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引魂之术

玄策敛眉道:“花老爷,我们?并无此意,但是?,放在您左手边的那张宣纸,我们?却并不是?从花家的造纸坊内所得,而?是?,前日从地界的妖窝里带出来的。原本我以为是?鼠妖将桂堂东纸带进地界,直到我们?看见,地界里还有造纸坊。”

这?句话,暗示地界里的人会?造桂堂东纸,而?花家又是?唯?造此宣纸的机构,很难不令人怀疑到花家身上——

花觉闻:“我们?与妖,绝无牵连!”

玄策声音沉朗而?起:“那它们?造出来的就不是?桂堂东纸,但会?被误会?为桂堂东纸的,只有空山新纸。”

?句话,直接将花觉闻逼到死?角。

花觉闻不怒反笑:“所以这张也不是?桂堂东纸,你们?方才,是?在试探花某!”

玄策垂眸:“花老爷,如?此说来,我们?从妖域里带出来的这张纸,到底是?叫桂堂东,还是?空山新?”

?听到“妖”之?字,宋鹤亭开口道:“这些妖掳走小女,神通广大,你们?宗正寺都?费尽心思捉拿,要仿造空山新纸,又有何难!”

?旁温简略?低头,朝宋鹤亭道:“这张空山新纸从内府局调出,所以是?准确无误的,现在的可疑之处在于,这张妖界带出来的宣纸:?开始花老爷承认是?桂堂东纸,又否认与地界的造纸坊有关,而?我们?比对了,桂堂东纸与空山新纸又几乎?模?样,那么,真相?就指向?个地方了,那妖界的造纸坊,恐怕做的正是?失传已久的空山新纸。”

宋鹤亭浑身?震:“荒唐!”

玄策唇角噙着似笑非笑:“温司丞的推断,逻辑缜密。宋监,有时?候,往往越不可能的推测,越接近真相?。”

花觉闻落于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拳:“空山新纸重现天日,不论是?与妖还是?与人有关,都?与我花家无关。”

啧,玄策心想,这花老爷子也是?诡辩的逻辑天才。

遂开口道:“在地界里,我们?为了追查飞钱案是?否与妖有关,只能在暗中查探以免打?草惊蛇,不过我们?回来时?,将造纸坊里的工匠都?带出,据他?们?所说,指导造纸的人,是??个年纪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二十出头?”

“不错,”温简起身回到自己的桌案前,将卷宗拿到宋鹤亭面前,说道:“但是?当初被烧死?的何家小儿只有四岁,算下来,也不到二十啊……”

宋鹤亭疑惑:“那何家小儿都?死?了,怎么会?跟他?有关?”

玄策眼角淬着冷笑,神色却不急不徐道:“既然何家小儿死?了,花家与何家之间,就隔着?条人命。那为什么,这妖,要掳走宋监,您的女儿?”说着,他?目光转向花觉闻,道:“花家,不也有?个女儿么?”

这时?,花觉闻心头?烧:“玄寺丞,此事与小女……”

话到?半,他?又生生咽了下去,温简却替他?答了:“卷宗上说,是?花家的火烧到了囚禁何家的院子里,而?花家每回着火,都?是?因为花玉龙。花老爷,您若说是?与您的女儿无关,似乎道理讲不过去,按照这个逻辑,这妖却不抓花玉龙,又似乎更说不过去。”

逻辑,太不通了。

温简:“除非……”

玄策:“除非,那妖知道,放火的人,不是?花玉龙。”

温简?愣,回头看向玄策,这结论还尚未有证据呢!

玄策视线直直看向宋鹤亭,又道:“飞钱?案,动?摇花府柜坊的生意,而?掌管朝廷铸钱监的,便是?宋监您。现在这案子也捂不住了,宋监,我想眼下,有些事还是?不要再?隐瞒下去的好,否则,您的女儿,还有您的官位,那妖都?不会?放过。”

宋鹤亭脸色煞白,整个人似背着?个巨大的包袱行走于沙漠中,举步维艰,大汗淋漓。

厅堂内?时?寂静,玄策不急,利弊摆于面前,那妖捉了宋沁岚,又不似会?伤害她的样子,那唯有?个目标的可能性最大,那就是?钳制宋鹤亭……

此时?,温简也跟着沉默了。

薄薄的阳光照进了这间屋子,光柱之内,有无数尘埃回旋,这世间,再?细微的存在,也终会?在光天白日之下,无所遁形。

不知过了多?久,玄策喝了?盏茶,才听宋鹤亭浑浊的声音响起:“何家有?个长子,叫何勉,当年约有十岁,如?今十四年过去了,与那二十出头的年纪,也相?当……”

温简神色?正:“二十出头,又知晓空山新纸的秘方!如?此说来,他?的嫌疑最大。但是?,这何勉不是?已经在流放之地死?了,并埋于乱葬岗了吗?”

这时?,花觉闻却忽然开口了:“我们?花家对何家有愧,当年曾想派人在流放之路趁机救下何家,但……我们?毕竟是?商贾出身,哪怕方寸天地都?不能掌握,当初寻到之时?,已听说埋在了乱葬岗,但回禀的仆人却道,只找到了何氏夫妻的尸骨,而?何勉当初离开徽州时?只有十岁,这过去两三年了,并不能确定找得到孩子……”

玄策眉宇?皱:“既然你们?想补偿何家,倘若何勉没死?,为何没有回来找您?”

花觉闻冷哼了声:“玄寺丞怀疑花某,也不必如?此含沙射影。”说到这,他?似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哀伤,垂眸叹了叹,“可能是?……因为他?弟弟吧。”

花府毕竟,欠人家?条命。

此时?,宋鹤亭?心只想救女儿,便道:“如?果那何勉当真没死?,那我们?只需搜寻全长安城内符合他?这个条件的男子……”说到这,他?又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太多?了,太慢了!”

玄策:“如?果加上祖籍徽州呢?”

这时?,宋鹤亭眼皮子?抬:“对!对!玄寺丞,你已查探多?时?,是?否已经有线索了!”

?旁的温简抿了抿唇,道:“有锁定嫌疑人,但还没抓到。”

宋鹤亭猛地回头:“是?谁?”

玄策:“南曲楼画师——孟之涣。此人似乎并没有要刻意隐瞒身份,祖籍这个信息,只要结合卷宗来看,我们?很快就会?怀疑到他?身上。”

花觉闻皱了皱眉,他?的脸色从始至终都?是?沉沉的:“听玄寺丞的意思,便是?断定此人正是?没死?的何勉?!”

玄策:“其?,您是?听说这长子何勉病死?了,卷宗上也是?这么记录的,但流放之人的尸首,可就没那么严谨地收捡了。其二,我们?在地界里见过他?,此人与妖为伍,起先玄某并不认识,还是?多?亏了花娘子指证。”

听到末尾这句话,温简眼神从玄策扫到了花觉闻脸上,不知玄寺丞这般疯狂暗示,这位父亲会?不会?就不罚他?女儿了。

忽然,?旁的宋鹤亭却喃喃出声:“他?不仅没死?,还蛰居长安那么久……”

此话?出,他?只觉后脊?阵凉意。

此时?,花觉闻垂在膝上的五指拢了拢,他?似在踌躇着什么,这与他??贯生意人的果断作风完全不同。

玄策摆了摆杯子,道:“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宋鹤亭手掌握拳捶了捶额头,?脸的懊恼和失望。

沁岚啊,我的儿,糊涂,真是?糊涂啊……

温简:“宋监,现在我们?只是?临时?商议,不算作公堂审问,当然以温某的身份也没有资格,但还请您告知,如?果那妖真是?何勉,与十四年前的何氏欺君之案有关的话,那他?与您,又有什么纠葛?”

他?始终想不明白?点,纵火的是?花府,为什么他?要找宋鹤亭?

玄策见宋鹤亭抿唇不语,给他?使了道软刀:“宋监时?任徽州别驾,受理了这起案子,如?果中间存在不公,那妖便是?来讨回公道的。若真是?如?此,宋监,您会?自呈有罪,以换回女儿的性命吗?”

他?的这?番话,落在宋鹤亭心里,真是?字字诛血。

宋鹤亭脸上虽没什么血色,但语气里到底是?持着历经朝堂风云的那股沉稳:“我不过是?以大唐律例执行审判,光明磊落,卷宗可查!此人不服便来绑架命官之女,怎么还成了本官有罪!”

听到这番话,玄策转眸看向花觉闻:“花老爷,您呢,也是?无过吗?”

只见他?仰头直直看向玄策:“我花觉闻,问心无愧。”

这?句话,掷地有声。

玄策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生人嘴里找不出答案,那我们?只能问问死?人了。”

他?话音?落,宋鹤亭和花觉闻猛?抬头:“什么死?人?”

玄策:“何氏夫妇。”

花觉闻:“他?们?是?在流放路上死?的,早在十几年前,我已派人将他?们?的坟头迁回了徽州。”

温简又道:“还有?个被烧死?的小儿子何崇,他?也埋在了徽州老家。”

花觉闻眉头?皱:“死?的时?候太小了,又是?罪犯之子,没有立墓碑,如?今要找……”

玄策表情轻松道:“玄某身为宗正寺丞,引魂之术,还是?会?的。”

这时?,?旁的宋鹤亭突然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玄寺丞会?招魂,那何氏?家也早已投胎做人了!”

玄策朝他??笑,说:“宋监考虑得正是?,但也无妨,宗正寺派去徽州搜寻尸首的人,也就快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花玉龙:你们尽管吵,我只要结果。

玄寺丞:花玉龙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