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了“兄长”的存在后,柯特一直显得很沉默,这种状态保持到了第二天、登上航班的时候。
他就坐在我身侧,对着窗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把锁屏也换成了默认背景,可脑子里还是时不时冒出来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忍不住心浮气躁。
……
我的母亲,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性。
出身于平凡家庭,祖父母并没有给她任何助力,她却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在靠贩卖情报起家以前,母亲是利用过男人的势力的。
我那已经在记忆里模糊长相的父亲,是地方小帮派的头目,母亲嫁给他后,迅速借着雷霆手腕将家族势力翻了几倍。
听说,那个高大英俊却笨拙的男人,会在私底下苦闷地发言:
“我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无论是谁,都能得到她的青睐吧。”
“她所需要的,并不是丈夫。”
尽管如此,男人还是为我的母亲神魂颠倒,视母亲的冷血于不顾,直到那一天……
为了拓展家族势力,母亲在收到仇家警告的时候,弃自己与男人的长子于不顾,年幼的男孩被当着男人的面丢下大海。
他终于无法忍受过于野心蓬勃的妻子,调动手下,想要夺回自己在帮派中的权利,却以失败和被驱逐告终。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这是我的母亲留给那个可悲的男人的最后一句话。
她牵着我的手,看着男人从庄园大门离开的背影,居高临下地对我道:
“这就是对某人抱有幻想的下场,莱伊。”
“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很长一段时间,年纪尚轻的我都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我的胞兄因母亲而被扔进了大海里,我的父亲被她一手从家中赶了出去。
我绝对……不要成为她这样的女人。
那个时候的我,是以这种理由,这么恨着母亲的。
我和她的关系实在太过生疏,以至于后来,手底下的人汇报找到了当年被丢进海里的大哥时,我迫不及待地就挣开了母亲的手,投向了那个数年未曾相见的男人的怀抱。
……甚至不愿意去深思,在当年的情况下,一个幼童,到底是怎么在被扔进大海后,还能侥幸存活的。
我自欺欺人地把母亲从自己的世界里剔除,转而把自己所有的信任、依赖与孺慕之情,交给那个自称是我失踪多年的兄长的男人。
以至于故事发展到最后,他亲口告诉我,他并不是我的哥哥,只是为了获取情报,而假扮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孩子,特地接近我们家的时候……
我捧住了他的手。
“没关系的,哥哥,”我迷恋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眸,痴痴地道,“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我也依然……喜欢你。”
喜欢得无可救药。
所以就算被母亲制止,也要请求他带我离开艾德利安家族。
但是,男人给出的回答,是站在那颗被砍断的树墩旁,对我摇了摇头。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莱伊。
——你会理解我的吧?
他是这么说的。
……
我不理解。
被放弃的选项,为什么要去理解做出选择的人?
只是我仍然难以释怀,直至今日。
……
落地的时候,伊尔迷如同承诺过的那样出现了。
见到柯特,他歪歪脑袋,问:
“你没有去参加活动吗?”
柯特回答:“航线被封锁了。”
伊尔迷握着方向盘,神情波澜不惊,嘴里抑扬顿挫地附和了一句“哦,是这样啊”,接着便将话题抛给了我。
“妈妈有像协议里约定好的那样寄送毒药,你呢,有继续进行抗毒训练吗?”
他问。
这几个关键词刺激醒了我的味觉,……揍敌客家的毒药,一想到就觉得嘴里发苦发麻,不,再往下想的话,连肠胃都开始隐隐作痛。
我没什么精神地回答:“有。”
伊尔迷:“中等程度的套餐可以接受吗?”
我:“可以,但是不要加莫弥亚的毒液进去,我讨厌那个味道。”
伊尔迷:“不可以挑食哦,挑食是不好的习惯。”
我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奇犽以前闹着不吃鱼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句话……”
“因为莫弥亚的毒液会死人,”伊尔迷道,“鱼不会。”
我抗议:“谁说的?明明有很多人被鱼刺噎死的。”
伊尔迷沉默片刻。
我意识到自己说不定说错话了。
不等我补救,他接着便道:“有道理。等奇犽下次回家,我会给他准备全鱼宴的。”
我:“……”
对不起,奇犽,姐姐不是故意的。
我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窗外的景象。
柯特一直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后座的角落里,不仅没有呼吸声,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我从前排的后视镜里完全找不到他的身影。
说起来,伊尔迷都没有关心过他有没有什么忌口。
我回过头,探出脸,问:
“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柯特最近有什么不爱吃的东西吗?原来的话,我记得你跟着奇犽一起不喜欢鱼。”
柯特似乎有点意外会突然被问话,睁着圆滚滚的猫眼看了我一会儿,才答道:
“不是的。那是因为奇犽哥哥不吃,我才跟着不喜欢的。”
我:“哦,那你自己呢?”
柯特迟疑片刻。
“……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非要说的话,可能不太喜欢酸的东西吧。”
他回答。
伊尔迷微微侧过了耳朵。
我没好气地对伊尔迷道:
“别偷听,柯特已经够乖了,你别和欺负奇犽一样欺负他。”
伊尔迷立马否认:“我没有欺负奇犽。”
我问:“他都委屈得离家出走了,你还说你没欺负他?”
伊尔迷申辩道:“他是被外面的孩子带坏了。……他这几年有找过你吗?”
我想了想:“你弟弟的事,为什么要来问我?”
伊尔迷极其自然地道:“因为莱伊也是奇犽的家人。”
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话说出口的,我不免一阵恶寒,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
“话说的也太早了吧?”
结婚还能离婚呢,更别提我们只是订了个婚。
从很久之前开始,这家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是吗?”伊尔迷却反问,“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十字路口跳起了红灯。
伊尔迷停下车,转头看我,黑色的眼眸平静,没有任何感情,也照不进去一丝光亮。
在他的目光下,我像被关进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
作者有话要说:嗨呀,改个标点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