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天心观门口的槐柳道上,撒满了零落的花叶。
希夷拿着扫帚,在门口费劲打扫,末了,又从兜里掏出了油纸包着的葡萄干,捏了两颗放到嘴里。
正嚼着,目光瞥到道路的尽头,正走来一道清朗身影,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吃早食啦!”
希夷一听到绿珠的叫唤,忙把葡萄干包好,拽着扫帚迈上了石阶。
只是逋一侧眸,就看到那清朗身影似乎是往天心观这儿来的,希夷料想应是个香客,遂礼貌地等在门口——
“温寺丞?”
希夷眼眸一亮:“你这么早过来呢?”
“嗯,今日休沐。”
希夷心下高兴,拽着他的袖袍便往观里带,边走边道:“你还?没在我们观里吃过斋菜呢,刚好今晨是绿珠姐姐下厨,你可有福了!”
温简跟着他的步子往膳堂里走,鼻翼间便嗅到一抹清香,紧接着便是一道湖绿背影,他怔了怔,还?未开口,就见那身影往后一看,与他视线撞在了一处。
绿珠眼珠瞪大,嘴巴张了张,终于念出了声:“是那位下雨天的,檐下小郎君!”
温简双手揣进袖袍,温和一笑:“早啊。”
“绿珠姐姐,温寺丞还?没吃早饭呢,他跟我们一起吃。”
绿珠愣了愣:“温寺丞?”
“是啊!”
希夷乖乖地先洗了手,拍了拍塌上的蒲团,说:“温寺丞,你坐这儿叭!”
绿珠视线随着温简的动作跟了上去:“就是……上回四娘让我送晚饭的,温寺丞?”
希夷点了点头:“绿珠姐姐,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绿珠半惊讶半迷糊地又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道:“锅贴,炸乳酪,桂花酒酿冲蛋,山楂糕……”
这时温简已经坐到了榻上。
“温寺丞今日是来找师姐吗?”
希夷边说,边舀了一口汤喝。
温简微颔首,接过绿珠递来的早点。
“自那日皇城校场的比武后,便再没有玄少卿和花娘子的消息,遂今日来找清垣观主问问。”
“我师父也不在呢!”
“那是去哪儿了?”
希夷朝膳堂外的天边望去,道:“说是去了东海。”
温简:“那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我问宗正寺时,他们都说不清楚。”
“呐!看来温寺丞跟他们不熟啊。”
温简挑眉:“那他们有跟你说什么时候么?”
希夷眯了眯眼,小声道:“师姐有?同我说,她们去东海那里重封魔域,让我镇守天心观,不出五日便回。”
“重封魔域……”
他尝了口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一抬眸,就看到绿珠在放餐食,她似乎注意到温简的目光,说:“温寺丞,可有不合口味的?”
温简浅笑,如初晨日头:“没有,很好吃。”
——
东海之境,九重天界。
桃源,是这两处的必经之地。
花玉龙站在桃花树下,看着那枝叶繁茂的果实,仰头笑了笑:“如今我被封魔尊,这片桃源还?得交由师父打理了。”
清垣站在她身后,而一旁的花遇桥则倚着树啃桃子,嗤笑道:“小青竹,你这在人间占了当?师父的便宜,可是报了玉龙砍你头茬竹子作玉笛的仇了。”
清垣清咳了声:“只是要报上神护我一世的恩情。”
花遇桥瞥了眼妹妹:“你这一世在凡间的寿元未尽,而过完这一辈子,玉龙可就要去当那魔尊了,天帝虽对你私自毁了幽冥珠有所?不悦,但执掌了魔界,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花玉龙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道:“大道无情,尤其是,对敌人手软。那就是置苍生?不顾。”
花遇桥想到她在校场时跟玄策说的话,心头略一触动,道:“被天帝罚下凡间时,阿兄曾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没想到,妹妹比我境界更高,能将魔尊也?视为渡船之客。”
花玉龙手腕上的桃音镯花蕊,此时都尽数绽放开来:“我曾问阿耶,为何我叫花玉龙,他说,是找人算过的,现在我站于此处,才明白,是因为我曾在这桃花树下,遇见过一条白龙。”
她话音一落,有?云风吹来,她抬手接过花瓣,略一侧眸,瞳孔中就映入了一道熟悉的面孔——
“洵之!”
少年嘴角噙着清浅的笑,立于桃花树下,如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这样好看舒服的人出现后,她怎么能让他离开。
花玉龙身姿轻盈地扑到他怀里。
脑袋在他脖颈间挠了挠。
而玄策身后,正跟来了两道身影,花谦牧和花重晏。
“妹妹这般笑容,可是知道天帝说了什么?”
花玉龙抱着玄策的手更紧了:“我知道这朱雀上神之职,我不干了,还?有?人干,当?了几万年,我也?累了,再如何留我也?没有用。”
花谦牧沉了沉脸色:“你拿上神之位说事没有用,人家玄策还?是天帝的外孙呢。”
听到这话,花玉龙感觉玄策的身子略一僵了僵。
她双手抱着不松:“是外孙,就又要人家担当?天下道义了么?洵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只要他高兴。当?然,害人是不行?的。”
花重晏走上前,抬起折扇打了下花玉龙抱着玄策的爪子:“注意点。”
“这里又没外人。”
玄策垂眸看着她,有?一种昭告天下的架势:“一会我就这么抱着你出去。”
花玉龙:“……”
手松了松:“咳,那多不好意思。”
玄策:“魔怨在我身体里,天帝方才早就公告了,若是哪天我敢私自逃离朱雀上神的掌控,照样会来收拾我。”
花玉龙抱着他手臂,笑道:“那你便是我的妖夫了!”
花遇桥感慨了声:“堂堂魔尊,变成了一介妖夫啊。”
花玉龙白了他一眼,正要反驳,却是玄策开口:“玉龙为我放弃天界,我当?个妖夫又如何,倒是白虎上神,前世下凡偷偷拿了帝姬的桃花酥贡品,今世眼看着公主和?亲,才是命苦。”
花遇桥:“……”
花谦牧扫了眼阿弟,开口道:“时辰差不多了,既然天界和?魔尊之事已了,便都给我回到凡间去,好好历劫,以往你们嗤笑人命短寿,不过区区几十年,如今你们倒是知道,生?而为人,有?多难过罢。”
花重晏摇了摇头,叹道:“我还?得继续回去算钱啊,玉龙,为了你,阿兄们可是牺牲大了!”
花玉龙忙道:“人间也有?好玩的事嘛,例如成亲啊,或者,找个意中人也?不错!”
花重晏手中折扇正要敲她脑袋,猛不丁被人握住,抬眸:“哟呵,玄策。”
花玉龙得意:“你瞧,还?是有点好处的吧。”
花玉龙边说着,一群人便往凡间而去。
刚回到长安,就看到朱雀大街上人影攒动,花玉龙心道:“这又是什么热闹。”
花遇桥嘀咕了声:“这长安城的热闹,可没什么好事。”
果然,迎面的金吾卫举着牌匾,上面写着“避让”,应是王侯贵族出行吧?
这时,人群中,一道高大身影径直往花玉龙这边走了过来,她奇怪这人为何挡自己视线,不耐烦地抬眉,在对上他视线时,蓦然一愣。
“萧云归?”
花玉龙话音一落,手心牵着的力量更紧了。
“玉龙。”
“如今是玄夫人了。”
玄策声音冷冷提醒。
萧云归视线扫了她身旁众人一眼,笑了笑:“花家的排场倒是不比这出征的队伍小啊。”
“出征?”
花玉龙脱口问道,这时,一旁的花遇桥走上前,“出征突厥?”
萧云归点了点头。
花玉龙:“不和?亲了?”
萧云归看了眼出征的军队,道:“这得看仗打得如何了。若是不比嫁出去一个公主划算,那便和?亲,若是能将突厥……”
他说到这,手握了个拳头,这架势,不捏碎突厥,都救不回公主了。
花玉龙:“那如何参军入伍?!”
她话音一落,众人朝她看去,那眼神:小娘子这是要当?花木兰啊?
萧云归:“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想参军效忠,自然唯才是举。”
听到这话,花玉龙朝花遇桥扫了眼。
这时,人群忽然拥挤了起来,大部队已经往这边走来,花玉龙他们不由往后退了退——
“小心!”
忽然,身旁的花重晏低道了声,花玉龙转眸望去,就看到紫袍的阿兄双手正扶着个一身白衣的瘦弱少年。
这时玄策已经护着她往里面走了,她却扯了扯他玄袍袖子,道:“那个人,有?些面熟。”
玄策受她指引望过去,“谁?”
花玉龙提醒道:“保安堂的大夫,给我看过刀伤的。”
花遇桥眉头一皱:“什么刀伤?”
花玉龙:“咳!这不是重点啦。”
他们正说着,就见那大夫扶正了头上的幞巾,正要叉手致谢,不提防后面的人又涌了过来,这时,那白衣小子直直拱进了花重晏的怀里。
众人一双眼睛,亮了。
喔嚯!
花玉龙直接开口道:“大夫,好巧啊!”
那被人一喊的身影又正了正,往花玉龙看去,目光先是有些茫然,旋即点了点头,淡定道:“花娘子。”
花玉龙见她面无表情地整理衣冠,抿嘴笑道:“见过两次,还?不知娘子姓甚名谁呢。”
“娘子?”
萧云归瞥了眼玄策:“玄少卿啊,您这眼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景逢好。”白衣女子说道。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好名字。”
景逢好蓦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紫袍少年笑盈盈的目光。
这人,好生爱笑。
“在下先告辞了。”
花玉龙朝她挥了挥手:“有?缘再……”
刚要说话,嘴巴就被玄策堵住了。
抬眸,就听他道:“人是大夫,最好不见。”
花玉龙:“有?道理,况且如今我有?了修为法术,到时候,指不定我们帮她呢。”
听到这话,一旁的萧云归忽然开口:“玉龙,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花玉龙感觉玄策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紧,遂拍了拍他的手背。
“好啊。”
她大方一笑。
两人走到一处巷子,回头,她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玄策。
萧云归也?看到了,扯了扯嘴角:“玄少卿,倒是好福气。”
花玉龙点了点头:“一般人可消受不了的。”
萧云归看着她:“前几日回府,我问了侯府上下,却是没人肯说出,当?初我们退亲的理由。”
听到这话,花玉龙脸色一淡:“都过去了,萧世子何必执着。”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花玉龙。
她却不接。
萧云归有?耐心,自己拆了开来,展开到她面前:“这是当时定亲时,花家送的礼。”
花玉龙眸光一冷,瞥过眼去。
“花家是长安首富,这点银钱对你们而言不算什么,但当?时萧府身陷囹圄,若是账本填不上,那就是捅到了圣上面前。萧府与花家的联姻,原本是笔买卖,但若是往后相安无事,也?许……”
“不会的。”
花玉龙朝他笑了笑,目光坦荡:“花家为商,你们是贵族,未来,总会有?各种理由解除婚礼,花家也?不过是想攀点侯府的关系,在这长安立足罢了,各取所?需,萧世子不必介怀。”
萧云归心头震震:“当?年你便是知道了这个,所?以才会生?气要与我解除婚约的?”
花玉龙看着他:“萧世子,你何必执着于过往?若是小女子当?年那点任性让你至今不甘,那我也?只能劝你看开,若是你想要算账,那你该找花重晏,而不是我。”
萧云归:“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当?初我在池底找到了宝物,你还?会与我解除婚约么?”
花玉龙神色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萧世子,解除婚约,与你无关。”
“原来如此。”
他怅然一笑,道:“这笔钱,我往后会一笔笔还?给花府,就当是,两清了。”
花玉龙朝她福了个礼,转身便走了。
红影轻盈,一下便落入了玄袍怀里。
萧云归看着他们并肩走远的长影,良久,后背靠到墙垣上,仰头无声笑了笑。
这世上,能被一个意中人抓住,才是最大的幸运。
——
三个月后。
长安夏末。
绮罗布行?的玉娘生?下了孩子,还?是代理老板九娘抱来给花玉龙看的。
粉雕玉琢,玲珑可爱,九娘说:“就跟我的青梅一样。”
花玉龙:“沈乔知道了吗?”
九娘点了点头。
花玉龙逗着小婴儿,道:“他也?算有?福了,得了这么个宝贝小棉袄。”
九娘:“大理寺说,他离问斩只剩几日了。”
花玉龙:“那他岂不是怨天抢地,这沈家绝后咯。”
九娘一笑,道:“他跟我说,往后对这孩子,得像花家这般,挑中用的女婿上门,生?什么孩子他没得选,但是女婿,他可以选最好的,这样,绮罗布行?的堂号,就能继续发扬下去。”
“呵。”
花玉龙笑了声,这时,花觉闻从院子里走上了厅堂,道:“这沈乔,人还不算蠢,瞧见我花家女儿儿子都这般好,在牢里悟出了这个道理。”
九娘福身行礼,笑道:“论眼光和?魄力,光是在传承这一点上,这天下商客对花老爷都望尘莫及啊。”
花觉闻上前逗了逗小孩,说道:“只要我的孩子心在一块,哪怕他们一个个都不在长安,花家的名号,依然能传扬出去,而若这心不在一块啊,莫说亲不亲生,我这花家名堂,可怕是要应祖宗那句’富不过三代’咯。”
这时,玄策正跟山原谈着事情,往厅堂这边走来,那小孩似察觉到什么,突然放声哭了起来,惊得花玉龙忙把孩子抱给九娘。
花玉龙朝他蹙眉道:“夫君还?真是玉面罗煞,我这魔尊抱着孩子都不哭,你一来,她就放声了。”
玄策眉眼柔和?地看了眼那小孩,也?不管她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哭得更撕心裂肺,信步走到花玉龙身边,说道:“放心,我们的孩子,绝对安静不闹。”
花玉龙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若是闹呢?”
玄策:“那便把他抱走。”
花玉龙捏了下他笔挺的鼻子:“我就让山原把你架走!”
她话音一落,众人不由笑出了声。
九娘怀里的孩子,许是知晓高兴,也?不哭了,只支棱着四肢,扑腾了起来。
九娘哄了哄她,轻声道:“孩子啊,无论以后有多难,记住了,笑是良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从2021年1月17日发文至今,《魔尊》历时整整4个月,终于写完了!
敲下“全文完”三个字的时候,内心平静,但是算了算时间,又激荡了。
这本文耗费了非常多的心血,在写的时候也学习到了很多东西~
真的很喜欢里面的人物,少年道君,魔头小姐,喜欢这种真挚和互相吸引的感情,哪怕所有人都说你坏,我也觉得你可爱,如果还有人说你坏,那就封住那些人的嘴巴。
上卷中,洵之给玉龙洗清了真相。
下卷里,玉龙给洵之渡厄的神心。
其实,他们都不是完美的人啊,若是一听到是个刁蛮小姐,谁敢靠近呢。乍一看,玄策是完美情人,但是工作高危,身世坎坷,再一了解,还是个负有魔怨的家伙。
但是,再难找对象,他们都找到了彼此,自渡时,渡了他人。
再最后,玉龙当了魔尊,天界讨了好,洵之心里只要夫人高兴。
就相当于双方父母满意,这实在太难了,大家思想理念都不同。
不过玉龙想要跟玄策在一起,一起变好,就是幸福的证明。
真的,很感谢一路走来陪伴的小可爱们,当你们读到这里时,也与我一起经历了这个奇幻的旅程。
希望能给予你们一些快乐,这是占用了你们的时间,我们才会一起来到此处相聚,真的万分感激。
下一个故事《在精神病院写小说[快穿]》,五月底会开文,现在正在攒稿子中,期待也能继续与你开启下一段旅程~
文案:
“说吧,你是什么病。”
“我生下来就是富家千金,金尊玉贵的身姿,倾倒众生的美貌,这样的我,根本就是遭人嫉妒的仙女。但是,我被那个心狠手辣的假少爷害死了!”
顾心芒做着笔记,看到旁边排队的小女孩:“你是?”
小团子奶声奶气道:“我是九重天上的神仙!”
顾心芒决定换一个人:“这位小姐,您有什么话讲?”
眼前少女突然抓住顾心芒的手:“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
“……”
又疯了一个。
孤岛精神病院来了新人,还是个小说家,病友们表达欲超强,除了那个独住顶层高级病房的男人。传说,每到深夜,他的房间就会传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为了帮病友历劫,顾心芒穿进了一个个精神病世界里,直到把他们都送出院,只剩下高级病房里的病娇患者。
那天夜里,她含糊道:“说吧,你是什么病~”
他的目光深情如狗勾:“如果这个世界有你,我愿意留下来。”
世界一:70年代女知青VS病娇落魄公子
世界二:捡破烂小神仙VS黑莲花少东家
世界三:维和部队女将士VS斯文败类男医生
*女主白切黑,男主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