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陶淘到了

屋内霎时一静,众人闻言都沉默了。

纯良老实的人越发感恩,心思浮动的人也感羞愧,那吊眼梢男子愣了愣,便冷笑着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提前在那边吃饱了,才说这样的话替他们遮掩。”

这是不知悔改,还要挑拨呢。阿大往他腹部踢了一脚,讲道理的老二闻言都忍不住手痒,上前扯住他的衣领,往他脸上补了一拳,老三唾道,“果然是个狗东西。”

这攀咬的可不止阿大兄弟三人,同去领粮的另外三人闻言,对其余人道,“我们三人你信不过,可阿大三兄弟最是孝顺的,怎么可能自己偷偷吃了,不顾家里的老父老母?”

众人想他们一家子往日相处的情景,确实如此,便没人再听那男子胡言乱语,那男子见没人听他的,也不敢再乱说,只哎哟叫唤着。

此处虽说是行商处的宅子,但曹操并不因这些百姓吃着他的粮食,住着他的地方,便将他们划为谯县所属,只拿他们当自由人尊重照顾着,故也没有安排士兵看守监听,坦荡磊落得很,但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是很快传到了曹操的耳中。

曹昂听了都替父亲抱屈,“父亲今日滴米未进,这些个刁民竟还不识好歹。”

曹操挥了挥手,很是大气的道,“总是识大体的占多数的,些许愚民,不用同他计较。”

曹昂还是有些不平,道,“该如原先所言,每日施粥就是了,何至于让父亲和众将士都无所食?”

曹操摇头,道,“就是每日只施粥,到了今日也该无粮了。”

曹昂满心的不平一滞,问道,“为何?”

曹操摊手,笑道,“如此,不才最显咱们先人后己,仁义无私吗?”

曹操起身走到窗前,看向又上涨了几分积水道,“我原本只想着每日施粥,让得粥者和那些个富庶不需要济救之人都记住谯县的善举,可那日见百姓竟无片瓦遮身,只得一家老小卷缩于他人屋檐之下,一是着实不忍;二则。”

曹操指着大雨中还未走远的阿大兄弟三人,道,“若能乘势收些能用之人,何乐不为?三来,灾民们聚在一处,咱们为了赈济灾民,自己饿肚子之事,不用费心宣传了;另外,主公虽然比我们预想的来得晚,可来得晚也有来得晚的好处。”

曹昂拱手道,“儿子不解,还请父亲解惑。”

曹操转身拍了拍曹昂的肩头,问道,“主公最是挂念百姓,从收到消息便会片刻不耽误的往司隶赶,可如今还没到,你猜是为何?”

曹昂看向窗外大雨,道,“想来是被这雨水耽误了行程。”

曹操笑着摇头道,“这雨能阻平常小娘子,可却挡不住我们主公。”

曹昂想了想,又道,“主公一行所带辎重甚多,故拖慢了行程。”

曹操闻言,这才点头,道,“这便是主公晚到的头一个好处,一来证明咱们未经允许开仓赈济是政治正确的,二来也就辛苦这几日,便不用担心饱腹之事。”

“至于这第二个好处,”曹操托腮,手指刮着自己的须髯,笑道,“主公到了,若是见曹某自己饿瘦了,而百姓却得以好好的安住在行商处,想来对某会大为改观。”

话说陶淘从幽州急急赶回谯县,荀彧早已备好赈济之物,只陶淘觉得不够,又让他多多准备,若有钱财不足处,便从她账上划,而后又带着已经备好之物急急赶往司隶。

第一个到的,便是离兖州最近、由曹仁负责的河南尹,此处雨势虽不如京师严重,但雨水接连十日未停,百姓们只出不进,也是日子艰难,一边忧心庄稼,一边困于家中束手无策。

有那不能接受庄稼全泡了水的,冒着大雨去田里排水,可远远赶不及天上落得更快,于事无补外倒感了风寒。

而曹仁,怎么说呢,守城打仗都是一把好手,将河南尹的钱行和行商处管得如同军营一般,一粒粮食、一根丝线也没被他人占去。

故陶淘到来之时,便见百姓或门户紧闭,或行色匆匆,总之皆麻木丧气,见到陶淘等人携大批辎重前来也并无反应。

陶淘沉默片刻,只能道,“辛苦将军了。”

毕竟人家的专业不是文治,而且没有收到命令便不擅作主张,也不能说他做错了。

陶淘让戏志才留在此处,配合曹仁收拢灾民,开仓赈济,而后留下一部分辎重,当日便又带人往河内去。

河内郡是石韬坐镇,石韬虽然年轻,但资历够老,本身便是仁义正直之人,又了解陶淘的性情,故早早的收拢了流民,有条不紊的赈济灾民。

故此处的百姓见着陶淘热情多了,虽说也忧心往后生活,但起码此时脸上还能露出个笑模样。

河内郡和河南尹一样处于司隶靠近兖州的边角,受灾不算严重,石韬足够应付,陶淘便只留下部分辎重,继续赶路。

第三个到了河东,河东郡由庞统坐镇,庞统也是文武兼备之人,故也没出什么纰漏,如在河内郡一般受到了百姓的欢迎和感谢,陶淘等人留下辎重,继续往下一处赶路。

第四个便是除大雨外,又有华山崩裂的弘农郡了,由徐庶负责。徐庶也是旧经历练、手段老道。一边早早给流民施米汤吊着命,一边让士兵吃个半饱,保存己方武力的同时,积极救助华山崩裂中受灾的灾民。

故徐庶这边不仅需要大量的物资,还需要人手,尤其是医院的人手,陶淘让荀攸留下帮忙。

第五处便是遭雨雹之灾最重的京兆尹,由诸葛亮负责。陶淘等人行到此处时,又过了五天,如今京兆尹已经暴雨十五日不休了。

诸葛亮年纪虽小,却最是稳重,又有坐镇中央的经历,按说应无大事,只京兆尹灾情实在严重。

陶淘等人行到此处,还未见到人,先看到不少倒塌的房屋,以及没过小腿的积水中飘着的各色物件,继续往里走,积水愈深,隐隐可以看到有不少人的头发在水中浮沉……

突然队伍中传来一身尖叫,众人回头,只见是一个医女尖叫着跌入水中,而她的旁边正是一把散开漂浮着的头发,观其头发长短应是个小童。

有士兵带着橡胶手套上前,顺着头发拾出,正是一具泡白发胀的女童尸体。整个医女队伍都被吓得花容失色。

陶淘闭了闭眼,打了一个寒噤,突然间失去了对自己泡在雨水中的双腿的控制。

郭嘉见她面色苍白,急忙上前虚扶住她,陶淘睁开眼睛,见郭嘉、许褚等人关切的眼神,很想哭,很想尖叫,但最终只摇头道,“我没事。”

郭嘉看她明明害怕却故作坚强的样子,心中难受,再顾不得众人眼光,双手握住陶淘的双臂,温声道,“别怕,我背你过去。”

陶淘鼻尖一酸,原本还能忍住的害怕委屈,一瞬间决堤,猛然撞入郭嘉怀中,不过双肩抽搐片刻,便又站直,看向前方道,“我是主公,怕什么?走。”

郭嘉怀中空空,心中却是沉郁非常。贾诩和沮授见此,虽未说什么,但自此对陶淘更为敬重,不再将她看作还需要磨炼的有天分的后辈,而是——主公!

等见到诸葛亮后,众人原本因城中灾情而隐隐对诸葛亮生出的不满瞬间无处可发,实在是诸葛亮此时形状太过憔悴疲惫。

从他到京兆尹也不过十日功夫,人就瘦了一大圈,眼下又肿又黑,想来是到了此处便不曾安寝。

行商处和钱行二楼满满当当都是灾民,已经无需士兵守卫防备了,因为东西都已经用干净了,诸葛亮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赈灾救济,虽然还是满目疮痍。

灾民们看到陶淘到来,也难掩脸上悲色,不说往后的生计艰难,此时的饥寒交迫,只丧亲之痛就足够他们沉溺难自解了。

陶淘知道这是天灾,怪不得谁,只还是恼怒,问道,“此处的官员呢?”

百姓们似乎没有听懂,茫然的看着她,诸葛亮摇了摇头道,“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

陶淘怒不可遏,对贾诩道,“让荀彧替我问一问天下诸侯,当初的土豆和玉米,我可是说了要供给百姓广泛种植的,为何司隶七郡,我竟未在一处见得?如今百姓伤亡惨痛,天灾只占了三分,余下七分皆是诸侯不作为之过!”

不过到膝盖的积水如何能淹死人,尤其还有不少成年人?这哪里是被雨水淹死的,这分明是被饿死的!

贾诩拱手道,“是,谨遵主公之命。”

陶淘又对诸葛亮道,“此处灾情严重,雨势未有收敛之势。不说生火造饭艰难,单单水中多浮尸,污染水源,便是一大隐患,稍有不慎,便会引起疫病,到时不知要搭进去多少人命,速速安排百姓撤往他县吧。”

陶淘将贾诩和沮授都留在此处负责主持百姓的转移,以及城内疫病防控的后续处理。

冯翊和扶风距离京兆尹差不多的距离,但扶风另有风灾,陶淘便带着郭嘉先赶往扶风。

右扶风由陈宫坐镇。这一场风灾,扶风的农作物算是毁得七七八八了,道路两旁不少成人大腿粗细的树木被风吹得拦腰折断,还有许多茅草屋,直接被吹没了屋顶,而除了雨和风之外,右扶风还有冰雹。

寒风凛冽,刮得人脸颊生疼,但可喜右扶风百姓受灾情况并不如京兆尹严重,不仅钱行还有余粮,而且陈宫本人虽然憔悴疲惫,但也比诸葛亮精神多了。

陶淘问他是何缘故。

陈宫回道,“扶风冰雹最大,便是不少富庶人家的房屋也有因此受害的,唯独购买谯县建材建造的房屋不受此害,故冰雹过后,富人争相求购。”

陶淘疑惑,问道,“便是想要,可如今风雨未停,他们就来买了?”

便是立时就买了,也无法建造呀。

陈宫摇头道,“原本是会等到灾情过后,但我私自做主,使人告知他们,若此时用粮食购买,可以半价买之。”

陶淘点头肯定道,“你做得对。”

扶风灾情可控,陶淘心中稍解,留下部分医女和物资,又往曹操负责的冯翊而去。

到了冯翊,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陶淘的心情,明明是赈灾救济这么严肃的事情,可陶淘居然在此处生出了时空错乱的恍惚感和梦幻感。

她仿佛闯进了什么神圣又虔诚的宗教圣地,而她正是众人朝圣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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