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死缠烂打,席风荷跟着席父去了前厅,她躲在屏风之后,瞧着与父亲讲话的初阳。
一年多没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也强健了许多,眼神更加坚毅,看上去更成熟稳重了。
席风荷见到这张思念许久的脸,心中喜悦,可又想到他与席宿雨将要成婚,又立马酸涩了起来。
她好想冲上去质问他,为何回来了却不来见她,为何要娶席宿雨,为何……不是她。
可父亲已提前训斥过她,不许她上前,否则便将她禁足在梨颂苑,直到两人完婚。
初阳与席父同坐在前厅,交谈了几句,聊了聊军中生活。席父向席风荷藏身的屏风瞥了一眼,又看向初阳。
“那日在宫中,皇上说你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要将安平公主嫁与你,你不愿,反而求将雨儿许给你,为何?”
初阳稍稍坐直了些,平淡的说道:“不瞒伯父,二小姐温柔贤惠,初阳已心悦二小姐许久……不愿娶她人为妻。”
“那荷儿呢?我以为你与荷儿的关系更好些。理应……”
席风荷握紧了自己的衣袖,心剧烈地跳动着。
初阳垂下眼睑,眼中有些许迟疑。
“……风荷率真可爱,但我待风荷,如亲生妹妹一般,从无他念。初阳心中所爱,唯二小姐一人。”
席父哈哈笑了两声:“难得你有这份心,待雨儿过门后,你定不要亏待她。”
“自然。”
席风荷早已溜出了前厅,她边哭边跑回梨颂苑,趴在床边,嚎啕大哭,泪水浸湿了床褥。朱轻站在一旁,心疼万分却不知如何开口。
当初阳说他只把席风荷当妹妹时,席风荷的心像被利刃刺穿一样疼痛。
她与初阳相识十一年,她喜欢了初阳六年,少女的情窦初开,便是为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她发觉自己喜欢上初阳后,与初阳相处时便带上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在此之前,她与初阳如哥们一样,坦坦荡荡。
可当她动了心,便无法再坦荡了。
她有了自己的心事,羞于向父母提起,更不敢告诉初阳,席府中,朱轻是唯一知道的人。
席风荷自小就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都是惹人羡慕的,可唯独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小心翼翼的试探,害怕暴露自己的心思,让他厌烦。
她学着姐姐们的样子穿衣打扮,将自己的步子迈小,学习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初阳发现了她的变化,她心中喜悦,问他,这样如何?
初阳微微皱眉,“忸忸怩怩,看着别扭。”
她从此再没学过像姐姐那样,变回以前的样子,小心的藏起自己的心事,继续和初阳哥们一样的相处。
她以为初阳是不喜欢女儿家柔柔弱弱的样子的,现在想来,只是看不惯自己那样。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席风荷哭累了,趴在床边睡着了,睡梦中依稀觉得有人将自己抱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她似乎听到了那人轻叹了一口气,她还没来得及辨认是谁,那人便离开了。
席风荷一直睡到了下午,天边已有了晚霞,似火一般烧红了半边天。朱轻给席风荷上了妆,遮住了她有些肿胀的眼睛。
席风荷哭过一场,情绪已稳定了许多,但心头还是难过。
“小姐,您睡下的时候夫人来过了,夫人说,今晚有家宴初阳将军也会去。”朱轻提醒道。
“家宴,是要贺初阳与席宿雨结亲之喜吗?我去做什么,我不想见到他们。”席风荷冷冷的道。
倾心六年,一朝梦碎。如今还要她去见证他们琴瑟和鸣吗?
“小姐,这是家宴,您不去的话……”
“就说我身体抱恙,她们估计也是不想让我去的,我不去,宴会也会更融洽些。我今晚出府,去长明街转转。”
朱轻还想在劝,可席风荷已经去更衣准备出府了,朱轻只好作罢。差人去告知老爷,席父知道了女儿的心思,也没再追究,随他去了。
长明街是京都最繁华的一条街,这条街上有茶馆客栈,也有青楼妓馆。
形形式式的商铺林立,也有小贩当街叫卖。白天熙熙攘攘,晚上也灯火通明。
街边小巷里有一家叫饮禾楼的茶馆,里面的茶席风荷喝不出来好坏,但那里茶点丰富好吃,席风荷很喜欢。
正处黄昏,席风荷在二楼挑了个清静靠窗的位子,透过那一扇小窗,看着窗外余晖一点点散尽。
街上各家酒馆客栈点起了灯笼,夜间活动的小贩也开始活跃起来。茶馆里说书人开始讲起了当朝熙扬帝与已逝的敏慧皇后之间的爱情故事。
朱轻坐在席风荷的对面,陪她静静的坐着。
“朱轻,你说,没有我,他们是不是会更自在些。”席风荷望着窗外,忽然开口。
“既是家宴,小姐您没去,老爷和夫人难免会挂念。”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席风荷转过脸来。看着朱轻,“这么多年,初阳哥哥当真不不知道我的心意吗他应该有所察觉。”
“初阳将军是武人,难免……”
“他虽为武将,但心思缜密,又聪颖绝伦。怎会不知晓?可我不知,他为何心悦席宿雨,他们连交谈都不多。”她又哪里比得上我和初阳亲近。
朱轻沉默半响,“小姐,奴婢虽然未经历过,但奴婢知道,这世间最没有道理的,便是情爱之事。若是人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敏慧皇后就不会为熙扬帝苦守七年熙扬帝也不会在皇后病逝后不入后宫了。”
当今皇帝还是个不受宠王爷时,曾被派去驻守北疆,在那里遇到了皇后娘娘,两人订下了婚约。
北疆条件艰苦,皇后娘娘不离不弃。后来先皇病重,皇帝被召回京,却被卷入了皇权争斗中,足足七年,新皇登基,才接回了发妻,封为皇后。
可皇后在北疆生活多年,心思单纯,难逃后宫的勾心斗角,遭人暗害,在生当今太子时难产而死。
席风荷的父亲与当今圣上是多年好友,皇后逝去,皇上悲痛欲绝,若不是有席父劝着,怕是早就随皇后去了。
自那之后,皇上立敏慧皇后的儿子为太子,再不入后宫半步。
帝王的深情,普天之下莫不为之动容。
众人都赞熙扬帝情深,席风荷只觉得熙扬帝是个失去爱人的可怜之人。
席风荷与朱轻离开时,说书人正讲到新皇登基,接皇后回宫的一节。
席风荷旁边的桌上坐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个长的极其好看,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眉眼中又带了几分柔美。
另一个仆人一样的男子也算清秀,但在他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席风荷经过时,听到那好看的男子正点评那戏文:“若是我,就不会接她回来,既然保护不了她,又何必接她回来受罪。枉为君王,却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语气中满是不屑。
旁边的人忙劝阻他,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
那男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席风荷素为皇上皇后的伉俪情深而感动,若放在平时,她定是要与那人诤上一诤,可今日她兴致乏乏,只多看了那人几眼便离开了。
席风荷回府时,家宴还未散,她也没兴致去打扰他们。便直接回了梨颂苑。
已有人先等在了院前,见她回来,那人迎上来,是初阳。
他缓缓地开口:“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