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脚踢开了门,视线往里探路,却发现这竟是一条黢黑的甬道,狭窄得只留一人通行:“快进来,玉龙,把门锁上!”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火折子,进来将这甬道照得分明些,旋即,回头看去,先是萧梧背着脸色惨白的东珠进来,而后是花玉龙的红色身影,只见她手脚利落地将铁门一带,迅速落上锁,这才喘了一口气。
玄策定了定神:“此处甬道狭窄,需跟着我的光往前走。”说着,朝萧梧和东珠道:“你们可知前面通往的是什么地方?”
萧梧浓眉皱起,“我也?是这几日才被锁在此处,并不知晓这道门打开是这样的。”
玄策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夜里凝起警觉,在地面之时,楼观术勘看?的地形只到这内室,景象也?在此处停住了,并没有?延伸到这里,他心里谨慎异常,但眼下甬道狭窄,实?在无法让花玉龙越过来。
便道:“玉龙,你要跟紧些。”
花玉龙:“我知道,我扶着东珠。”
玄策:“好。”
甬道内的气味潮湿难闻,越往里走,漂浮的灰尘密度极大,让人喘不过气来。
玄策小心往前探路,脑子里不由细想,若是妖鬼,定然掩不下?身上的血腥气味,但方才那个西璧,却没让他嗅到妖气,是以才得逞。
“东珠,方才那个西璧,到底是被人冒充的,还是说,本就是她?”
此时的东珠因肩胛重创,稍微呼一口气便要痛到晕厥,唯剩气若游丝的力气,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玄策眸光映着火影,回身继续往前走。
而脑子里迅速浮现各种猜测,若是真的西璧,那一切便好说。
他只怕,并不是。
这地界不仅陌生,还妖鬼重重,若真有?人能以假乱真,混入其中,才令人可怖。
正想着,耳边却传来加重的脚步声,以及身子摩擦墙壁的声音,玄策心头一震,回头望去,却被萧梧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视线,这狭窄的甬道里,让他背着东珠往前走,确实难行了。
“玉龙,什么声音?”
不知怎的,让花玉龙走在后头,他总是不放心。
“刚才顾着东珠的头,有?些看?不清路。”
萧梧有?些歉意:“劳烦您了。”
玄策见状,回身往前走的步子加快了些,这里应当是通向什么地方,要么更隐蔽,要么是没修好,得赶紧走出去才是。
忽而,玄策嗅到鼻翼间的浊气散开了些,前面不远,应当是更开阔的地方。
果然,玄策手里的火光往前一探,他们走到了甬道中的一个分岔口。
一条往东,一条朝西。
玄策回头,没问萧梧该怎么走,而是朝他身后的花玉龙道:“玉龙,你到我身后来。”
萧梧让开一道身子,站到开阔的地方,这时,他背后的红衫倩影才现了出来。
于火光摇曳中,玄策看?见花玉龙那双杏眸盈着笑意,嘴角微勾,提着裙摆朝自己小跑了过来。
玄策的神思,瞬间如这摇摆的火光般,晃动了下?,目眩了下?。
“我们现在要怎么走啊?”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似麋鹿般看着他。
玄策目光扫过两条分岔的甬道,尽头都是黢黑一片,遂撩起襕袍下?摆,半蹲下身,在甬道地面仔细观察了番,说道:“东边的脚印要多些,方才西璧应该是从这里过来的。”
说着,朝萧梧道:“这里通向何处,你可知道?”
萧梧额头渗着汗珠,有?些羞愧地摇头:“我平日只在铁匠坊和造纸坊来往,其他地方,实?在没有?印象。”
听到这话,玄策眉心微蹙,掌心分别覆在两条岔道的地面上,指尖捏起碎土揉了揉,又放到鼻翼嗅了嗅,道:“这里地面潮湿,水汽更足,往东边。”
说罢,站起身,从袖间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花玉龙,道:“先给东珠吃下?一颗。”
“好。”
花玉龙伸手接过,露出了那包扎口不知何时散乱开的手帕,玄策见状,忽然隔着衣衫握住了她的手腕,顺道检查方才的伤痕。
而就在他拆开手帕的瞬间,动作忽而一顿。
花玉龙道:“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我先给东珠喂药。”
说罢,她把手收了回去。
玄策看?着她给东珠送药的动作,一言不发。
一双掩映在火光后的眼睛幽幽,如深不见底的潭水。
萧梧见东珠吃下?药后,心安了一大半,朝玄策道:“谢谢公子。”
于是背着东珠往玄策指的岔道方向走去,道:“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加快脚步,免得鼠妖追来!”
玄策面露寒气,道:“你们往东,我和花玉龙,往西。”
他说完,明显感觉花玉龙身子轻微颤了下?,不解道:“我们要分开?万一那东边是妖怎么办?”
玄策将花玉龙手上的帕子拿下,扔到西边的岔道,“若是追来,我们便能引开,东边岔道的土地要湿润些,离造纸间应当不远,这条应该是它们后面挖的暗道。”
说完,示意花玉龙走向西边,他跟在后面。
火光昏暗,花玉龙看?不清他的脸色。
萧梧见状,虽心里害怕,但玄策用手帕引走了妖物,也?是给他们脱身,遂道:“公子今日救命之恩,待萧梧来日定舍命再报。”
玄策看?着她眼里的感激与坚定,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女子,淡淡道:“快走吧。”
西边,眼前一条黑暗之路,玄策和花玉龙无?言地往前走。
忽然,走在前面的花玉龙开口,说道:“这里没有人走过的脚印,你可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玄策:“到了便知道。”
花玉龙:“万一是妖呢?”
玄策:“遇妖杀妖。”
花玉龙低头,轻声似冷嘲:“那你也?让我走在前头?”说到这,她顿了顿,旋即轻叹了声,“不过男子都这样,在危急关头,把女人推出去。”
玄策心头一沉,手中的断水剑握得更紧,“你很讨厌男人?”
前面的花玉龙耸了耸肩:“但女子却又非是离不开男子,这万物道法,实?在令人讨厌。”
这时,玄策见前面的甬道越走越开阔了些,应当是要到尽头了。
不多时,两人穿出岔口,便踏入了一处平地,与方才甬道内的泥土地不同,这里的地面,是用青砖石铺成的,像是长安街道上,谁家的屋舍。
果然,玄策一抬头,就见眼前立着道高耸的朱红大门,下?面铺设了汉白石阶,宛如高官大户的宅门。
玄策道:“把门打开。”
花玉龙上前,抬手推了推,道:“打不开。”
他站在后面,一根弦紧绷着,抬起就快燃灭的火折子,在门框边游走,这并不是方才见过的那些铁门,却是厚重的木门,高耸至顶,如神祗般,俯视着来人。
在上面饰有?各色彩绘,看?样式,不像是本朝流行的纹路。
倒是……与方才厅堂上的地毯有?异曲同工之处。
玄策淡淡道:“如果打不开,那便将此木门烧掉吧。”
“不行!”
忽然,花玉龙声音尖细起来,听着刺耳。
玄策抽出断水剑,剑尖直指门缝,寒光凛凛之间,那木门竟啸忽发出幽幽绿光,如轻石点水,泛起了串串涟漪——
原来,是有封印。
他侧眸看向花玉龙,说道:“为何不行?”
花玉龙眉眼微弯,转过身,眼神朝他柔柔魅魅地看着:“我的意思是……烧,行不通。”
“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花玉龙转身立在玄策与朱红大门之前,忽然抬起手,掌心覆到玄策的心口,脚步慢慢往前走,玄策瞳仁微怔,往后退了半步,剑尖也?离了门。
他站在台阶下,不再往后,而花玉龙却贴了上来,目光直视着他,道:“我们回去吧。”
玄策的剑尖突然转向,抵上了她的脖颈,幽幽道:“玉龙,你把她藏到哪儿了?”
杏眸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我见尤怜的模样:“你在说什么啊?”
玄策:“你到底是谁。”
她双眼无辜:“我是玉龙啊~”
玄策牙关咬了咬,他现在不知道,眼前这副躯壳,到底是花玉龙的,还是……不是,但是,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面的芯儿,不是真正的花玉龙。
她又嗔道:“你干嘛拿剑指着我,我又没害你,你们男人怎么这样啊,狼心狗肺!”
说罢,她的五指猛地箍上玄策的脖子,下?一秒,手臂一甩,便将他打至对面的墙上。
玄策手中断水剑一挥,在空中直指花玉龙,踏罡正步,双手凌厉地于空中画符,一道蓝光现起,剑身一分为三,让她无?路可逃。
对面的花玉龙站在台阶上,却气定神闲地双手负在身后,笑容竟有?些天真:“你不敢的,你不是还不知道,她在哪儿吗?”
玄策眼眸冷如霜:“你为何要扮成她的样子。”
她双手一拍,笑道:“哈!我本来是想杀了萧梧,谁知道啊,你们撞上来了!不过就在方才,我改变主意了!”
玄策蹙眉:“什么主意。”
她纤细的食指点着玄策,有?些脾气道:“我要先杀了你们,碍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