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踏上船板,检查了下整条船的情况,说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竹猗,你马上送过去。”
竹猗拖着声道:“知道了?……”
他到底是孩子?心性,不情不愿地走下船了。
这时,崇玄署的人从船舱里拖出了一个大大的沉木箱送到玄策跟前:“玄寺丞,这是在船上搜到的玄铁腰牌。”
玄策拿起一块看了?看,那么多的北寒玄铁,竟都是来自那沈将军墓里的战士俑盔甲。
山原:“当?时我们赶到这儿,碰巧撞见一艘船如幽灵般穿过夜色,船上妖气弥漫,便知这是妖船,遂立马拦截,并将船上的人拘了?下来,而?这些玄铁腰牌,应该就是这些船客的地界通行证。”
“船里的人呢?”
山原:“崇玄署的人暂时押着,他们自称只是去赌坊的赌客。寺丞,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玄策放回腰牌,“通知大理寺接手,就说飞钱的散播源头和渠道,找到了。”
“好。这还真是给他们送了?份大礼了。”
忽然,玄策似想到什么,眉心微凝,道:“在这些从地界里回?来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白衣?”
玄策略一点头,正要继续查看,忽然,身后却传来一阵骚动声——
“玄公子,玄公子!”
玄策侧身,却是一道紫色碧影。
山原持剑一拦,示意她有话站这里说。
那女子?嘴唇有些发抖,山原的剑鞘被她双手抓着,仿佛能感觉到她身子也在抖,连着声音都是紧张和害怕:“请你,救救东珠。”
玄策检查了下躺在地上的鼠妖,朝下属道:“把它们拖回?崇玄署。”
“玄公子……”
那女子?又喊了?声。
山原看着她,冷淡道:“昨夜在南曲楼,您的一曲琵琶可是冲着弹出人命来的,姑娘现在反倒让寺丞救你们,可不能因为我们是道官,您就有理了?。”
山原觉得自己现在没拔刀报仇,已然很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了?。
西璧看着玄策的背影,沉默不过一息,忽地,“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玄策继续检查船上的妖尸,只淡淡道:“东珠的命是命,花玉龙的命,就不是了么。”
西璧瞳孔一睁,内里的水汽霎时氤氲:“对不起,我只是,得了?琵琶幻音曲,妾也只是,想多赚些银子……”
西璧见玄策步子要往其他地方走去,忙挪着膝盖跟上前,声音央求道:“东珠……萧梧,不能没有她。”
忽然,玄策脚步一顿,略低头,问她:“那你呢?”
西璧的头缓缓抬起,目光里透着脆弱的坚强:“东珠是我,不能失去的人。”
玄策双掌抚了?抚,看着这河面,开口道:“东珠将萧梧送她的簪子给?了?女尸,我倒有点好奇,你把什么珍贵的东西给了?女尸,以换取她这幻音妖术?”
他话音一落,西璧的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眸子垂着,说了句:“我把自己唯一的朋友,带了进去。”
玄策无声一笑:“那今日在我这里,你亦可以拿自己的性命,交换一样东西。”
这话,让一旁的山原愣了下。
“我想跟她在一起,如果不可以,那就,让她好好活着。”西璧的话音一落,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玄策回?身,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好,走罢。”
山原:“寺丞?!”
西璧一双被水淹过的眼睛亮了起来,猛地点了点头,忙提起裙起身,说道:“好,谢谢,谢谢玄公子!”
舫船浮水摇曳,每一步都像走在虚空中,不踏实。
西璧脚步却急急,带着玄策来到东珠在地船舱里。
入目,是一道躺在床上的虚弱身影,那身明黄色,似乎也如她的气息一般,暗淡了下去,是夏季之后,即将湮没的萤火虫之光。
“东珠!玄公子来救你了?!”
萧梧一见玄策,想起身,但怀里还躺着东珠,神色焦虑地求救道:“玄公子,东珠她……”
“还好吗?”
玄策问了她一句,东珠看着他,没有出声。
女尸刺进她后背的那把飞刀极精细,还是带弯勾的,恰巧扎在东珠的肩胛骨之下。
玄策心里不禁叹了声,这女尸的功力,若不是为情所困,又如何?会轻易被他们收伏,但若不是因为情,又怎会修练至此呢。
不过是执念罢了。
而?眼下的东珠,也与她无差。
玄策垂眸看着她:“命,和你这把嗓子?,要哪一个。”
东珠瞳孔一震,而?此刻站在他身后的西璧,浑身僵冷:“玄公子,你在说什么?”
——
此时,花府的马车驶过长安街道,槐树纷飞被马蹄碾落成泥,踏出一道清晨的花土气息。
车厢里,花玉龙下巴垫在手背上,手心压在马车的窗沿边,脑袋往窗外探,若这会谁往这儿望上一眼,保不准大清早要被这伸出来的人头吓到。
“玉龙,坐有坐相。”
身后,是清垣平和的声音。
“噢……”
花玉龙神色恹恹地收回身子,靠坐在车璧上,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道:“还有多久才到观里啊。”
希夷掀开帘子?看了?看,道:“快了,出坊再拐几道街。”
她自然知道,只是想扯个话题打破这车厢里的困局,然而,知妹莫若兄——
一旁的花重晏冷笑道:“希夷师弟啊,待会你师姐若是困了,便让她睡,睡多久都行,只醒来后,你记得带她到花府的家祠领罚,毕竟这罪,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希夷被他这棉里藏针的语气吓得发怵,眼珠子看向师姐,他若是点头,算背叛师门吗?
花玉龙揉了?揉鼻子,再捏了捏耳朵,决定先从清垣身上下手:
“师父,此番我与师弟虽然惊险万分,但也长了不少见识,原来那南曲楼之下藏有一个神秘如鬼域的地界,但热闹起来却跟地上的光景一样!其实啊,它是一个前朝将军夫妇的墓,那将军叫沈琰,我当?时看到神位牌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联想那女尸穿的白衣道袍,就突然想起来,您之前让我看的道书中,就有记载这一段往事!”
“所以你知道她叫玶若。”清垣神色淡淡地接了?话。
花玉龙猛点了点头:“当?时我还不确定,就试探地喊了?声……”说到这,花玉龙托腮轻叹,“可能太久没人这么叫她了?吧,她总是用幻容术扮作很多人,除了她玶若自己。”
一旁的希夷听得入神:“师姐是在哪本书里看到的?”
清垣:“你回?去的时候,让师姐找给你看便是了。”
花玉龙觑了?眼师父的神色,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知道他这底下是怒是平,只继续朝希夷道:“是啊,师父说得没错,多读书是有用的,总有一天不仅派上用场,还能保住性命!”
希夷也跟着点头:“而?且还能救那么多人!”
“是啊!师父,我们可给天心观长脸了!”
花重晏折扇点了点掌心,道:“观主,回?到观中后,还望您这次把结界再加固些,虽然您说,天下没有不可破之阵,那我们就越坚固的越好,时间越长,越好。”
花玉龙咬牙瞪着他:“你这个花狐狸!坑妹啊!”
这时,清垣湖水般的双眸微阖,道:“不必了?。”
花玉龙心头一跳,说话没有情绪是师父折磨人的功力,尤其是这三个字,感?觉接下来就会说出对徒儿绝望透顶的那一句话:你走罢。
然而,清垣的下一句却是:“我不走了。”
吓?
花玉龙和希夷惊讶地看向清垣,只见他又不急不徐地补了?句:“刚回?到长安,便撞见你们这番行事,为师怕日后出门伏妖,别人听见道号,就联想到有那二位弟子?,实在不敢恭维。”
花玉龙心头一沉,希夷也被这话搅得鼻翼发酸:“师父,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做了?,便是错了?。”
花玉龙梗着脖子?扭到一边:“我们修炼仙道,除妖伏魔,有什么错!”
听到这话,花重晏脸色陡然一沉,声音压着怒气:“花玉龙,你是住在天心观,拜清垣观主门下,但谁告诉你,这是要你去修道伏妖了??你师父又何时带你出去过!你无法自守,还妄想渡人?”
花玉龙被他一吼,眼里顿时泪光盈盈,心里委屈,也不想忍着:“二兄!我跟希夷好不容易从地界伏妖回?来,你就打压我们!玄策道行高深,也没说我们不行啊。我虽道行浅薄,但我可以学!你们就是生怕我给?花家闯祸,只要我呆在天心观不出门,你们就满意了,可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说罢,她抬手正欲掀开车门,却发现清垣快他一步,抬手飞出一道黄符,直把门封住了。
“那你也该明白我们的苦心。”
清垣的声音在花玉龙背后响起:“玉龙,伏妖之路艰难险阻,而?你又生在长安花家,承了锦衣玉食的福,也要担它名声赫赫的责。两全其美自古难得,徒儿,不要只去看自己没有的。”
花玉龙轻笑了?声:“师父,我命里的‘责’,就是听话顺从地呆在观里,等着阿耶给我安排婚事,到这世间的另一个樊笼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封建思想不可取,冲呀!小火龙,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