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是孔子之后,其名声不下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长公主如此说杀就杀,一下子扯动了名士们敏感的神经。
谯县一边条不紊的公布孔融的罪证,一边派人的和袁术及京师联系。
要说如今最恨名士那张嘴的当权者,袁术和董卓必有一席。
陈宫站在袁术的府邸中,言辞恳切,“自上次,将军为言论之事派人到谯县解释,我家主公就一直为将军不平,将军出身名门,高情雅致,却因莫须有的罪名为言论所累。”
谯县使者态度谦和,言谈中不乏吹捧,袁术听了心中颇为受用。
陈宫呈上谯县的新法,又道,“我家主公仰慕将军的宽宏大气,拿将军当知己好友,不忍将军困于舆论,故欲颁布新法三条,以免再发生如将军这般的英雄却受困于口舌的事情。”
“哦,呈上来,某看看。”这听起来,与他正当用,袁术挺感兴趣。
陈宫解释道,“故有人上告孔融滥杀百姓之罪,我家主公查明确有其事,便下令斩首示众,绝不让名气成为文人士子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的底气。”
袁术看完新法,道,“公主这三条新法,某觉得甚好,公主当某是好友,某也不能怯弱,我淮南也行此法。同时,某会上奏陛下,请求在全国通行此法。”
陈宫自然谢过。
作为好友,有难同当是应有之义。
陶淘杀孔融引起的风波舆论,罪证的公布只压下去一小部分,主流思想还是觉得一贱民何至于让大儒偿命,不过是欲加之罪。长公主不尊重士人,欲彻底掌控青州,趁机铲除异己。
袁术受困于流言久矣,此时有陶淘身先士卒,也一改先前低调忍让的作风,态度强硬起来,先是质问那些言他要称帝的,可有确凿证据;言他诬陷长公主的,可见到他与公主关系亲厚,是知己好友?
而后,袁术也跟进推行了谯县的新法。
有了袁术的参与,陶淘承受的非议顿时被分去大半,为什么是大半呢?因为一些老实孩子,觉得长公主一反常态的态度强硬,是因为替袁术不平。
且不说袁术是不是真的没有参与诬陷长公主的事,单凭来往了几次的交情,就为人家如此劳心出力,长公主太仗义了,仗义得他们觉得有点傻,有点心疼。
突然被可怜的陶淘:?
又说京师那边,谯县奏折传到之日,天色阴晦不明,淫雨连绵不绝,不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好天气。
董卓看完来自陶淘和袁术的请奏,哈哈大笑道,“杂家早就看这些个胡说八道的不顺眼,这折子上到杂家心坎上了,奉先儿,去,颁个圣旨发下去。”
吕布恭敬的应下出去,走到董府外,面上却难掩不忿之色。
董宅的仆从上前打伞,吕布泄愤般一脚踹去,仆人捂着腹部跌入泥水中,面色惨白,五官痛苦到纠结到一起,却不敢哎哟呻·吟,惟恐惊扰了贵人。
吕布翻身上马,不知是对着仆从还是对着董宅冷哼一声,扬鞭策马而去。
由朝廷正式颁布此三条法令,落在陶淘身上的注意力和议论被彻底转移开。
只能说,于舆论战一道,各位谋士已经出师了。
郭嘉将京师的情报递给陶淘看,笑道,“还有大新闻在酝酿之中呢。”
陶淘接过来一看,就记载了何人何日何时去了何处见了何人,谁升了官,谁降了职,密密麻麻的一页纸。
陶淘淡定的把纸还给郭嘉,抱歉,看不出啥大新闻。
郭嘉道,“朝中的保皇派和吕布暗中来往频繁,恐怕董卓命不久矣。”
陶淘挑眉,这事她知道,于是淡淡道,“嗯,吕布与朝中重臣密谋,要杀董卓。”
郭嘉先是夸赞道,“主公英明。”
而后解释道,“董卓暴烈无常,吕布桀骜不驯,自命不凡,两者久在一处,必生龌龊。董卓的女婿牛辅,才能不如吕布,却领重兵驻守安邑,而吕布名为义子,实为仆从侍卫,在董卓身边做些护卫跑腿的活计,日积月累,怕是心中恨极。”
陶淘点头,目露敬佩。
她靠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而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分析动向,分析人物的性格,抽丝剥茧的推测时局的变化。
最近郭嘉和贾诩已经不处理户部的公务了,全力关注京师变动,陶淘本以为他们会有大动作,但直到董卓的死讯传来,两人依旧按兵不动。
要知道董卓之死,影响的不仅仅是京师的局势,没有了董卓把持朝政,那么现如今的朝廷就算得上是正统了,他们若是不听令,那便是逆贼,可天下诸侯会乖乖听令,束手交权吗?
郭嘉还是不急,只笑道,“哪里是正统,这不又出了个王太师吗?”
影响力也是需要辐射的,京师处在事件的中心,最先因为此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百姓们欢欣鼓舞自不必说,赦免诏书也很快送到了各部门,一大批被董卓关押的官员被释放。
官员们出狱,虽然身形单薄破败,面色沧桑憔悴,但是双目炯炯,也是精神振奋,唯独一人,面色呆怔,不见多少喜色,观其身形,身材高高大大,似乎还圆润了几分,不像是被放出来的清官忠臣之流,反倒像是无辜被牵连的痴愚路人。
还好有官员上前与他说话,不然狱卒真怀疑自己放错了人。“公达,伯求何在?”
荀攸和何颙等人因为密谋刺杀董卓,还未行事,消息却先被人泄露出去,而被关入狱,伯求正是何颙的字。
荀攸答道,“伯求不堪受辱,于狱中自尽而亡。”
受辱?来人一怔,董卓把他们收押之后,还用刑了?可观公达的模样,不像是受了刑法的模样啊?
来人喃喃道,“某观公达,仿佛丰腴了些许。”
荀攸点头道,“伯求在时,食不惯狱中饭菜,就让某代劳了。”
来人一窒,在狱中还胃口大开,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哪一个入狱,不是食不下咽,惊惧难安的。
来人灵光一闪,倒是突然明白伯求为何自尽了,哪里是不堪受辱,是担心董卓报复,所以被吓得自杀吧,公达言其“不堪受辱”,是为伯求保留体面罢了。
来人对荀攸拱手道,“公达仁厚。”
荀攸似乎不解其意般木然的看着他,来人拍了拍荀攸的肩膀,告辞归家了。
荀攸看面上是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却也不见他发问,只目不斜视的顾自走了。
第一日,董卓被杀,其三族被株连。董卓曝尸街头,百姓载歌载舞,蒙冤入狱的官员被释放,还可以说是铲除了奸贼,人心大快,气氛正常。而后,王太师向谯县下了诏书,要长公主进京面圣。
可第二日,王太师态度坚决,不接受投降,要将董卓一派斩尽杀绝,城内厉兵秣马,吕布挂帅除叛,就让荀攸觉得有点不妙了。
荀攸在家收拾妥当,更显得他身形健硕,面色红润,半点瞧不出是刚经历牢狱之灾的人,稳步从家中而出,行至街头,见董卓的尸首不知被谁在腹部掏了个洞,往里面插了一根灯芯,然后将其点燃了。
董卓生前骄奢淫逸,浑身油脂肉膏充足得很,灯火幽幽的,燃得亮极了,又让人觉得冷极了。
荀攸面无异色,呆呆怔怔的走过,仿佛没有看见,又仿佛智力不足,不解其意。
荀攸向朝廷请辞,这才像个刚出狱的人,言辞间露出些被关入狱的灰心丧气来。
朝廷极力挽留,升迁其为任城相,荀攸推辞不肯接受,最后只请求担任蜀郡太守,但因为一时道路不通,也只得暂时停驻京师。
陶淘每日被郭嘉带着看来自京师的情报,看了好几日,也不知道到底要她做什么,京城传来的诏书,陶淘恭敬的接下,却未奉命,只道这几日身体不适,需要缓几日入京。
自从京城来的诏书摆在了陶淘的办公室,郭嘉给陶淘上课,就总是时不时的盯着它看入神。
陶淘伸手在郭嘉眼前晃了晃,道,“你好奇圣旨什么样,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呀。”
陶淘起身,随意的把架子上的圣旨取下来,然后递给郭嘉。
郭嘉并没有打开看,圣旨颁布那一日,上头的内容他听过了,郭嘉掌中把玩着圣旨,睑眸说道,“看来王太师还没放弃想要主公做皇后的打算。”
陶淘笑了笑,心想这人挺有眼光。
郭嘉见她笑了,眼中暗藏一丝阴郁,笑问道,“主公的选择还是一如当初否?”
陶淘肯定的道,“当然,我又不傻。”
郭嘉眼中阴郁散去,又顾自笑得风流,然后于京师局势更上心了。
没两日,王允要诛尽凉州人的消息传来,郭嘉便道,“王太师处事太过极端,西凉军没有生路,又彪悍能战,若是反扑,陛下危矣,到了主公进京勤王的时候了。”
用兵不是小事,尤其还是对京师用兵,而且皇帝是个敏感的问题,用兵之后的后续都得商量好了。
谯县众臣在议政厅就坐,在听完京师局势后,沮授抚掌道,“这是一个好机会啊,挟天子以令诸侯,往后主公一举一动全部可以以天子的名义,征讨四方诸侯皆是师出有名了。”
贾诩道,“我也赞同主公入京勤王,洛阳皇宫已被董卓烧得一片破败,不适合陛下居住,论天下富庶之地,城坚之处,谯县当仁不让,可迎陛下到谯县,而后奉天子以令不臣。”
“奉天子以令不臣”这话要是从陈宫或者荀彧的口中说出,那众人还得寻思寻思,可是贾诩说这话,那就是包装版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陶淘知道接皇帝来的好处,根本不用众谋臣多费口舌,拍板道,“行,那我亲自带人进京勤王。”
贾诩挑眉,看了一眼郭嘉,却见郭嘉也是满目赞赏。
郭嘉没有先和主公商定此事,如此简短的几句话,作为上位者的主公便能心无芥蒂的请一个皇上回来压在自己上头,主公这气魄胸襟,他还是小瞧了呀。
陶淘问道,“什么时候走?”
郭嘉笑道,“某与王太师在京师同饮过几次,算是友人,如今京师并无乱象,或许王太师有能力控制局面,也未可知,还是再等上一等,不然我等好好的正义之师,怕是会被人误会成谋逆犯上了。”
郭嘉一副挺看好王太师的模样,但若不是用一种看好戏的口吻说出,可能更让人信服,也不知王太师何处招惹了他,他竟要陷人于死地。
不用谁分析,陶淘也能知道,西凉军若是反了,头一个想杀的,那肯定是放言要诛尽凉州人的王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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