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珂的生命中出现过三个对她意义非凡的男人,一是她已经下落不明的亲哥哥,把当时还是幼崽的她扔到魔界后便撒手不管,害她在魔界过了三百年苦日子;
二是魔界收养她的宗泗,把她当成野孩子放养长大,未满一百岁的时候就把她扔到洪荒入口历练,池珂夜夜伴着远古凶兽的吼叫入眠,现在回想起来心脏依然会突突的跳;
三是把她带出魔界还把丸山住宅送给她的那位仙人,是他救池珂脱离苦海。
对于第三位,池珂怀着一颗感恩之心,若有机会定会报答;但是前两个……池珂只想把他们暴打一顿,两人一起锁死扔进万蛇窟。
池珂义愤填膺地给鹤迁讲着她在魔界过的那三百年,语气中尽是心酸,鹤迁听得也心疼,自己虽然幼时受苦,但是苦尽甘来迎来了池珂,而她却是受着比他艰难百倍的生活,一个人挺过了那三百年。
心底像是扎进了一根利刺,想到池珂受过的那些委屈,再看她如今依然明媚灿烂,鹤迁心底的怜爱便又多了几分,情至深处难以自已,他伸出手握住池珂刚刚解开捆妖绳的手。
池珂也是妖怪,上面的灾兽血对她也有影响,她的掌心被灼烧出一片红印,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异常扎眼,透着让人心疼的破碎感。
看到这片红印,鹤迁应该也能猜到她其实并不是神仙而是妖怪,或许他很久以前就猜到了但是从来没有揭穿。池珂便借着这次机会向他坦白:“其实我不是神仙,只是一个普通的妖怪。”
鹤迁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只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伤痕:“刚刚应该让我来的。”
池珂又道:“其实呢,我也没有骗你,我马上就要成仙了。”只差让你成功历劫。
鹤迁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你很想成仙吗?”
池珂耸耸肩:“也没有到把它当成妖生唯一追求的地步,只不过成仙之后便能去天界看看。四海八荒我都去过,唯独天界只远远地看过一眼,天君不喜妖物,觉得我们粗鄙鲁莽。”
“那是他自己愚昧无知。妖物也有善恶,怎能一概而论。”
天君就在池珂的眼前和她一起抨击着过去的自己,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但池珂每次都想笑,笑过之后又不禁会想,如果殿下回忆起了这断往事,会不会气得把她剥皮抽筋?
“若你一直都这样就好了。”池珂对着鹤迁喃喃道,若是天君恢复记忆之后也能保持妖也有善恶的想法,她或许还能和鹤迁把这份情谊保存下去。
“我不会变的。”鹤迁低下头轻吹池珂掌心的伤口,动作小心翼翼又虔诚无比,灼烧感还未消失的手心被温热的气息覆盖,池珂的心尖一颤。
想起那一刻鹤迁突变的脸色,池珂笑问道:“殿下,为何松大说宗泗与我订亲时,殿下的反应如此之大?”
“……”
鹤迁表情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但也坦诚地回答:“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
这答案与他心中所想有些出入,但也是不失为一个缘由。
池珂大笑:“殿下此言,倒让我觉得我在殿下心中还是有些份量的。”
鹤迁道:“难道你以前一直觉得我不在乎你吗?”
鹤迁的语调很轻,似乎带了几分笑意,但听起来又格外认真。或许是“在乎”这两个字的意义太过深重,池珂下意识的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小的哪敢去猜测殿下的心思。”她笑着把手从鹤迁手中抽出来,“王淳的事情殿下怎么打算?”
话题转的生硬,鹤迁也只看一眼被她藏到身后的玉手,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当下没有什么线索,先等等。”
王淳这次事先做好了准备,自己告发自己的做法直接把鹤迁他们打了个措不及防,足以说明这人的城府手段。为今之计,只能等下一个机会。
池珂提议道:“不然去姜家看看?姜过对王淳比较熟悉,或许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不……”鹤迁下意识的回绝,姜家父女都是坦率真诚之人,但他却并不想与他们太过接近。
尤其是姜茗,她对自己的心意太过明显毫不掩饰,加上她那直爽倔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性格,让鹤迁心中不安。
他有预感,姜茗此人或许会成为他和池珂之间一个巨大的阻碍。
池珂耸肩,看不透鹤迁对姜茗的态度,若说是不喜欢,他对姜茗又不像对林挽宁那样冷漠,但要鹤迁对姜茗又和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过明确的拒绝,也没有表达过自己的喜欢。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池珂到鹤迁的对面坐下,思考着怎么从司命那里搞出点线索来,或者让松大帮她暗中查探,想办法找到王淳的罪证。
在她没有注意的地方,鹤迁眼底神情变换莫测,纠结一番之后,他开口道:“今天太晚了,我们过两日再去拜访姜先生。”
池珂有些惊讶,她在看向鹤迁,他却已经转过身出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客栈的小二,手里捧着一个小瓷瓶:“公子,您要的烧伤药来了,这是小的特地去城北边的药方买得,他家的药在整个江南都很有名。”
鹤迁把药接过来,给小二扔了一袋钱,便走近池珂要帮她上药。
池珂心道这是被妖术所伤这些凡人的药物根本不管用,但是又不想伤了鹤迁的心,便自己把药拿了过来,往手心里撒了小半瓶。
“这药要用一个月的,你这样一次撒这么多,不出五天便用光了。”
池珂把手上的药抹匀:“你不懂,我们妖怪和你们凡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药抹的越多越好。”
对她这明显的瞎话鹤迁眼底浮现了一丝不信任,眼睁睁地看着池珂用指腹把淡黄色的药末涂满整个手掌心,还有许多多出来的,池珂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一片黄色烟雾在鹤迁面前闪过,最终在地上聚成一团。
池珂不好意思地笑道:“涂多了。”
鹤迁:……
他也不甘示弱的回道:“没事,反正这药也不是这么涂的,须得兑上水。”
这下无语凝噎的变成了池珂,小二也端着一小盆清水走来,对两人笑道:“公子,这水是从沣河上游,干净得很呢。”
鹤迁挑眉:来吧,涂药。
池珂:……
两人又在客栈带了两日,听那小二讲了两天的江南往事,说是五十年前沣河下游窜出来一只狼妖,害了无数江南百姓,后来被某个道观下山云游的高人给收了,那高人收了狼妖之后便在江南定居下来,后来还俗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妻子,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一男一女。
“只可惜啊,狼妖发现自己的伙伴被杀了便来寻仇,趁着那位高人进城购置食物的功夫,将他的妻儿全都给咬死了。那位高人见到妻儿惨状当场失控,屠了狼妖整个族,据当年目睹他屠狼族的人说,他当时双目猩红头发散乱,整个人就像是一头野兽,和那些狼妖比起来,他才像是真正的狼妖……”
“后来?后来我们便没有再见过他了。”
脑中想着小二讲的这个故事,池珂与鹤迁一同坐上了前往姜家的马车。
鹤迁从小就对这些神仙妖怪的故事感兴趣,长大之后也没变过,便问池珂知不知道那位高人去哪里了。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池珂托着脸想了想,“不过我或许能猜到那人的去向。”
“他既是道观来的,那就有可能是修仙之人,据小二所说,他在杀了狼妖之后从他的心脏中挖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应该就是妖丹,妖丹可以增长修为。”
“不过像狼妖这种妖怪,他们的妖丹浊气太重,肯定会侵蚀他的心境,致使他体内真气紊乱,这或许是他后来还俗的原因。”
“再后来,狼妖屠他全家杀他妻儿,他在极端崩溃的情况下,最容易受体内妖丹的影响,后来又经历了失控屠杀……他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入了魔。”
说到一半池珂才忽然想起自己又在鹤迁面前提了入魔一事,不由得有些懊恼,但鹤迁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里,他问道:“你也有妖丹?”
池珂一愣,摇摇头:“不,我没有。”
“可你不是说妖怪都是有妖丹的吗?你说你是妖怪,可你又没有妖丹,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这个池珂真的难以解释,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是没有妖丹的:“或许我和普通的妖怪不一样,毕竟我无父无母,唯一的哥哥还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把我丢在了魔界。”
鹤迁一阵沉默:“抱歉,我不该提起此事的。”
“哈哈我怎么会受这种事情影响。”鹤迁这幅做错了事之后的懊恼样又戳中了池珂的笑穴,“无父无母的妖怪多了去了,我又不是唯一一个,你在丸山所见的那些,大都是孤身一人的。”
鹤迁却没有那么轻易地走出来,他自己没有母亲,从小不受父亲的重视,他明白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即使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事情了,他却没办法忍受自己喜欢的人再有那样的感受。
身边人的气场明显地低沉下去,池珂无奈之余也有些疑惑,她是越来越看不透鹤迁了,难道他到了每个少年都要经历的那段叛逆期?
可鹤迁并没有多么的叛逆,反而对她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除了偶尔会因为别人的挑拨耍小脾气……哎,带孩子好难啊,尤其鹤迁这种什么都藏在心里的。
两人一路无言,池珂试着开了几个话头,但鹤迁看她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愧疚和心疼,这让她颇为疑惑,怎么也想不到鹤迁是在心疼自己无父无母从小过得凄惨。
事实上池珂讲述自己在魔界的故事时添了自己的一些私人情绪在里面,宗泗虽然时常捉弄她,但对她是极好的,放眼整个魔界几乎没有敢惹她的人,也正因为宗泗的保护,她才养成了现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鹤迁不知道这段故事,不然怕是会打翻万坛陈年老醋。
姜过也已经听闻了赌坊被查的消息,对鹤迁他们担心不已,担心是他们告发的,害怕他们遭到王淳的报复。
但是鹤迁带来的消息出乎他的意料,姜过愣了半晌才缓缓问道:“是王淳自己告发的?”
“是。”鹤迁道,“在我们赶到之前,罗将军已经带人把赌场围起来了。”
“这不可能啊……”姜过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王淳要这么做,赌场是他最大的钱袋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放弃。
鹤迁道:“或许他是想靠这种方式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姜过脸上还是疑惑,就他所知王淳绝对不是那么谨小慎微的人,而且他多得是办法来洗清自己的嫌疑,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断了自己的钱财。
闻言鹤迁也陷入了沉默当中,他们的分析是基于目前情况的主观臆断,却没有考虑过王淳本人的行事风格,这样一来,此事还有很多的疑点。
众人沉默之时,池珂忽然感觉储物袋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烫,取出后发现是她随手放进去的信笺——原本干干净净一片洁白的信笺上,凭空多出了一行字:
十六日子时,沣河河畔轻罗楼,本月赌注:良田百亩、轻罗楼花魁细辛。
作者有话要说:鹤迁:媳妇小时候过得好惨,我要加倍对她好。
宗泗:我为什么把她扔到蛮荒历练她没点数吗?是谁砸了我的宫殿,是谁拔了老/共主的胡子害我受罚?
鹤迁(充耳不闻):心疼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