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我不是人
他盯着那处,瞥了一眼,李书妤瓷白的脸上晕出红光,手脚无措。
霍衍山也没多看,“我送你回去。”
他先行一步,并没听见有人跟上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李书妤停在原地。
霍衍山伸手唤她,“还不走?”
李书妤却只望着他,摇头抗拒,“不叫你送!”
天渐渐晚了,梅嬷嬷伸长脖子等在门口,心里着急,也后悔,她怎么就听卫三的话回来了?霍衍山不是疼人的主,公主也是拧脾气,万一没谈拢闹起来怎么办?
梅嬷嬷叹了几次气,终于在等不下去的时候,看见有人走来。
来人穿着蓝色襦裙,身姿瘦弱,梅嬷嬷心里一惊,匆匆迎上。
“公主——”嬷嬷心里又疼又急,“怎么独自回来了?”
两人一个问一个比划,并没瞧见,不远处男子的身影从暗处出来,沿路返回。
方才对着她的柔情,转身尽数消散……
霍家离开的日子选在两日后,也就是三月的最后一天,李曜给夫妻两个准备了宴席。身为皇帝,李曜也很聪明,没有说是为霍衍山践行,而是以思念公主为名,派人去正院传旨。
父亲想见女儿,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个理由都十分正当。
然而李书妤不懂,她甚至不想见李曜。
梅嬷嬷对于李曜这个“前姑爷”很复杂,他曾经的几十年是好夫君,只是不知为何一夕剧变,成了声色犬马的昏君。
“公主为何不见陛下?”李曜毕竟是皇帝,如果父女留下几分情谊,能护着李书妤一点就护着一点。
“他不好!”
这边两人谈论着李曜,那边朝阳宫。
良妃宋良雪端着茶,喂进李曜的嘴里,“陛下,您说他会来吗?”
李曜揽过宋良雪的腰,“朕也在赌,不过来不来并没什么关系。”他只是试探一下。
宋良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所出的嘉宁公主已经嫁为人妇,但面容依旧年轻。
“是,什么都在陛下掌控之中。”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夸赞,李曜更盛。闻言对上宋良雪的颜色,目光又一瞬暗淡,“爱妃这脸……到底不如背影诱人呐!”
宋良雪笑容一僵,你不爱的人,自然诱你不深。
“把头转过去。”李曜忽道。
宋良雪听了这话抬眼,待看清他眼底烦躁,柔笑着把头背对着他,这么多年她如何不知,李曜看上的只是她的背影。
她了解李曜,正如她十分清楚李曜在赌什么——
不过是赌分别在即,李书妤会进宫见李怀祈,而霍衍山可能会陪她来。李曜需要的不是霍衍山参宴,而是想知道霍衍山对李书妤的态度。
宋良雪想着,裙摆一阵清凉,却是对着她背影失控的李曜,已经握着她的腰肢进入,不留一丝缝隙的撞上,也唯有这个时候,破败苍老的皇帝才能有一瞬强壮的凶狠。
“娘娘……”李曜痴迷的叫。
娘娘?宋良雪一瞬失笑。
是的,娘娘!梅娘娘!!
李曜叫他发妻梅静云,不是名字,不是封号,而是自始自终的娘娘,像一种情趣,后来这些被一一加注在她的身上。
宋良雪眼底一瞬暗沉,她也是人,自然会恨。
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他心里想着的永远是那个失贞的荡/妇,不过真可惜……高贵如梅静云,女儿却终在了“姘头”手中,若梅静云知道,不知想不想从地下爬出来。
宋良雪想着,心里又觉畅快。
李书妤的确对宴会没什么兴趣,她在乎的也就那么两个。
等到宴席那天,各府官员相继入宫,李书妤也早早起身,与那些穿戴精致的夫人姑娘不同,李书妤只是稍微描眉,便已殊丽无双。
她跟霍衍山生气,自然没跟他一起的打算,告别了梅嬷嬷一个人费力的踩上马车,刚想回头摆手帘后徒然伸出一只手,拽着她强势而霸道,只一瞬就把人扯进去。
李书妤虽哑,简单的尖叫却是会的,只这次没来及叫就被男人捂住了嘴。
男人靠在车壁,把人捉在腿上,李书妤盯着他看了半晌,扒开他的手不再看他。
马车前行并不平稳,霍衍山曲起一条腿给她靠着,“李书妤!”
他极少这样叫,下意识的李书妤抬头。
“要不要说话?”
“我不会说话。”李书妤拧眉。
有反应?霍衍山黑眸里藏着笑,李书妤这才迟钝反应过来。
不对呀,她不是生气嘛?
霍衍山把人压到怀里,“还算乖觉,舍得理人了?”
李书妤又没本事挣开,绷着脸,“你放开,我腰疼。”
霍衍山的手环在她腰,闻言蜷指帮她揉了揉,低问道:“可还疼?”
李书妤掰开他手,霍衍山空了手沿着她手臂,掠过小姑娘肩头落在某处,轻轻按了一下,“我给揉揉?”
他提议。
李书妤诧异的看着那手,胸口触感犹在,她腾的一下站起,“谁叫你碰的!?”
霍衍山犹然淡定,“马车上不要站。”
李书妤被钳制,自知是走不了,犹豫半晌比划道:“那,那你认错。”
为砸她那次,也为了咬她那下,认,错!
李书妤瞪着圆溜溜的眼,明明很气,每每想起又觉的胸口战栗,偏的方才他又揉了一下,情景重现触觉清晰,让她难受的想抓。
霍衍山看着此刻俏生生坐在怀里的姑娘,难得从她眼中看到了羞怯。
他觉的有意思,低道:“唔,咬疼你不对。”但咬,不后悔。
霍衍山舔着上颚,回忆梦里只隐隐记得是软的,也是甜的。
李书妤不知他的想法,本就是单纯的姑娘,心思纯净哪里比得上一块黑炭,“那你以后,不许那样……”
“恩?”他声音很轻,像是颔首。
“好吧!”李书妤恢复了些神采,心里压着的石头搬开,跟他生气也很累的。
她是好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他知道错了,她就不气。
等到了皇宫,李书妤不待霍衍山醒来,便急切的下车,与一众人方向不同,她去的是雍华宫。
这些官员没见过长大的李书妤,但看着那张同样极致妍丽的面容,以及身后马车上醒目的“霍”字,马上猜测出她的身份。世家贵族出来的体面,早已让他们喜怒不露于色,即便知道这是弃子,一样广袖微仰,有礼有节的躬身下去。
“微臣见过平宁公主。”
此起彼伏的请安,有一瞬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她荣宠加身万人揖拜。
李书妤自然停下。
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妆容淡雅衣着朴素,虽无前呼后拥的阵势,清冷的面容一样不容小觑,她淡淡看了这些人一眼,便沉着转身,从头至尾一个音节都没有。
“妹妹就这样走了?”
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让李书妤没能及时离去,她循声而望,就见不远处并排而站的两个人。
白衣男子清贵,朝她微微含笑,目光守礼。红衣女子耀眼,挡在她和男子前头,似是忌惮。
这男子李书妤很熟悉,尤其是这身白衣,不是梅允白还是谁?至于他身边发髻高盘,眉间点钿的女子,那就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嘉宁公主——李书年。
“你有事吗?”李书妤一脸懵然,她跟这个姐姐不熟。
嘉宁将头发绾于耳后,得体笑道:“诸位大人行礼,妹妹就这样走了?”
按照常理,身为公主为彰显亲近,李书妤应该温和的叫人起身,问题是……
“公主,阿妤与您不同。”梅允白往前,轻声解释,“她不会说话。”
“阿妤?”嘉宁眸光一暗,闪过怨憎,“梅允白记得你的身份,你何曾叫过我阿年?”
嘉宁讽刺完,朝着向李书妤,“不会说话,那不是有手吗?她分明是故意的,目中无人。”
梅允白蹙眉,但知道他若开口只会更遭,只能时刻留意。
李书妤缓缓点头:“你说的对,我故意的。”
但不是目中无人,她不想理的原因很简单,一个是她向来冷淡,另一个就是她不愿意。在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看似坦荡,谁又能想到后来的他们……
“诛杀平宁,方不损帝王威仪。”
“身为公主,自当与国共死。”
死,是他们给她的命。
一群人自持君子风度,却要女子为国赴死。
李书妤不动,身上泛着一股奇怪的愤怒,她是不懂许多情爱,但凭什么她就该死?众人不懂李书妤的意思,却敏锐觉的她是愤怒的。
“便是目中无人,你奈她何?”
就在这时,一道刚睡醒慵懒的声音传来,清晰的落在他们的心上,随之车帘微掀,一双墨眸如暗夜幽潭,泛着无尽寒光,他撑着车壁笑看嘉宁。
“你敢奈她何?”
身为公主被如此挑衅,嘉宁面容扫地。
众人看着面上有疤的男人,十分默契的没有插手,皇宫中人明哲保身是最熟练的,有命妇带来的小孩被霍衍山吓到,嘴巴一撇要哭,被母亲手疾眼快捂了嘴巴。
那小孩眼泪一落,模模糊糊吐出几字,“疤丑……”
这断续的几个字眼模糊不清,但却每个人都看向霍衍山。霍衍山目光淡淡看了一眼,孩子声音骤停。
李书妤也远远的看着他,但她是笑着的。
霍衍山便朝她伸手,“阿妤。”
众人侧目不解,梅允白目光顿变。
直到有铃铛声响起,李书妤走过,他们恍惚意识到平宁公主名讳李书妤。
李书妤到了马车边,仰头看着他,霍衍山已经从马车出来,自上而下朝她伸手,李书妤没有犹豫把手给他,被整个包裹其中。
男人迈步而下,牵着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