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真是个疯子,她看到赵林嘴角流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又被激发出了一点母性,觉得赵林真可怜,于是蹲下身来说,“我的条件,你不妨再考虑考虑,你哥哥可没有我这么好。”
她是希望赵林能乖乖的听她话,能任由她摆布,可事与愿违。
“我打了你,你也打了我,两清。”
……
程斌有些忐忑的等在餐厅门口,见安妮趾高气昂的领着一众保镖出来,心知不妙,再顾不上其他,径直冲进了餐厅包厢。
他看到赵林盘膝坐在餐桌旁,原本白皙漂亮的一张脸红肿了大半,“……你没事吧?”
“没事。”赵林端起杯子,漱了漱口,吐出来的都是稀薄的红色血水。
“这叫没事!”程斌半跪到赵林跟前,情绪有些过份激动,“让我看看!”
赵林不自觉往后仰了仰头,避开他的手,“真没事,舌头破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赵林的嘴巴里一直在流血,即便紧闭着唇,仍有一丝丝红色溢出来。
“不行,我带你回医院,让医生看看。”
“嗯。”
赵林没拒绝,跟着他回了医院大楼。
赵盛辉是本地相当有名气的富商,赵林作为他的私生子,一露面就成了医院的话题中心人物,因而不少医护人员都认识他,见他脸上带伤,小护士们纷纷上前关怀,还自告奋勇带他去口腔科,甚至不用他挂号。
程斌心急之余,不忘吐槽赵林招蜂引蝶。
年过五旬的口腔科医生也有同样的想法,“哎呦喂,不就是舌头破了吗,至于这么大阵仗,多少个护士陪着,去去去,都回自己岗位上去。”
这位医生到底资历老,小护士们只得依言推出诊室。
“来,漱漱口,张嘴我看看。”
赵林一路过来,嘴里含了一口腥甜的血水,吐出来时给医生吓了一跳,“豁,怎么弄成这样,咬舌自尽未遂吗?”
医生说话带着点东北口音,还有东北人特殊的幽默感,让赵林觉得很是亲切,一边漱口一边忍不住笑了笑。
“哎呦,你还笑的出来,躺下,把嘴张开。”医生打开他头顶的照明灯,又带上专用的放大镜,视线一对准赵林的脸,就惊叹道,“我干这么多年牙医,头回见大小伙子脸蛋长这么水嫩的,怪不得要挨揍,是不是招惹人家女朋友了。”
程斌也被强光底下赵林的脸晃了一下,可比起这个,他更忧心赵林的舌头,“医生,您还是快看看他的舌头吧。”
“没事啊,离心那老远呢,死不了。”医生看过他的口腔内部,长叹了口气,“这咬的够狠啊,得做清创缝合,舌尖伸出来,给你敷个麻药。”
要在舌头上缝合,赵林不禁有些紧张,试探着伸出了舌尖。
程斌这会才看清他的伤口,鲜淋淋的映在雪白的牙齿之间,像一颗腐烂的车厘子,让程斌感到头晕目眩。
医生从业多年,这种情况也见过不少,动作十分老练,也完全不影响贫嘴,“麻药有刺激性,你忍着点,啧,这一口牙,齐齐整整利利索索的,智齿都长的这么端正,可惜啊,我还寻思借着麻药的劲儿顺道儿给你把智齿也拔了呢。”
这麻药的药性确实厉害,不是疼,却让赵林感到痛苦,让他难以呼吸,他想起身把堵在嗓子眼的口水血水和药水吐出去。
医生一把将他按住,连声道,“忍忍,忍忍,不然待会还要受二茬罪。”
赵林躺在那,生理性的流泪。
程斌站在一旁,莫名揪心,他又开始后悔把赵林带来这个是非之地。
好在后面的缝合还算顺利,医生三两下就弄完了,“行,没啥事,这两天多注意点,不要吃刺激性的东西,不要抽烟喝酒,我给你开张单子,去缴费吧。”
“谢谢医生,那什么时候来拆线?”
“这线是进口的,不用拆。”
医生开诊断单的动作比缝合更利索,赵林接过来一看,被上面四位数的价格震惊了,想说一句“这么贵”,可麻药劲尚未消退,舌头还没恢复知觉,根本发不出声音,只得气恼的将诊断单塞到程斌手里,又拿起办公桌上的纸笔,快速写:你可真黑!!!
“欸,咱们这是公立医院,我黑你能得啥好处,就是用了点好材料,这么好看的脸,这么好看一口牙,要烂舌头多可惜啊。”医生问程斌,“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赵林一直冷冰冰的,程斌难得在他身上看到点生气,自然点头附和。
赵林无“言”以对,转身出了诊室,他步伐很快,程斌没跟上,就先去缴了费,又领了些消肿去淤的药。
等程斌回到病房时,赵林已经躺在陪护床上睡着了。
赵盛辉清醒着问,“是谁打他?”
赵盛辉对程斌的恩情重于泰山,程斌不会隐瞒,将安妮与赵林见面的事如实说了,赵盛辉听后,只是默默不语。
“董事长,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为难赵林了……”
“我对不起小林。”赵盛辉想到过往种种,又落下泪来。
生平第一次,程斌觉得他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
……
赵林醒来时舌头已经恢复了知觉,他扫了一眼窗外的余晖,打开手机,好多人发微信来,其中许扬的消息最多,又找他喝酒,说昨晚那个小姑娘做东请客,一定要他来。
赵林脸上有伤,不愿见人,于是回复:这阵有事,不方便,转告小许,好好学习,等我回绥远再请他吃饭
之后不管谁发消息,赵林都不理会了,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世总是自卑的,京城里有关他的一切,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他把这颗炸.弹小心翼翼的藏在身后,想要消无声息的处理掉,然后回到绥远,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周后,赵林脸上的伤彻底痊愈,就在当日下午,程斌拎了件西装到病房,“赵昀荣回国了,他想要见你。”
“所以,这是?”
“约的那家餐厅,需要穿这个。”程斌说,“比较体面。”
赵林这段时间酒店医院两点一线,整天对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爹,他没半点心思收拾自己,连运动服都穿的懒懒散散,确实不体面。
“好吧。”赵林穿上鞋,站起身道,“我先去剪个头发。”
“我陪你。”
赵林没拒绝,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
虽然只是随便找了一家理发店,但内部装潢很高级,比绥远最好的理发店都高级,赵林坐在椅子上,认真审视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很可笑。
要盛装打扮,去给人家羞辱。
年少时跪地求饶的经历,赵林本不想有第二次的,可现在看来,他命中注定就是这样的角色。
笑过,赵林反而坦然了许多。
左右他将来一定会回去绥远,这里发生的事无人知晓。
赵林理完发,又回医院换上合身妥帖的西装,护士们见他纷纷惊叹,称他天生是做明星的料。
出了医院大门,赵林忍不住说,“她们分明知道我是私生子。”
“私生子怎么了。”
“遭人唾弃。”
“你是无辜的。”
“我不想我母亲死后还不安生。”
至此,程斌不再开口。
赵昀荣约见的餐厅果然富丽堂皇,是在一处大厦顶层,能够纵览小半个京城,在这里用餐的客人都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赵林是格格不入的,他心里也明白,赵昀荣故意这样做,想给他个下马威。
快五十岁的人,还这么小心眼,赵林对合葬一事几乎不抱希望,当见到坐在赵昀荣身旁的安妮,他就将几乎二字也去掉了。
赵昀荣虽年近五十,但保养极好,并未发福秃头,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让他威严中又带着一些儒雅,和当年的赵盛辉很相似。
难怪安妮会这么痛恨他,若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你长大了。”赵昀荣打量赵林良久,方才开口说道,“竟然有胆子回来。”
赵林在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对面坐下,他懒得兜圈子,便直言,“拿到母亲的骨灰,我立刻就走。”
“这件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按理说父亲的遗愿,做儿子的应当实现。”赵昀荣冷笑一声,“虽然他从来没把我当儿子,我也从未将他看做是父亲,但名义上,我们到底是父子,他放着原配妻子不理,与外室合葬,我岂不颜面尽失。”
颜面。
早在被驱逐出京城时,赵林就知道,这是赵昀荣最在意的东西。
“你既然无意答应,为什么还要见我。”
“你跪下求我,或许我可以考虑。”
多年前的景象历历在目,可赵林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跪在地上哭的孩子,“人还真是奇怪,赵盛辉出轨我母亲,生下了我,所以你恨赵盛辉,恨我母亲,也恨我,可轮到你,你也没有比赵盛辉好到哪里去。”
赵昀荣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安妮,脸色忽然有点难看,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私密的事情程斌不敢随便说,只有安妮。
他不敢真的得罪安妮,一是夫妻撕破脸有损颜面,二是有座泰山在背后。
赵林此刻真切意识到,想要拿回母亲的骨灰,唯有借助于安妮。
作者有话要说:和作者比命长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