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还好,其父族四世三公,其母袁氏和袁术、袁绍是亲兄妹,同样也是四世三公的出身,回家取一匣子金条到钱行一换,房钱便绰绰有余了。
倒是王允王太师,生平最爱珍籍孤本,现钱不多,又最是清高,不愿用剿灭董卓后的所得,于是便见王太师家的辎重车一辆一辆的拉往谯县的当铺。
京师来的重臣当东西,这在谯县倒是小小的引起了一阵热议,百姓们驻足在当铺门口看热闹,但是很快,百姓就见怪不怪了,因为当东西的朝臣实在太多,排着队的当呢。
啧,京师的大官们可真穷。——来自谯县百姓的感叹。
谯县百姓有此感叹不奇怪,毕竟他们对去年郭嘉那一万万钱的奖金还记忆犹新,想想郭嘉的年纪和出仕的时间,人家都能轻轻松松买好几套一环的房子了,而京官呢,买个二三环的宅子,居然就到了要卖家当的地步。
典卖其实和贱卖差不多了,毕竟朝臣们急用钱,又是大批量的典当,这东西多了,价钱也就压下去了。
杨修来送钱的时候,王允的家仆还挣扎在辎重车和当铺中往返筹钱,最终王允在杨彪的帮助下,得以先交了房钱,而后当完了东西再还钱给杨家。
办手续的时候,荀彧见王允面色不悦,又提醒了一遍,“太师若是不满意,现在退房还来得及,若是手续办完,那就是二手房,就退不得了。”
王允以为他是看自己面色不虞,故意出言讽刺,便回刺了一句,“难道谯县有规矩,买东西还得买家赔笑不成?”
荀彧笑道,“不敢,顾客至上,我只是怕您后悔。”
王允傲然道,“为了陛下,些许钱财,有甚可言‘悔’字?”
一副为了大汉倾家荡产无上光荣的模样,骄傲的同时,也鄙夷荀彧太过看重金钱俗物。
荀彧露出一个晚辈受教的谦逊笑容,并不在意王允字字句句夹枪带棒,总之他已尽了自己提醒的义务了,只盼望他们真的不后悔才好。
荀彧亲自为两人办完了手续,送了几人出门,看着几人走远了,这才招手唤先头到会客厅找他的官吏上前。
荀彧笑道,“现在可以了,赶紧把钥匙和房契一起送过去吧,别耽误了几位将军入住。”
司马防是三家之中第一个挑房子办手续的,他没有选择正好在献帝居所背面的一处,也将右边的尊位让了出来,挑进了左边的一处宅子。
司马防走在当先,司马朗毕恭毕敬的跟在其后,其后跟着的是司马家的仆人和辎重车,司马家的仆人和辎重来自两处,一处是司马防从长安带来的,一处是司马朗从冀州带来的。
当初董卓胁迫陛下和朝臣西迁长安,司马防设法让司马朗脱离队伍,逃回温县,带着兄弟族人逃到了冀州黎阳避难,司马家逃过一次兵灾,故实力保存比较好,司马朗从冀州来的辎重就堪比司马防从京师所携物资。
司马防行在小道上,街道因为有专人打扫,不说纤尘不染,至少也是干干净净没有杂物,沿路还有花圃,芳香阵阵,姹紫嫣红,赏心悦目,道路两旁种植有树木,树木长得高大,枝叶茂密,郁郁葱葱,遮挡烈日,在六月天里最是宜人。
一行人行至院门前,房子的门脸比朝阳嘉园的小,但是和朝阳嘉园一起建筑的,故建材上没打半点折扣,从外头看着很精致,配着外头鸟语花香的景,倒让司马防有几分物有所值的感觉。
司马防在院门站定,司马朗恭敬的上前开门,院门一打开,司马朗便是一愣,司马防见此皱眉,示意他让开,自己上前一看,这一看眉头皱得更紧。
不说珍花奇卉,小几躺椅,庭院中连一株像样的草木都没有,只有凌乱的杂草几丛,污秽的鸟屎几处,再从一楼的落地窗往室内看,因为没有挂窗帘,可以清楚的看到空空如也的屋内。
他们原以为冠桂园的房子和朝阳嘉园的一样,也是装修精致,拎包入住即可,没想到整座房子除了安装了门窗之外,还得自己装潢。
要说是司马防父子两是什么心情呢,大概就是看了样板间,买了毛坯房的感觉吧。
司马朗道,“父亲不如先找个客栈住下歇息,儿子这就安排装潢事宜。”
司马防肃着脸点了点头,转身往外上了马车,司马朗立刻安排一部分仆人和辎重车跟上。
司马朗这头送走了司马防,对着一座空屋摇头失笑,让仆人将暂时不用的辎重先放到屋内后,司马朗安排一部分仆人看家,自己带着人直奔百货商场。
却说王允和杨彪,拿到了房契和钥匙便转手交给仆人先行归家去归置行李,两人先到献帝处请安,确定陛下一切安好后,这才一路归家。
王允住在献帝居所的正背面,杨彪居右,两人同行,先得经过杨彪家。
而杨家家大业大,辎重车几乎将小道堵塞,杨彪见儿子站在院门处,便呼来问道,“你母亲呢,何以东西还没归置?”
杨修知父亲的疑惑,直接回道,“这房屋里头家具器物全无,暂时无法入住,恐还得需要一两日功夫,听闻三环有装好的宅子,母亲去看房子去了。”
“什么?”王允且惊且怒道,“近四千万钱的宅子,竟还住不得?”
杨修摊手,让仆人让出一条小道来,王允奔到自家院门前一看,他家的辎重车正停在院内呢,因为主人不在,故仆从们只在院落里守着东西,不敢擅作主张。
王允一跺脚,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许是跺脚跺得太狠,又一路奔波,再加上气急,所以有些头晕,王允原地打了两下摆子。
略微缓了缓,王允便撩起袍子奔出来,对着杨彪道,“走,咱们须得找荀彧理论理论。”
杨修道,“我已问过了,冠桂园的房子都是这样卖的。”
所以不存在欺谁坑谁,你找谁理论都没用,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买卖。
杨彪叹气,问道,“太师如今欲要作何打算?”
杨修插话道,“司马御史已经在城内找了客栈住下。”
王允道,“就是以天为盖地为席,老夫也不离陛下左右。”
这是打算就这么将就住下了。
杨彪劝道,“陛下那里已安排了周密的守卫,太师何必自苦?”
王允不听,固执己见,背着手就要回家。
杨修出主意道,“太师不若到陛下那里的客房暂住一晚,陛下刚到谯县,怕也有很多不习惯之处,有太师在,也好照应。”
王允驻足,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回家安排管家尽快装潢,便往前头朝阳嘉园去了。
杨彪见此又是一叹,“这买房之事,还真是一波三折。”
杨修笑道,“哪里就三折了,不过是买房的时候费些银钱,装潢的时候费些时间罢了,宅子不就价钱、装潢、邻居这三处为难么,咱们的邻居是王。”
突然,杨修的声音戛然而止。
杨彪奇怪儿子为何话说一半,问道,“咱们的邻居是王太师,另一边又没有出售,有甚好为难的?”
杨修道,“我们是没什么为难的,冠桂园的房子一向是拍卖,说不准等我们离开谯县时,另一边都没有邻居,可是陛下那边可不是这样。”
杨彪一愣。
杨修接着说道,“朝阳嘉园的房子一向是任由归属谯县的官员自已挑选,父亲且想想,谯县今次可多了属臣?多的又是那几个?”
杨彪心中一惊,谯县此次可不是多了属臣,而且多的正是李傕、郭汜那几个兴兵犯上的乱臣贼子!
“你,你的意思是,”杨彪心里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杨修点头道,“他们必然会选陛下周围的宅子,陛下若收拢大权,他们便没有下场,故此,自然是要盯紧了陛下的动向,而且,这等行为说不得还能讨好长公主。”
杨彪闻言,叠声让人备马。
不知道王太师是否想到了这一处,他得去赶紧去告知一声,以便早做应对。
杨彪马鞭抽得飞快,然而转过街头就慢了下来。
陛下住所的左边,李傕和樊稠家的仆人正在从辎重车上下东西;陛下住所的右边郭汜和李蒙也忙碌着归置新家,而他赶来要通知的王允,正站在大门,对着两边的人怒目而视。
这……
杨彪下马上前,王允手有些发抖的握住杨彪的胳膊,对他道,“走,咱们去找荀彧说道说道,这也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荀彧从容不迫的接待了两人,“王太师、杨司空,不要着急,先喝杯茶,慢慢说。”
王允冷笑道,“还有甚可好说的,你们将这等逆贼安排在陛下左右是何居心,是想要弑君吗?”
荀彧道,“太师何出此言,别说那是陛下,在谯县,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死,那都必须按律法规矩来,没有以个人喜好决断的。”
荀彧又道,“谯县历来一切按规矩办事,便是长公主也是要遵守的,从谯县初建以来,冠桂园便是拍卖出售,朝阳嘉园的房子便是由属臣任选,几位将军选在了陛下左右,若不是太师来说,某也是不知,毕竟他们只需要出示官牌,直接到一楼窗口拿房契就行。”
王允半个字都不信,恼怒的瞪着荀彧,眼睛瞪得极大,可以清楚的看到其浑浊的眼珠以及眼中的红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