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玉龙还没想?好怎么找玄策算账,他的人就来了。
然后,她让希夷把人送走时,看见他悄悄给人递了杯茶。
“娘子,用膳了。”
绿珠见她从睡醒到现在,周身?萦绕着一道暗沉的气场,额头上写着:别?惹我。
膳堂里是分?桌制,坐在花玉龙对面的是宋沁岚,她心里寻思,这花玉龙向来不喜自己,方才又说那样的话,抿了抿唇,开口道:“花娘子,日后,这观里的饮食,我自会付钱,以及,我不能让绿珠和?于嬷嬷白伺候我,他们的工钱,我也会给的。”
绿珠一听,忙摆了摆手?。
却见花玉龙放下食箸,朝清垣道:“师父,您接一次捉妖令,能挣多少钱?”
清垣:“……”
花玉龙:“我想?好了,现在天心观能开门,那我们自然要接受香火朝拜,这是一笔收入,以及,给别?人驱鬼也能挣钱,你以前不带徒弟,把钱都自己挣了,以后,你休想?落下我们!”
清垣想?解释来着,但是花玉龙没给他机会,又朝宋沁岚道:“既然你要从宋家独立,那接受他们给的银钱算什么独立,你要自己能营生,不然,你从哪里找银子支付一日三餐?”
宋沁岚一怔,忙道:“我、我可以、做针线活,能卖字画……”
她努力想?自己有多少能耐,却见花玉龙摇了摇头:“往日,你是宋家千金,定然结交过不少权贵吧?”
宋沁岚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暗了下去。
花玉龙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宋监被问罪,那这些曾经的逢场作戏定然是灰飞烟散,但你现在身?份不同,对他们来说,不是长安城里多得数不过来的贵千金,而是能消灾降福的女冠。”
大?家被她的话引了过去,宋沁岚心头隐隐有些兴奋。
“我们要去下帖子,邀请这些千金贵女,来我天心观上香火!”
如今观门一开,她就不愁不能振兴祖宗基业!
宋沁岚立马被她打了鸡血,用力点头:“好,我就去写帖子!”
花玉龙朝清垣道:“师父,明日我们要做好准备,开门迎客。”
没等清垣答不答应,她又朝绿珠和?于嬷嬷道:“你们今晚要把膳堂的斋菜食谱准备出?来,有不明白的,可以去问花家的厨房,他们有经验。”
“还有,希夷,你明日穿好一点,别?调皮好吃,有香客进观,迎来往送的事,你应当有礼数。”
说完,花玉龙自觉满意,“暂时就这些,大?家继续吃饭吧!”
众人只?见她拿起?食箸,认真吃起?了饭菜来。
除了宋沁岚摩拳擦掌要挣银两,其他人俱都一脸懵然,但,谁都不敢开口,看向主座上的清垣,很明显,师父就是师父,正在神色淡定地夹菜。
希夷继续低头扒饭,别?说,他心里,还是隐隐期待。
吃过饭后,见宋沁岚已?经让绿珠帮她准备笔墨纸砚了,对于这种积极态度,花玉龙让绿珠全力辅助她。
而至于她自己,现在天心观没了结界,还不任她飞么!
花玉龙回到厢房,刚想?从梳妆匣里拿出?玄策的鱼符,手?还没碰到,无意识往回一收,想?挠个痒,没想?到,那小抽屉竟自己拉了开来——
吓?!
她掌心还悬在抽屉上方,震惊道:“这鱼符莫不是还通灵?!”
话音一落,鱼符就自己落到她手?心上……
具体来说,这到底是鱼符主动干的事,还是被|干的事?
她捏着精致小巧的鱼符想?了想?,忽而伸出?另一道掌心,悬在梳妆匣上,凝神一想?:“珍珠!”
梳妆匣:……
没反应。
好,那就是鱼符有问题,毕竟是玄寺丞的东西,通灵也说不准,就在她手?往回收的时候,那抽屉竟随着她的动作自动往前一抽。
花玉龙:……
“珍珠?”
如方才那般,她的手?稍微往上一动,便能隔空令物品听话。
看着手?里躺着的这颗珍珠,花玉龙的心里,有点玄妙。
放下珍珠,转身?朝木架上挂着的衣服抬起?手?,隔着一段距离,凝神一想?,下一瞬,那衣服兀自动了动,随着她动作一带,竟飘到了榻上。
花玉龙:!!!
好家伙,这是本姑娘不用努力就能拥有的法术吗!
隔空控物!
她还是在道书秘藏里看到过的神功,为何这一觉醒来……
等等,她捏了下手?心。
疼!
抓着鱼符的手?摩挲了下,很好,这从今往后,谁若是惹了本姑娘,怕是连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
天一擦黑的时候,花玉龙便出?了观门。
毕竟她白天睡饱了,这一会,她还不想?就寝呢。
而她这一溜,却没看见观殿门边,长身?玉立的一道身?影。
“师父,师姐又溜出?观了。”
“也好过把自己闷在屋里。”
“可是,师姐从小到大?,从来都是拘在这里的啊。”
“嗯,但她以前,不这样。”
“以前?”
清垣低头,看着希夷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道了句:“你师姐,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一个人,守着一座岛,一棵树,她可以在一个地方,待很久,直到……那年桃花,又开了。”
希夷仰头,头顶天色暗暗,他好像,从师父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悲伤。
——
夜晚的长安,城楼之上,风一掠过,便有万盏灯火随之亮起?。
宛若一片火之海,点燃了这座城市夜幕下的心脏。
“真美啊~”
花玉龙感?叹了句,可身?后站着的人,却恐惧地往后躲了躲。
大?理?寺的城楼修好了,在今日的宵禁之前。
该入狱的,一个都没逃,包括九娘,沈乔。而这会,他那个怀孕的妻子也来了。
此刻,她十指交叉,平架在额头上,挡住了一些风。
没有回身?,语气凉凉道:“绮罗布行周转了那么多假飞钱,这卖了铺子,能抵多少?”
一旁平康坊的花氏柜坊掌柜打了个算盘,道:“目前的净资产,得折扣了算,自然是不够,但如果加上他们每日的银钱进账,加上利息,也得再补三个月。”
“这样啊……”
一旁的玉娘害怕地搂着自己夫君的手?臂,哀求道:“那些债主拿着假飞钱,已?经在铺子里闹了一天,我,我实在不敢开门了……”
温简:“且不说散播飞钱,扰乱市场,就是与妖合谋,就已?经是死罪。”
“寺丞,我、我是被妖威逼利诱的,我也没办法,再加上我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娘子……”
沈乔嗷嗷卖惨的声?音,被夜风搅乱,花玉龙实在不想?听,回身?道:“人命官司找大?理?寺,遇着妖了能找宗正寺,朝廷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你在这里找什么烂理?由!”
说着,朝柜坊掌柜道:“今日你与宗正寺结算,地界赌坊里挖上来的现银,能补多少窟窿?”
掌柜低头:“不到十分?之一。”
“必须马上补回,现在能追的线索都追回来了,明日天亮前,把账全部算清,交予朝廷铸钱监核算,尽快结案。”
“明白,宗正寺的人还在往柜坊送银子,他们说金银珠宝大?部分?都让女尸喂养了鼠妖,但是,女尸活了上百年,自己搜刮的银钱又何止少数。”
花玉龙点了点头,双手?环胸,踱着步子走到九娘和?玉娘面前,声?音却是问温简:“你方才说,沈乔定的什么罪?”
“死罪。”
温简,说话果然温柔,简单,残忍。
听到这个答案,沈乔浑身?一抖,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死罪了?我,我没杀人,我怎么就死罪了!”
“这样吧,他剩下的债,就由这绮罗布行继续还,九娘,如今这玉娘临盆在即,你熟悉布行生意,就暂时由你打理?了。”
沈乔瞳孔震惊,指着自己的前妻道:“她明明也用了假飞钱,她也参与其中,她的妙音阁,流出?去的假飞钱不比我少!凭什么!”
“凭什么?”
花玉龙像听到了笑话:“凭要人补飞钱的窟窿,凭她不仅能打理?布行,还能让妙音阁开下去,凭她每月给我花家的南曲楼带来的全都是现银进账,”说着,她弯下身?,朝沈乔道:“凭,我就是想?要你死。”
对付这种渣男,还需要什么理?由。
九娘神色怔怔地看着花玉龙,她原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万万没想?到,花玉龙不仅饶她一命,还把绮罗布行……给她。
“花娘子!”
玉娘忽然跪下,朝她道:“求你饶过我夫君,我还怀着他的骨肉,我不想?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父亲……”
花玉龙撩了下她的刘海:“玉娘,饶他一命可以啊,到时候沈乔还了债主的钱,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会跟着他吃糠咽菜吗?你瞧瞧旁边的九娘,跟他一路从贫贱夫妻过来,不还是落了个和?离收场?”
说着,花玉龙的目光又扫了眼她的肚子:“你瞧噢,若是这肚子里怀的还是个女儿呢?这沈乔,是不是也会像当初休掉前妻一样,休掉你呢?”
那玉娘浑身?一抖,拼命摇头,哭着道:“不会的,婆婆说我的肚子尖尖的,一定是个儿子。”
花玉龙皱了皱眉,朝温简耸了耸肩。
温简笑了:“玉娘离临盆,还有多久?”
玉娘:“还有,三个月……”
花玉龙:“这杀人砍头不过手?起?刀落的事,玉娘,我看你这孩子,是无缘见亲生阿耶了,就让他带着‘生了个儿子’的希望,下地狱吧。”
“花娘子,寺丞,寺丞,求你了!”
玉娘想?磕头,手?臂却被花玉龙抓住:“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磕头。”
玉娘动作一顿,便见温简道:“秋后问斩,还是能让孩子见到父亲的。”
花玉龙翻白眼:“秋后问斩,眼下才是仲春,这杀人还得攒一块呢?”
温简也有点无奈。
“花玉龙,你这个残忍冷漠的女魔头!你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我要掐死你!”
那玉娘突然发起?疯,伸手?就朝花玉龙扑去,沈乔一见额头飚汗,忙扶住妻子,却见花玉龙已?堪堪抓住她的手?腕,眼眸冷冷道:“一个女子,离了谁都要能活下去。你肚子里有念想?,往后不用再伺候夫君,绮罗布行每月会给你银子,玉娘,仁至义尽了。”
说罢,她松开她的手?,朝温简道:“温寺丞,账,我们花家算清楚了。”
温简见状,朝一旁寺吏道:“将他们送回牢狱。”
九娘经过花玉龙时,问了句:“为何给我机会?”
她低眉一笑:“你给花家签了死契,总得把钱给我还回来。”
“可是……我的罪,并不比沈乔轻……”
“我知?道。”
花玉龙站在这高高的城楼边,垂眸往下看了看,略一沉吟,才开口道:“你说过,这世?间女子的天空太低了,所以你宁愿往城楼下跳,也不想?再抬头去看看,那么,我便将这天空撑开给你瞧一瞧。九娘啊,你还不懂吗?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妙音阁那些被你庇护过的女子,是你的福报,救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