死的游戏,你们什么都不用失去,最后替你们承担后果的,是我哥哥!是我哥哥的命!”

白仓草悲伤极了,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砸到他的手背上,烫的生疼。

黑泽莲默然。织田作之助的死,是源于森鸥外的最优解设计。可如果不是因为他偷窃港黑金库在先,由港黑财务问题开始,引发了一连串的危机,森鸥外也不会那么迫切地要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

“你可以开枪。”黑泽莲淡声说道,“但我不会静止不动。”

下一秒,他身影一晃,已经消失在了枪口下。

白仓草瞪大了眼睛,眼泪影响了他的视线,他四处环顾,试图找寻黑泽莲所在的方向。

“你不是说有东西能扼制他的异能力吗?”白仓草暴躁地对站在一边、以一副看戏姿态全程观望的陀思吼道。

任意门这种走后门的异能力太过刁钻,但在白仓草看来,没了它,黑泽莲就没什么令他忌惮的地方了。

陀思耸了耸肩:“是啊,抑制异能力的药物已经给他用了呢。”

黑衣组织最新研制的异能无效化的抑制剂,被他以交换情报套到了手,又以情报卖给了港口黑手党。

他知道港黑的那位首领一定会给黑泽莲注射,以此能更好地掌控任意门这个带有背叛色彩的异能力。

只是他也觉得困惑,试验过那么多只白鼠,为什么偏偏用在黑泽莲身上后,总是会失灵?

上一次失灵是在人鱼岛,已经被消除了异能力的黑泽莲,又突然恢复了异能力,将福泽谕吉和少年侦探队转移了。

因此他临时改变了计划,带着那份复制的抑制剂,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刚建立合作关系的黑衣组织。

这一次异能抑制剂又在黑泽莲身上无效了。

难道是体质问题?

当他瞥见黑泽莲的脚下时,瞬间明白过来了,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且笑容逐渐由清俊变得扭曲。

“太慢了。”

白仓草的耳边响起黑泽莲的声音时,前者还没反应过来,左小腿就被人狠狠一踹,他膝盖一弯,差点着地。

黑泽莲的体术什么时候这么利索了?

他还没有还手,对方又一个肘击,打在了他的胸口。

剧痛从那处传来,他知道自己的肋骨肯定被打断了。

接着他的眉心就被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抬起脸,视线顺着枪身扫上去,他看到黑泽莲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红眼睛里闪着冰冷静默的光,手指稳稳地扣在扳机上。

这个瞬间白仓草感觉到了空前的愤怒,还有对自己的厌恨。

他自嘲地想,瞧吧,别人用枪指着他的时候,手一点也不抖,而他呢?在刚才都抖成帕金森了!他可真是没用啊,又笨又懦弱,也难怪报个仇还得找魔人策划。

活得就像个笑话。

“草君,你是想现在就死,还是被抓回港黑后再死?”

黑泽莲的声音温柔得像晚风一样,说话的语气和不久之前问他是想去植物园玩还是去动物园玩时,简直一模一样。

“我的建议是现在。”黑泽莲停顿了一下,解释道,“因为港口黑手党的刑讯,不在你承受的范围之内。”

白仓草眯起眼睛,在黑泽莲扣下扳机的瞬间,他使用异能力将自己最小化,变成了仓鼠一般的大小。

子弹贴着他的头发丝划过,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而他毫发无伤。

“就你了不起!”

白仓草跳到了黑泽莲的侧边,突然又用异能力巨大化,变成了十米多高的巨人,然后伸出巨掌,往黑泽莲的身上拍了过去。

“你能熬过刑讯你厉害是吧!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行!”

他气急,而黑泽莲身形一闪,边都没让他碰到,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是的,你不行。”

白仓草几乎要捶胸顿足,巨大化放慢了他的动作,而他原本体术上的优势,这次在黑泽莲面前也完全发挥不出来了。

“黑泽莲,我日你大爷!”他气得飙出了一句脏话。

黑泽莲竟然稳当当地坐在了他的肩膀上,两腿翘着,认真地说道:“我没大爷。”

“你去死!”

巨大化的白仓草虽然伤不到黑泽莲,但对整个仓库的破坏力是极强的。黑泽莲事先将春野绮罗子交给了樋口一叶帮忙照顾,而立原道造正一边分神看着陀思,一边注意着他们这边的情况。

“黑泽莲,你了不起!你偷港黑的金库你了不起!你看看,现在我也能做到了,我根本不比你差!我还能嫁祸给你哈哈哈!”

白仓草掀翻了整个屋顶,屋顶是钢铁材质的,他虽然因为巨大化强化了身形和体质,但毕竟是血肉之躯,于是他的整个手背都被戳得鲜血淋漓。

鲜血在他挥舞拳头的时候,四处飞溅,有一滴溅在了立原道造的脸上。

而黑泽莲就双手插在口袋里,在他的拳风里毫不费力地上下穿行。

“你能做的我都能做到,现在也能立刻打败你!不信你等着!”

“白仓!”

立原道造实在看不下去白仓草继续发疯了,黑泽莲盗窃港黑金库的事他也知道,但他同时也知道,黑泽莲在七年前明明有机会逃跑,却留在了空荡荡的金库里等着被抓。

“你就没有想过,黑泽当年为什么要盗窃金库吗?”

他的吼声带着一种极强的穿透力,几乎要将时空撕开一个裂口。

有一瞬间的停滞。

黑泽莲在白仓草挥舞的拳风里,从跳得很高的悬梁上,缓慢地下坠。

“如果黑泽真的是为了恶作剧,那他为什么不跑?如果是为了钱,那他为什么现在连买一包烟都要向森首领打申请?”

立原道造在港口黑手党也没什么朋友,不说港黑原本就不是交朋友的好地方,他本人也是作为猎犬卧底进入的,动机不纯,心里时常战战兢兢。因此在见到年纪相仿又与别人格格不入的黑泽莲和白仓草,才想和他们一起玩。

一个是马屁精,一个是骚包王。

起初只是想看他们的笑话,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吸引了。

三人建立的小群,永远只有他在转发和水群;三人在海边买的树叶挂件,只有他还挂在背包上;三人说好去看动物园的树袋熊,只有他记得抢票了……

那两人或许是不在意他的。

白仓草以前眼里只有钱和升级当干部,现在只有复仇。而黑泽莲,他眼里包容万物又空无一物,永远没人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鬼知道他为什么要交这两个令人操蛋的朋友?

鬼又知道为什么他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直到一方杀死另一方?

“立原,你伤我自尊了。”黑泽莲在听到那句“买一包香烟都要向森首领打申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有自尊的话就不该偷窃金库!”白仓草抬脚朝黑泽莲踢去,他没有踢到黑泽莲,但踢飞了他脚下的石板。

石头碎成块,被拉断琴弦的大提琴也在同一时间被牵连报废。

“你倒是说说看啊,你为什么要去做那种下作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盗窃金库?

黑泽莲偏过脸,瞥了陀思一眼。

后者在朝他笑。竟然在朝他微笑,是那种事情发展尽在他掌控之下的微笑,是那种看着猎物被玩弄而露出的微笑。

他觉得自己皮肉下的骨盆又开始隐隐作痛,那里的伤早就愈合了,但是每次想到当年的事情,疼痛总是能通过回忆穿越而来刺激他的神经。

黑泽莲突然滞住了脚步,停在了半空中。

白仓草挥舞着巨大的拳头朝他砸来,但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力道没有刹住,直接打在了他的腹部。

“噗。”

他的嘴里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浇了白仓草一脸。

“喂,你怎么突然停了?这种程度的攻击你怎么能躲不开?”

白仓草慌了,他看着黑泽莲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往后倒去,然后摔在了地上。

一时之间,他竟忘了自己的初衷是复仇。

“黑泽君!”被樋口一叶护在角落的春野绮罗子急着要冲过去查看情况,被樋口一叶死死地按住了肩膀。

“我猜抑制剂对你还是有效果的。”

黑泽莲睁开眼睛,看到陀思在他的身边蹲下,修长的手指擦过他的唇边,细心地擦掉了他唇角的血迹。

“你虽然以疼痛当成解药,但效果仅限于短距离移动,否则你现在早就把春野小姐送回去了,而不是放在一边……”陀思顿了顿,缓缓叹气,“就像以前那样,你总是把别人先送回家,留我一个人在原地等你。”

“等几下你又不会死!”白仓草插话道。

他听不懂陀思的话,但他下意识地帮着黑泽莲说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妈的,他是来杀黑泽莲的,刚才那拳为什么不用力点直接送他去向织田作之助谢罪呢?

——魔人好歹也是他的盟友,虽然人不怎么样。

正想着,白仓草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全身的骨骼都像被火点燃了一样,然后他也双膝一软,倒在了地上,巨大化的身体也变成了正常体态。

“费奥多尔,你——”你暗算我!!

“白仓君果然是个老实人。”陀思轻声笑笑,“竟然会答应与我合作。”

白仓草抬了抬腿,发现有些艰难,于是骂骂咧咧道:“你个软蛋男!看你这个样子就不举!”

他说的话太粗俗,陀思索性不听了,转头继续对黑泽莲说道:“当日你帮我盗窃港口黑手党的金库,却因为负罪感太深留在了原处,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七年了。”

白仓草的瞳孔骤然猛缩,立原道造和樋口一叶皆是一震。

“也不全是因为负罪感吧,实际上占的比重很小。”黑泽莲望着被打穿的天花板,从那里倾泻下来温柔的星光,“我想知道我不愿意与你为伍的意志有多强烈。”

那时他画地为牢,没有逃走,留在了原地,无论是什么样的酷刑,他都全部接受。因为他想知道他的身体和意志,到底哪一个会屈服?

结果是,它们都没有屈服。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想一章写完的,没写完。明天写完,开始新的篇章。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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