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巫阳想过要杀了宗岱这个祸害。
但他用邪术把自己的一缕残魂封藏起来,肉身死后他还可以借着这缕残魂重聚魂魄。
死对他来说反而是另外一种解脱。
所以他选择封闭了宗岱的五感,让他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像个木偶一样永远待在地牢中。
宗岱被关押的地方,巫阳只告诉了鹤迁,若是找到了宗岱藏起来的那一缕残魂,鹤迁可以随时杀了他。
“宗岱会知道蛮荒结界的咒语,是因为我和他做了交换。”巫阳解释道,“我告诉他咒语,他把白曲泉的秘密告诉了我。”
白曲泉和血泉的岩石原是同一块,只是不知为何裂成了两块,一块落在北方形成白曲泉,另一块蕴含着千万年积淀下来的魔气,形成了血泉。
只需要把两块石头合在一起,便能把魔气再次封印。
巫阳是个守信之人,告诉了宗岱咒语。
“天界和魔界共同设下结界的说法,是在第二次神魔大战后传出来的,或许是魔族为了修复和各族的关系编造的。”
他诚实,宗岱却不守信。
巫阳尝试之后才发现,将两块水底巨石合二为一根本不可能,两块石头彼此排斥,甚至会放出更重的魔气。
思索之后,他找到了池珂的父亲。
拥有幻化风雨的能力,又比较闲的,好像也只有他们这一族。
池爹在门口的蘑菇前蹲了一个晚上,托着腮帮子做出了他的选择。
六界兴亡,匹夫有责,他们咸鱼了这么久,也该为六界做点贡献了。
池爹本打算自己进入蛮荒,但又放不下池夫人和自己的一双儿女,争执中被族人知道了此事,他们便嚷着一起跟过来。
然后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池珂问道:“你们为何不告知都寺?他在雪原等了万年。”
池爹惊讶:“我给他留了信息的,就写在他门口的台阶下,是不是被风雪盖住了?难怪不见他来找我们。”
满堂寂静。
果然是一家人,送信从来都送不到人手中。
这一小插曲使得氛围缓和许多,池珂倒掉鹤迁杯中已经凉掉的茶,给他倒上新的。
茶水冒着热气,飘在叔侄之间。
虽然都寺没有看到,但池爹还是给他留了话地,但是巫阳,却是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叔侄俩一个比一个闷,巫阳茶喝了一杯又一杯,鹤迁始终没有动过,茶凉了池珂就倒掉,在续上新的。
池爹伏在池夫人耳边,心疼着他的茶叶。
池珂也在担心着巫阳,她凑到鹤迁耳边道:“你叔叔这样一直喝下去,是不是不太好……”
话音刚落,巫阳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暗流汹涌,池珂一家默默地出去,关上了门。
池珂的手被鹤迁握着抽不出来,便坐在他身边,摆弄着他的手指。
“我不告诉你,是担心你冲动跟随。”语重心长,像多数说着‘我是为你好’的长辈一样,“天界需要你。”
“你就算告诉我你要来蛮荒,我也不会拦着你。”有池珂的家人在这里,鹤迁的语气还算客气,但字词间还是夹枪带棒,“对你这天界战神来说,区区蛮荒又何足畏惧。”
“你继任天君之时,我曾回去看过你。”那时的鹤迁众星捧月,身边围满了道贺的仙人,巫阳远远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没来得及说一声,你很有你父君当年的风范。”
鹤迁并不领情:“叔父倒是隐藏的极好,我这九天神宫,竟没有一人发现。”
他的手掌微微颤抖,或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委屈;池珂把自己另一只手覆了上去,在他手心写字‘别生气’。
巫阳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苦笑一声,又端起了茶杯。
池珂在鹤迁耳边低声道:“你叔叔已经这样妥协,你就算心底有怨愤,也该给他个台阶下。”
鹤迁先是沉默,接着陈叹一声:“怨愤倒是没有,只是这么些年未见,忘了该怎么和他相处。”
许多年前叔侄两人一直便是吵吵闹闹冲突不断,有时说着便站起来比划两招,多是鹤迁落败,巫阳会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几句,再教他如何破解他的攻击。
曾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巫阳也比从前更加沉闷,曾经那么亲密的叔侄,现在倒像是一见面就分外眼红的仇人。
池珂则没有这样的感觉,许是脑海深处对他们的记忆和本能,她一见到自己的家人,便自不自觉地和他们亲近。
她劝鹤迁:“你若是一直和你叔叔僵持下去,婚书还签不签,我们还成不成亲了?”
效仿人类的习俗,司命给两人拟了份婚书。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鹤迁要将那份婚书刻在七景园的日月石上,千秋万载,永垂不朽。
在他的计划中,两人的婚礼高调到了极点,让一向自诩张扬的池珂都忍不住咂舌,婚书只是其中小小的部分。
但这小小一部分必须得有长辈的参与,鹤迁的父母陨落,这婚书要由巫阳来代劳。
为了这份婚书,鹤迁再次坐回到巫阳面前,直言道:“我要和池珂成亲了。”
巫阳刚刚便在注意着池珂,扯出一个笑容:“池姑娘秀外慧中,甚好。”
池珂心底‘咯噔’一下,鹤迁这个叔叔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
鹤迁没有发现池珂的异常,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蛮荒?”
“少则四五年,多则八丨九年。我们将白曲泉化作冰雪,每月三次降在蛮荒,与血泉水相融合,稀释着其中的魔气。”
从一开始的神志不清只知屠杀到现在能够安稳的生活,再过几年,便能将妖兽身上残留的血泉药效祛除的差不多了。
鹤迁别扭道:“婚期将近,还要劳烦你写一份婚书。”
“简单,我会为你做好。”
冰川开始融化,巫阳脸上也出现了真心的笑容。
池珂在鹤迁手心乱画着,还在想着巫阳刚刚的反应,那个勉强的笑容。
是对她有什么不满意吗?
直到晚饭时这个答案才揭晓。
池珂回归,池爹设下晚宴,篝火在雪地中燃起,将灰蒙蒙的天照的透亮。
思索之后,池珂直接去问巫阳,是不是对她和鹤迁的亲事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无数小妖的偶像,昔日的天界第一战神巫阳,因她这番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池珂心中忐忑,不安像是面前那堆篝火,不停地在她心底跳动。
在她近乎要难以呼吸之时,巫阳长叹一声,面露难色道:“我和你兄长是结拜过的,你和鹤迁成了婚,是该随他叫我叔叔,还是随你哥哥叫我兄长?”
“……”
原来是因为这个……
池珂松了一口气:“没事,到时候我管你叫叔,我哥管你叫哥,我俩各叫各的。”
巫阳一皱眉,又钻起了牛角尖。
得到答复的池珂蹦跶着篝火旁,坐到鹤迁身边,心情甚好的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到这一幕的池爹捶胸顿足,被谷诏拉着去另一边。
“你和叔父说了什么?”
“说他和我哥是兄弟,以后我和我哥各叫各的。”
鹤迁轻笑一声,把手扣在她的后脑勺上抚摸。
几个族人向他们跑过来,看到两人亲昵的模样又停住了脚步,低语几句后意味深长地笑着离开。
“我好久没见他们了,虽然离开蛮荒时没有什么记忆,但一见到他们就很亲切。”
“有血脉牵绊,不免如此。”
鹤迁一顿,转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池珂的眼睛。
池珂:“怎么了?”
“你哥哥说……”鹤迁眼底闪过一抹玩味的笑容,“你的眼睛也会变成蓝色。”
池珂:?
她怎么不知道?
鹤迁问道:“你有没有很生气的时候?”
有是肯定有过的,但是也没人告诉过她眼睛会变色。
“看来不是生气的时候。”鹤迁默默把这个猜测划掉。
“谷诏怎么知道的?他见过?”
鹤迁点头:“他说你们刚出生时眼睛都是蓝色的,随着年岁的增长才慢慢的变回了黑色。”
谷诏的眼睛会在情绪激动尤其是生气时变成蓝色,那池珂呢?
鹤迁心底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以前我亲你的时候,是不是都是闭着眼睛的?”
池珂:?
“试试。”
说干就干,鹤迁抬袖遮住两人,含住池珂娇嫩的双唇。
池珂瞪大眼睛,鹤迁的瞳孔闪闪的,携着几分笑意,如愿在池珂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蓝色。
“看来还是不够。”
鹤迁把胳膊放回到腿上,语调漫不经心,耳尖透红。
池珂这才反应过来,在他肩膀上落下一拳:“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无碍,没人看到。”
众人在篝火附近载歌载舞,两人离得远,几乎隐没在黑暗中。
好像确实没有人看到。
池珂胆子大了,遮也不遮,‘吧唧’一口亲在了鹤迁的脸颊上。
鹤迁一顿,宠溺一笑。
还是抵不住她。
两人卿卿我我,被谷诏几人尽收眼底,池爹恨得牙痒痒,向池夫人哭诉:“这小子当着我们的面就如此放肆,以后还能了得!”
池夫人安慰他:“习惯就好,女儿终究是要嫁给他的。”
谷诏扫一眼母上大人周身凌厉的杀气,觉得这话似乎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辛月咬着点心,也气得牙痒痒:“他们不是和我成亲了吗!怎么又能和别人成亲呢!”
谷诏低下头,看向这个红眸尖耳的少女:“你知道什么是成亲吗?”
辛月点点头。
谷诏抬抬下巴:你说。
“成亲就是,把好看的人带回家,以后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果然不是很懂。
“你白跟了他们那么些年,他们什么都不懂,自然也教不了你什么……”
谷诏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入蛮荒的?”
辛月歪头:“我一直就在这里啊,我是在蛮荒出生的。”
“你父母是谁?”谷诏觉得自己的额上青筋突突的跳,一个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念头等待被验证。
“我没有父母……我不记得他们是谁了。”
好像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她的父母。
“你……”谷诏眼神复杂,最后一个问题在嘴边打转。
但还没等他问出来,天空中传来的巨响打算了这场欢腾的聚会。
结界被打碎,一只长着翅膀的庞然巨兽在众人头顶盘旋,脚下大地在震动,不远处传来万兽奔腾嘶鸣的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近,篝火也跳动地更加剧烈,池爹迅速反应过来,呼唤大家聚集到一起。
头顶,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