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你太吵了

“不、不是!”

忽然,那男子情急地吐出了话:“是我,是我带你去了赌坊,你才会这样……是我,受不了母亲的指使和蛊惑,才会让你堕落,是我,都是我……”

那女子怔怔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这男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甚至无法控制地,说出真相:“我与赌坊的庄家说好,让你赢钱,引你入赌,我说是让你宽慰身心,不要沉在青梅的死之中,但,实则是让我母亲有了理由,休掉你。”

厢房里,地毯中央的黄衫女子还在唱着,戏一折,水袖起落,带出了那站在帷幔之内的女人,那张脸上,早已泪眼婆娑。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九娘,自你离开我之后,为夫再也没有,听到过比你更动人的歌声了。”

“那后来呢,我们已经和离了,你为何还要出现在我面前,说要帮我,就把我带到那妖域之下?的赌坊里?!”

沈乔看到自己站在江边的渡口,耳边是冷得沁入骨头的风,他?对着九娘说:“你怪我吧。”

她凄美一笑:“我不怪你,如果不是我的贪念,自己也不会落到如今被捕入狱的下?场。”

“九娘,他?们在南曲楼里设下了守月阵,只要这里的人都加入地界,从此,妖域和人间,便能在这处畅通,整个南曲楼,便能成为妖魔在人间的通行之路!”

“他?们?!”

九娘惊愕道:“是那地界赌坊的老板娘?!”

沈乔点了点头,末了,又摇了摇头。

九娘看着他?,脸色忽然平静了下?来:“不对,老板娘死了,但是,新的假飞钱,又出现了。不可能只有她,沈乔,告诉我,还有谁?”

“孟之涣。”

他?声音一落,琵琶之音,忽然乱了一个调。

便是这一个错调,让坠入幻境之中的沈乔,突然浑身一抖,惊醒了过来。

“他?在哪儿!”

九娘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沈乔忽然从贵妃榻上惊坐而起——

“九娘!”

妙音阁掌事瞳孔一睁,上前?道:“孟之涣,现在在哪里!”

沈乔忽地站起身,扫了眼这间厢房,方才还柔情似水的二位美人,此刻脸色冷峻,一副随时将他?围殴一顿的架势,举起的食指颤抖地指着她们道:“方才,方才那道琴音……”

“都是假的。”

忽然,九娘的声音空灵般响起,朝他?幽幽道:“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呵,三郎,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沈乔看着九娘那张冷漠的脸,后脊渗出冷汗,猛地推开她,往门外跑去。

突然,一阵风从窗户间卷了进来,没等沈乔反应过来,浑身已经被一根藤条捆住——

“啊!”

打开的房门外,正站着道修长暗影,此人面如冷霜,负手走近沈乔,“新版的月牙飞钱,也是孟之涣给你的?”

沈乔只觉四周空气冷得发抖:“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九娘冷笑:“沈乔,你还真是个说过的话当放屁的人!”

她说罢,突然伸手,从冲进来的山原手里抽出了剑,凌光闪过,沈乔惊吓地往后一退,那剑已经抹上了自己的脖颈——

“你!”

九娘眼神空冷如冰窖,是谁也捂不热的心思:“赌,是我自愿的,我九娘不怪你。沈乔,你错就错在,今日不该去大理寺,你不该掉那一场眼泪,你让我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让我觉得,自己做过的所?有选择,都是错的!”

“九、九娘!你先把剑放下来好不好!”

玄策双手负身,迈步走进厢房,视线扫过站在一旁的东珠和西璧身上,最后,在西璧垂下?的眸子上,停了一瞬。

“官、官爷!救救我!”

一个人濒死的瞬间,他?是没有任何羞耻之心的,只听“噗通”一声,沈乔跪了下?来。

玄策垂眸看他?:“孟之涣呢?”

“小的不知道啊!”

玄策朝一旁的山原挑了下?眼神:“抓起他的手,把尾指断了。”

“是!”

“饶命啊,官爷,你这是、这是滥用私刑!”

“私刑?呵。”玄策坐到椅子上,斜斜靠着身子,一身慵懒,仿佛视人命如草芥:“不过私刑就受不了了,那稍等在下要是用上死刑,您现在可是要好好珍惜,眼下能说多一句话的时间。”

他?话音一落,就听沈乔一声呼喊:“啊——”

断指,可真疼。

“九娘……”

沈乔看着昔日的情人,虽然她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但终究是念及旧情,妇人之仁,不会真的下?刀,于是,忍痛转而抬头朝她道:

“九娘,一夜夫妻百日恩,您都忘了,我们曾经相互扶持走过的日子吗?我还记得,那年桃叶渡口大雨,我们为了把红布匹准时送给新娘作聘礼,冒着大雨坐船,风那么大,你抱着布,我抱着你……”

“够了!”

九娘绝望地喊了声,握着剑的手,已然有些松动。

这时,沈乔站起了身,那双眼睛已然蒙上了水雾。

玄策站在一旁,眼里冷然,他?沈乔,还真是深情。

难怪啊,这九娘,今日会被他那一番话,险轻生。

九娘手里的剑刃还抵在他的脖颈上,看着他?直直看向自己的眼睛,那瞳孔里,是她痛苦的倒映——

“当初阿娘让我再娶的时候,我本不愿,但是,九娘,你应当见?过玉娘,她长得,眉眼与你有五六分相似,但可惜,除却巫山,不是云也。”

九娘眼角滑下?了眼泪,默默看着沈乔。

而他?的眼里,早就酝酿出了水光:“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从前,我听信了母亲的话,成全了孝义,却在余生弄丢了一个人。如果此刻,真要死在她的手里,那么,我只想对她说三个字,对不起。”

夫妻曾经沧海,如今却难为水也。

沈乔最后一句话,让九娘手里的剑彻底松了手。

玄策见?此,轻摇了摇头,忽然想,若是花玉龙在此,哪里由这沈乔在此迷惑发言。

那么多年夫妻,沈乔是如此了解这个女子,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心软了。

心软丈夫,所?以和离了。

心软女儿,所?以自责了。

心软婆婆,所?以委屈了。

好不容易当了妙音阁掌事,还偏偏要心软那些落难的风尘女子,最后,把自己送进了赌局。

一个人,无所?谓绝对的好,也无所?谓绝对的坏,他?们就致命在,那最脆弱的软肋。

此时的沈乔被玄策的桃木藤缠着,无法抬手反抗,但却不妨碍他?往九娘身前走去。

“九娘,跟三郎回去,我新购置的一间屋舍,是给你的。”

他?话音刚落,忽然,嘴巴似被什么东西封住,沈乔转眸看向始作俑者,却见玄策懒洋洋道:“你太吵了。”

一旁的山原抿嘴想笑,而九娘,却还愣愣地看着沈乔,以及他嘴上贴着的封符。

“玄寺丞……”

忽然,自门外飞入一箭,锋利的光芒直直刺向坐在首座上的玄策,而就在箭簇离瞳仁三寸之时,眼眸一凝,那箭簇竟是悬在了半空,再深入不得。

可就在下一秒——

“小心!”

山原惊呼出声,抬起剑鞘便打落了如密雨般疯狂而落的暗箭,玄策袖袍一挥,卷下万仞,一个旋身从榻上起身,那木门便应风而阖。

而就在最后一支箭破纸窗而入,径直扎向九娘之时,玄策指尖堪堪捏住箭尾,而这箭却是被施了法术那般,急速旋转着,只有扎到人,饮到血,才罢休!

玄策见?状,垂眸看了眼早在刚才意外进来之时,就率先跳到柱子后面,此刻整个人趴在地上的沈乔。

呵。

他?将?箭身一挽,凌空驱箭,将?箭头朝沈乔的手臂扎了进去。

“三郎!”

箭如鸣笛般直钻而入,嵌进了沈乔的骨肉里——

“唔!”

还好先见?之明,将?他?嘴封上了。

玄策抽箭,拿出手帕,擦了擦掌心,这道旋箭方才在他掌心刮出了血,此刻垂眸一看,上面浅浅沁出了一道血痕。

“所?有人,全部藏到柱子后面!”

说罢,玄策眼神一沉,朝山原道:“开门。”

越是危险的时刻,越是要抬头直面,否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山原后背贴到门上,掌心迅速推开大门,外面啸忽裹进了一道风。

除此外,明月朗朗,人影不见?。

忽然,山原眉心一皱,朝玄策道:“寺丞,这门上扎着一枚箭,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玄策视线顺着箭簇射来的方向往外一看,喝道:“东躲西藏,这位朋友,玩什么躲猫猫啊!”

他?话音一落,忽然,眼角的走廊突然闪进一道影子,玄策抽剑正要迎上去,却听见一声熟悉的清丽之声:“他?往东边跑了!”

玄策手腕急急收剑,就见穿过夜幕中朝自己走近的女子,眉心一凝:“花玉龙?!”

“噗!”

山原拔下?了扎在木窗上的利箭,但扎在门上的符却没有随之脱离,只听一声轻响,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见一片灼光亮起——

“火!”

玄策目光幽幽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只见她朝自己奔来,神色焦急地开口道:“玄寺丞,止火符!”

话音一落,花玉龙的手腕却被一道力量钳住:“此时宵禁,被封在天心观的花娘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