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峰一夜未归,苏曼躺在铺了新被褥的新床上,这一晚睡得不要太好。
第二天一大早,她听见外面有动静,以为是徐启峰回来了,迷迷糊糊地打开房门往外看。
进一楼客厅里的人是勤务兵小方,他手里拎着瓜果蔬菜,还有一块新鲜的猪肉,直接走到厨房做起饭。
苏曼穿好衣服洗漱完,小方已经做好了早饭,跟她打招呼:“嫂子,我熬了粥,你吃完早饭,让小李送你去上班吧。”
苏曼瞥了一眼客厅饭桌上,放得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稀饭,旁边配了一小碟咸菜,心中微微叹气,轻飘飘地说:“小方啊,我记得你家团长不是真心想娶我的,你作为他的勤务兵,应该以他的事情为重,怎么来给我做饭?小李开得吉普车是你们军营里的车,能随便给家属用?”
小方一噎,他总不能说,其他团的团长勤务兵除了要负责团长日常勤杂工作,很多时候还要帮忙照顾团长的家属吧。
昨天苏曼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他跟小陈做得事,小方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把苏曼当成真正的嫂子来看,理所应当的做着他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怎么苏曼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苏曼当然不高兴,这里的吃穿用度,都用得是徐启峰的津贴,她是手头紧,可也没有要占徐启峰便宜的意思。
今天她在这里吃了用了徐启峰的东西,回头说不定哪天,徐启峰就会跟她秋后算账。
她是有尊严的,想吃什么,用什么,她会自己买。
其他不能买的,自己用了的,也会跟徐启峰算清账目。
她可不想成为徐启峰眼中的米虫。
苏曼告诉小方:“我跟你家团长迟早会离婚,你不用对我这么好,这样我的心里负担会很重。”
她话锋一转,“不过你片心意我心领了,今天的早饭我吃了,下回不许做拉,你忙你的事去吧。”
她吃完早饭,回屋里拿出一毛钱一两饭票到小方手里,让他有空拿给徐启峰,再把她之前说得话转述给他听。
反正两人没有感情基础,该算得要算清楚。
小方拿着钱票傻愣愣的应下,等苏曼出去上班了,他打扫完小楼,直接去军营找徐启峰。
此刻徐启峰正坐在团部办公室里看文件。
今天的天气很好,春日暖阳高高升起,阳光从二楼办公室的窗户折射到他身上。
他正襟危坐,背部挺得很直,红彤彤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眉目英挺,五官深邃,那身冷硬锋利的气质都柔和了不少。
赵政委坐在他对面,看他低头认真看文件,眼里是遮掩不住的红血丝,开口问:“你昨晚没睡?”
赵政委今年三十九岁,长相中规中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做事都很有亲和力,一看就是做政治思想工作的。
“是。”徐启峰也没瞒他:“南疆那边爆发了战事,上头正在号召志愿军前往南疆赴战,我们军区首长很有可能会派遣我们野战37团和另一个炮、兵、团部前往南疆,我必须了解那边的形势、地形,以及周边一切有用的信息。”
南疆那边的事情赵政委是知道的,越国正在遭受米国全面战事,除此之外,米国还在我国滇南、两广、黄海等地上空,打死打伤我国船员和解放军战士,性质极其恶劣。
面对米国的野心勃勃,以及越国领袖向我国请求援助,我国伟人决意不再妥协,下达了一条抗米援越的任务。
但鉴于之前援助另一个国家的惨痛经历,此刻援战只能间接参战,进行隐蔽战争,因此所需要的部队除了动员自愿参战外,还要有极强的军事作战能力。
徐启峰带领的野战团,是磐市军区出了名的狠团,他手下的兵全都以快、准、狠应付敌人为荣。敌人听到他们的名头都要抖一抖,如果他们军区有意参战,那么徐启峰的团部被选中是很有可能。
赵政委心知肚明,不过......
他手指敲了敲办公桌说:“你才结婚,参战的事情恐怕上头没那么快让你去,就算要你去,也要等到你.......”
留后再说。
徐启峰在军中呆了十二年,一直没结婚,没有孩子,说实话,组织上也很头疼。
国家需要精忠报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组织上都希望每个军人留有自己的子嗣,传承自己的血脉,才能义无反顾,毫无顾忌为国为民,全心全意为革命奉献。
每回遇到战事,组织上都是尽量派遣那些有孩子的军官去,就怕万一徐启峰出事,断了他的后。
但徐启峰这人不听劝,真有战事,需要他们军区上战场的时候,不管上头怎么说,他都是第一个冲上去。
为此徐启峰受了多少次重伤,多少次在生死之间徘徊,他依然我行我素。
搞得上头一直让赵政委给徐启峰做思想工作,让他早点结婚,早点留后.......到最后弄得他这个政委心理压力也很大。
赵政委都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爸了,徐启峰的孩子还没影子,要不是看他一天天精神十足地训兵操练,赵政委都要怀疑徐启峰是不是那方面有毛病。
如今徐启峰终于结婚了,虽然这婚结的不怎么光彩,可总算让赵政委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
徐启峰何尝不知知道赵政委的想法,他放下手中的文件道:“个人的事是小事,国家的事是大事,只要国家需要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义无反顾。”
“胡扯!”赵政委瞪他:“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啊小徐,你已经跟人苏曼同志领证结婚了,你们的结婚报告是经过军区重重审核批准的,不管你过去多不喜欢苏曼同志,她现在是你正经的媳妇!你就要对她好!你要一直记挂着前头那位宋同志,那是对苏曼同志的不负责,同时也是耍流、氓,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我绝不允许你犯个人错误!”
“老赵......”徐启峰看赵政委那么激动,眉头微拧,正要解释,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响亮的嗓音:“报告!”
徐启峰:“进来。”
小方穿着军装进来,看见赵政委在里面,楞了一下,“赵政委也在啊。”
赵政委正心烦着呢,见是徐启峰的勤务兵,没好气道:“你小子有什么事?”
小方看了徐启峰一眼,有些犹豫。
“有话快说,磨蹭什么呢!”赵政委催促。
“是!”小方挺直胸脯,大声道:“报告政委、团长,嫂子给了我一毛钱一两粮票,让我带给团长,还让我带话,说团长迟早要跟她离婚,为了避免团长秋后算账,她吃了用了家里的东西,会给团长相应的钱票,以后离婚了,各不相欠!”
徐启峰当即黑了脸,这个女人,还有这个二愣子小方,还真会抓时间给他上眼药。
赵政委拍桌:“好你个徐启峰!身为军人,你就这点思想觉悟?!你娶了媳妇,什么聘礼、喜酒没给人家也就算了,居然一心想着离婚苛待人家,你这行为要不得啊,这哪是军人所作所为!男人养媳妇不是天经地义?你怎么好意思跟你媳妇掰扯钱票!”
徐启峰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老赵,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赵政委似怒非怒:“你今天不给我说个清楚,我非得请老首长过来给你做做思想工作!”
军营这边的事情苏曼并不知道,她拎着原主一个用卡其布做的布袋包,走出军区,准备去坐电车上班。
途中路过一条昏暗的小巷,看见一个小老头挑着两个木桶,站在巷尾隐秘处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周边站了好些人,同样遮遮掩掩,她好奇的看了一眼,发现那个老头在卖吃的。
他面前左边的桶卖得烧饼,右边的桶卖得咸豆腐脑,烧饼七分钱一个,豆腐脑一毛钱一碗,都比国营饭店贵两分钱,但不要粮票。
这年头买什么都要票,能不用票就能买到吃的,价钱贵了点,人们也能接受。
而且这个卖豆腐脑的老头很实诚,烧饼、豆腐脑份量都很足,据说他是磐市郊区外的农村人,家里人口多,都很勤快,又有自留地,种了豆子就自己磨了来城里卖,在这里卖了好几年,附近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他。
老头人好,见人三分笑,有时候来买烧饼豆腐脑的顾客忘记带钱票,在他这儿赊账,他也会答应。
偶尔见着家里困难的人家,他还会多打一些送给人家,因此在到处都在严打投机份子的环境中,老头倒一直没被人举报过。
苏曼看大家都在买,料想味道应该不错,走过去要了一个烧饼,一碗豆腐脑。
这年头没有打包盒,吃豆腐脑要自己带饭盒,苏曼要在厂里上班,饭盒自然是带了。
老头拿起大勺子,不要钱似的往她碗里打豆腐脑,份量大的她连声惊呼:“大爷,够了,不要再打了,再打我吃不完。”
周围人听见她的声音,都有些惊讶,这年头大家都吃不饱,出来买吃得,恨不得卖家能打多少就打多少,她倒好,还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