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离城
晋阳城的风吹透人心,没人知道这夜发生过什么,等到次日樊青来搬花,却见地上一片狼藉,有血迹斑斑……
李书妤对此一无所知。
今日梅嬷嬷一早交代:“公主,此去凉州路途遥远,不知主君御马还是坐车,若是坐车,奴婢等不在身边,公主切记小心照顾好自己。”
因为要离城,昨夜李书妤罕见又做恶梦,梦见她被一箭穿心,醒来便不大美妙。听见梅嬷嬷的话,还是乖乖点头。
梅嬷嬷摸摸她娇憨的脸颊,“奴婢给公主备了吃食,饿了渴了要自己动手,路上没那么精细,公主莫要抱怨。”
主要抱怨了,人家不一定管,可能还会厌烦。梅嬷嬷始终看不清霍衍山对她的心思,一切小心为上。
“恩,我记住了。”李书妤倒不怕吃苦。
梅嬷嬷欣慰点头,“公主,最后一点,切莫招惹主君!!”
霍衍山心思深沉,情绪也难捉摸,李书妤不是他对手,这一路还是相安无事的好。只要夫妻两个平和抵达,凉州那边的人再凶悍,也要顾及霍衍山。
梅嬷嬷想着,反手给她插上一支蝶簪,精致小巧,不多累赘。
李书妤穿着一件水蓝色束腰裙,俏生生的就出去了。行至门口,便看见长长的车队,应该都是她的嫁妆。
李书妤出嫁有梅静云嫁妆护身,加上李曜父子添置,俨然一个小富婆。只是她自己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所以不知道这些嫁妆给一行增加了多少隐患。
李曜昏庸,晋阳之外匪寇盛行,要钱不要命的大有人在。
李书妤却不管那些,她只记挂着花有没有被带上,往后多看了一眼,樊青不动声色挡住她,“夫人,您请上车。”
李书妤便冷漠扭头,也没多在意。
樊青站在马车边,她猜到车里有人,急切的几步踩上想寻人。
明明昨夜还娇的要人牵,今个就自己蹦上去,晨风吹动她的水裙,柳腰纤细。
樊青不敢错眼,生怕她摔了,“夫人小心。”
“无妨的,公主心里有数。”梅嬷嬷也护着,却没那么担心。
自个养大的公主,梅嬷嬷再清楚不过,有人时或许娇气些,可没人她自己也行。公主要的不是多精致的生活,而是别人对她好的态度。
她太孤单,太希望人在意,哪怕记忆残缺她也想人疼她。霍衍山对她好,她就忍不住去索要更多。
等李书妤不见,樊青才吩咐后面的人,“藏严实些,莫叫夫人知道。”
梅嬷嬷不解,“这是藏什么?”
“嬷嬷还是上车吧!否则……”就不用去了。
樊青说的带笑,梅嬷嬷却是一惊,没敢多问。
李书妤掀开车帘,果见霍衍山坐在里面。他穿着一件浅白色长袍,头发用锦布绑着,一腿屈着一腿长伸,手中执卷。脸上的疤隐在书后,这样看着只见他一个身姿。
他难得俊雅,看的李书妤呆呆的,脸红而不自知。
“是傻了吗?”他盖了书,睨着她带笑,里头有点蔫坏儿,“这么好看呀?”
李书妤点头,人懵懵的,“好看!!”
“衣裳好看还是我好看。”霍衍山朝她伸手。
李书妤把手给他,也不知羞,“你好看。”
她任由霍衍山牵着,坐在他边上,霍衍山被夸了心情甚悦,但看着她转而散漫问道:“方才蹦上来的?”
李书妤歪头,弯了眉眼,“你怎么知道?”
她模样生的好,故意这样一歪俏生生的,是不想挨训。
霍衍山拿书敲她一下,不为所动,刻意板着脸,“下次再敢蹦,我就让樊青把踩阶丢了,让你一次蹦个够。”
“不丢不丢,”李书妤拽住他手。
她看着安静,实则顽皮,走路从来都欢脱的很,偏她下盘不稳一不小心就平地摔,膝盖青一块紫一块,活像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霍衍山见惯了她事后红眼的模样,誓要改过她这坏毛病。
遂捏着她粉嫩的脸颊,“那你再摔了,趴地上牵我袖子,我也不会理你!”
他说着模样不似作假,板着脸凶气又蛮横。
李书妤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果真不敢造此,见他不说话就伸手,小心环着他脖子,脑袋凑过去,蹭了蹭他鼻子。仿若小兽的讨好,只是她更为香软。
霍衍山眉梢一挑。
便见小姑娘脸颊嘟着,“我面颊疼!”
她眨着眼睛,天生尤物。
霍衍山板着的脸怎么也板不下去了,他以前只顾得掐,这次终于把手抬起,生疏的摩挲两下。
李书妤观察着他的神色,受用的把脸贴在他掌心,“我以后都不蹦。”
霍衍山这才温和下来,托着她的脑袋,“本该如此。就你这小短腿,上蹿下跳也不怕摔折。模样本也生的不好,再瘸了那还得了。”
外头马车已经开始行了。
李书妤不满意他这个说法,一下子坐起来,她怎么生的不好了?
但瞧见霍衍山躲在书后笑,就知道她被骗了。
会半夜跑去书房,哭着往怀里钻,软绵绵要抱的姑娘,霍衍山哪里会让她摔,不过是唬她,让她长记性。
而且腿短不假,模样却顶好,她肯定是短腿里最漂亮的姑娘!
“我好看的,”李书妤捧着一张脸,认真指给他看,“我最好看。”
她天生一双杏眼,不语含笑,不仔细看只会觉的她眼睛美,其实不然,她的唇薄薄的粉,一吻滴血才最勾人。霍衍山被她这样盯着,又念及昨夜的吻,不敢再看,伸手盖住姑娘的脸,“坐好,也不害臊!”
李书妤抬眼一笑,眼睛似带有光。
这时正好到了城门,外头例行检查,李书妤就被声音吸引过去,隔着车帘眼睛探去。
只消她不过分胡闹,霍衍山一般都是由着她,此时见她好奇,只屈膝挡着不让她摔。
“诸位留步,停车检查。”
樊青下马,从怀中掏出腰牌,“我们是凉州霍家,今日主君携夫人归凉,需及早出城,请开城门。”
晋阳城门管理有严格的制度,时辰未到不能提前。
守城人接过腰牌,查看一番,梅嬷嬷也在这时下车,将李书妤的公主印交出,两厢一对,身份无疑,他们立即把东西交还,朝着马车单膝跪地。
“末将参见公主。”
在晋阳城,只要李曜是皇帝,公主之名便是尊贵。
说完又更加恭敬道:“参见……霍大人。”
霍衍山没有官职,听说不喜被叫驸马,短时间他只能想到这个称呼。
只是叫过之后,里面一个看书,一个哑巴,半晌没有动静。
梅嬷嬷只好代劳,“请起吧!”
守城人也没过多纠结,转身朝人吩咐,“凉州霍家,开门放行。”
他们来的早,并未到时辰,头一次破例早开,也是忌惮霍衍山的一种表现,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随之又听见城门合上,落下门锁。
一门之隔,里面青石长街,外面官道无边。
霍衍山瞟了一眼不由自主抓住他,紧绷的人,“你怕什么?”
李书妤摇摇头,倒也不是怕,只是前世阴影太盛,生怕何处一支箭矢飞出,她紧张!
待马车提速,李书妤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出晋阳了。
李书妤激动的想跟他分享,但霍衍山制住她不安分的动作,“马车之上,不许乱动!”
李曜沉迷酒色,官道经久未修,时不时颠簸他倒无所谓,怕她跌出去遂不让她胡闹。
“……喔!”李书妤收了手。
刚出笼的小公主克制不住兴奋,撩起车帘往外眺望,哪哪都好奇。那扇困她一生的门渐渐远去,蓝天之上飞鸟高璇,是她从未见过的高。
她出来了,若是哥哥能一起出来就好了。
李书妤想起昨日,隔着铁笼哥哥靠在墙上,“阿妤要走了吗?”
她恩了一声,李怀祈便了然。
“那便好,往后你可替哥哥看遍山河,走过万里,只是我更希望……你永远不要回来。”
“不要回来这里。”他笑着说的话,李书妤却听的想哭。
想起李怀祈,她似乎又没那么高兴了。
原来离开的喜悦之后就是对哥哥思念,李书妤看着那晋阳城,慢慢安静下来。她想活他们都活着,就要远离皇宫,可远离了皇宫,就不见哥哥。
原本兴奋的小姑娘瞬间沉默,安静坐着就像被人丢弃的幼崽,眼里带着霍衍山参不透的惆怅。
霍衍山靠在车壁,车帘被风吹起,晨光照在他半面脸上,霍衍山整个人变的阴翳。吵的时候没完,不吵了他反而生气,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打不得骂不得,偶尔还有自己的小脾气!
霍衍山刚开口询问,那边李书妤又忽然扒着车窗笑,甚至探头出去招手。
这是看见了谁?霍衍山顺着她看过去。
隔着远远的距离,一眼看见了城墙上的玄衣身影,那人墨发半束,静默含笑,目视着他们。即便面容不清,通身气质不减,霍衍山目光一凛,几乎一下子猜到这就是收复密水河畔的废太子——李怀祈。
认出李怀祈,霍衍山又不免想起昨夜裴隐的话,眼色瞬间阴沉。
李书妤却不知他的情绪,她看见哥哥就嘴角上扬,笑着张嘴反被呛了一口风,“咳咳……”
霍衍山给她倒了一杯茶,“喝水。”
李书妤朝他看一眼,竟直接低头就着他的手含了一口,她被伺候的服服帖帖,睫羽微扇。
霍衍山手上一抖,差点就没稳住,一直等她喝完。
她被教的好,喝完后朝他盈盈的笑。
“得寸进尺,自己没手?”
霍衍山这样说着轻轻揩去她嘴角水渍,手指按在两瓣绵软,眼神从未有过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