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玉龙发觉身旁的人停了脚步,回头看他,就见花重晏朝运河边临时支棱起的食肆摊子走了过?去。
???
“上等的鳜鱼啊,荷叶烤鳜鱼,客官,要吃点什么!”
花重晏坐到矮凳上,手肘撑在膝盖上,面前的桌子还不到膝盖高,很?是拘谨,却听他说:“就吃你说的荷叶烤鳜鱼,有劳。”
花玉龙坐到他面前,这食肆摊子开在运河栏杆边,流风吹来,将?烤鱼的香气吹得四下漫溢,她不由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再?看花重晏,就见他单手支着下巴,不看她。
“咋了?”
“……”
“不高兴了?”
“……”
“你再?不说话,我就把这摊子烧了!”
花玉龙话?音一落,本来坐在旁边吃鱼的食客顿时吓得抬头,手里已经端着盘子准备随时跑路。
而?原本在简易灶台后边烧火的老板忙跑了出来:“使不得,使不得!我这摊子虽小却也花费不少银子,二位若是有什么口角,还、还请不要殃及池鱼啊!”
花玉龙抬眉:“噢,老板还挺有文化。”
这老板身板矮瘦,鼻子下两撇山羊胡,花玉龙看了眼邻座的鱼,确切来说,那胡子更像鱼须,想到这,不由自顾笑了起来。
这时,花重晏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别怕,烧了,我这儿有钱。”
老板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一时竟不知该让她烧,还是该让她烧。
大伙被这银子定了神,又继续吃鱼的吃鱼,烤鱼的烤鱼。
花重晏看着妹妹,道:“阿兄这几日在牢里想了好久。”
花玉龙看他,接了句:“在想如果能出来,第一顿就要吃烤鱼。”
花重晏被她忽然逗笑,道:“还是不是亲兄妹了?”
花玉龙:“一会给我吃鱼腩。”
听到这话?,老板又补了句:“没事,你们一人点一条,今日的鳜鱼肥美得很?!”
两人顿时朝老板看去,异口同声道:“不要!”
花玉龙:“我就要吃我阿兄的鱼腩!”
花重晏:“我跟我妹妹得吃同一条鱼!”
老板:好的叭……
花玉龙再?看他:“别以为一块鱼腩就能让我高兴。”
花重晏垂眸:“阿耶说,这辈子跟何家的债是算不清了,所以,我才成了他儿子,亲人间,要么是来还债的,要么是来要债的。”
花玉龙:“那我肯定是来要债的,还债,活得多辛苦啊!”
花重晏一笑,从竹筒子里拿下一双木箸,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
“等等!”
花玉龙忙叫停,从自己袖里抽出手帕,递过?去道:“你那帕子脏死了!”
花重晏遂将?帕子收回去,接过妹妹的,擦了擦木箸,再?递给花玉龙。
“来咯,新鲜出炉的荷叶烤鳜鱼!”
这香气一上来,直冲鼻腔,花玉龙眼珠子都瞪大了,看着花重晏一点点剥开荷叶,透出里面被各色香料腌透的鱼身来。
完整,肥美,肉香四溢。
花重晏将鱼身最肥美的一块夹到小碗里,又挑掉了鱼刺,保持一块鱼腩不破,再?放到花玉龙面前。
她夹了一筷子,入口,是荷叶的清香,消解了鳜鱼的腥味,反而?增加了鲜美,鱼身滑嫩,一咬便流出鱼汁,烤出了香气,却留住了水气。
水气裹着鱼香,直冲上脑门,上头!
花玉龙又夹了一口,见花重晏看着自己,便道:“你吃啊!”
花重晏又将?鱼头上最好吃的鱼唇夹了出来,放到她碗里,说了句:“还债的人,也有还债的幸福。”
花玉龙动作一顿,对上花重晏一双笑眼,遂将?面前的荷叶烤鱼拖到自己面前,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夹出鱼身的另一面鱼腩,再?放到空碗里,将?鱼刺挑了出来。
只是,这个部位的鱼刺虽然明显,但她挑完之后,鱼肉都搅开了,全然不像阿兄给她夹的好看模样。
她忽然想笑,将?这碗鱼递到花重晏面前。
原来,鱼刺这么难挑啊。
但阿兄,给她挑了十年的鱼刺。
想到这,她低头又吃了口鱼肉。
“真好吃。”
抬眸,见花重晏只看着她吃,眉眼盈亮,当?真是,五陵年少金市东,垂眸一笑度春风。
——
吃过?饭后,两人悠闲地走在大街上,这种感觉很?奇妙,花玉龙忍不住道:“我竟是第一次跟阿兄出门。”
“往后还会有很?多次。”
花玉龙兴奋:“除了烤鱼,还有别的吗?”
花重晏:“这外头好吃的,有不少都带回去给你吃过?……”
“嘭!”
忽然,街头一道巨响传来,紧接着便是人群纷乱的尖叫声!
花玉龙:“发生什么事?!”
方才一晃神,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楼上摔了下来!
花玉龙和花重晏朝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跑了过?去,此时那里已经围上了一群看客,花重晏拨开了一条道,让花玉龙顺势钻了进?去,入目,一个番邦打扮的男子,此时七窍流血,面如铁灰。
花重晏弯身上前?,探了探鼻息。
“如何?”
花重晏摇了摇头。
花玉龙朝这楼上望去,一扇破开的窗户内,有道白影忽闪而过?——
“追!”
她话音一落,冲开人群,径直往这酒家跑了进?去!
“玉龙!”
花重晏生怕妹妹受伤,视线粘在她身上,酒家宽敞,人流密集,花玉龙蹬蹬地爬上楼梯,忽然,却感觉哪里有些熟悉。
揣开房门,却见里面也是混乱的食客,扫了一眼,没有方才的身影,遂又退了出来,又往前?跑——
“玉儿,倒数第三间房!”
身后传来花重晏的声音,就在他说完的瞬间,花玉龙猛地推开房门,倒数第三间——
一阵狂风吹来,厢房内被砸破的窗户吹得刮刮作响,她迈步冲了进?去,却是,不见人影!
“人呢!”
花重晏一把抓过?外头的小厮:“方才在这间房里的是什么人!”
小厮早被吓得魂飞:“是、是玄少卿!”
花重晏:“你说什么?”
花玉龙猛地回身:“哪个玄少卿?!”
小厮腿软:“长安城少年仙君,玄少卿,谁、谁人不识啊!”
听到这话?,花重晏手松了松,神色稍霁:“原是玄少卿,那方才摔下去的便是妖物了。”
说着,便回头看向花玉龙,却见她神色匆匆又跑了下楼,遂朝小厮道:“收拾好厢房!”
“得嘞,少东家!”
花玉龙出了酒家,抬头一看,这门匾上可不就写着“添香楼”三个字么!
又是花家的产业!
这回,她再次走到方才被摔下楼的死者身旁——
“娘子,小心晦气!”
一旁站着的妇人拉住了她,却见少女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待靠近死者时,她发现那人胸口处的衣物已经被染出了一大片鲜艳的血红,但方才还没那么明显……
她伸手掀开了男子的外衣,忽然,一道血腥味扑鼻,众人惊吓地倒退几步,仓皇地喊了声:
“心,心没了!”
花玉龙皱了皱眉,那死者的胸口被剜开了一道窟窿,看伤口就是一剑,说明很快,快到,人被扔下来的时候,血都还来不及流……
没错,他是人,不是妖。
“金吾卫来了!”
这时,人群再?次骚乱,花玉龙站起身,给官差让开了通道,花重晏将她从热闹里带了出来,道:“咱俩第一次逛街,就遇到这般凶事,真够刺激的。”
花玉龙神色一凝:“阿兄,他是人,不是妖。”
花重晏皱眉:“不是妖?”
“所以,方才那白衣人,不是玄策。”
花重晏听罢,顿时了然:“对,玄策不穿白衣服的,他平日穿的都是玄袍。”
花玉龙似想到了什么,重又返回酒楼,找到方才那位小厮,问道:“那白衣人往哪个方向走了?”
小厮指了指走道:“方才你们上来的时候,他刚巧就下楼了。”
花玉龙:“不对,我们上来的时候,一路上并未撞见……”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楼里这么多厢房,方才我们追上来的时候,他进?了其中一间,是以跟我们错过?了!”
小厮:“刚才外头传来响动,酒楼里一时慌乱,玄少卿出了去,如果是进了哪间厢房也说不定……”
“那人不是玄少卿!”
花玉龙直截打断他。
小厮皱眉:“可是,之前?玄少卿来过添香楼,正是我给他递的茶水,我今日这般称呼他,他也没有说不是……”
“凶手自然是要易容成旁人模样,你称呼他什么,他还跟你说尊姓大名吗!”
花玉龙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小厮见花玉龙这般生气,顿时害怕地怀疑起自己今天带没带脑子:“原、原来如此,那定是人有相似……”
思及此,花玉龙朝花重晏道:“上次在地界里,女尸和猫妖就用幻容术以假乱真,看来,此人也是!”
“真的有妖?!”
花玉龙:“我记得玄策说过,近日长安妖气盛行。”
说罢,她快步走出厢房,上次在这添香楼里便撞见了一只海草妖,这次的凶妖,竟然剖人心肝,得赶紧找到玄策。
兄妹俩下了楼,花重晏令添香楼备马,二人径直往宗正寺奔去。
刚拐入宣阳坊斜街,微风一送,花玉龙便嗅到了一抹魅人花香,抬头,却见一处红墙黛瓦的院头,伸出了一片蔽日的绯红。
她眼眸一怔,手里握着的马缰不由收了收。
花重晏回头:“怎么了?”
她抓着马鞭,朝那高高的院墙扬去:“阿兄,好漂亮的桃花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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