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回到饭桌上时,许扬和蒙牛面前又多了几个空酒瓶,小孙坐在那里没精打采的玩手机。
“小许呢?”
“上厕所去了吧……”
“嗯。”赵林看了一眼手表,缓缓道,“等他回来你就先送他们俩回宾馆吧。”
他们俩自然是指许念亲和金满月。
“我不回去,我一点都不困。”
金满月紧挨着赵林,眼神和语气都透着一股执拗,正常人很难理解她到底在坚持什么,一件小事而已,她回不回去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赵林道,“你随便。”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清脆又响亮,紧接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扯着嗓子大喊,“咋还打起来了!快去问问那小孩是哪个房间的客人!”
“咋回……”小孙只冒出两个音节,赵林已然转身出了门,动作快的令人来不及反应。
鱼塘饭店毕竟是自己盖的平房,享受不到镇里的集中供暖,到冬天需要自己烧煤,几百平米的大房子,一个炉灶肯定是不够用的,因此在盖建之初预留了七八个烧煤的锅炉房,把原本还算规矩的格局打的一团,过道极其狭窄,有些地方仅能一人通过,冲水厕所是近几年在饭店外头另盖的,就用这么一条窄窄的过道连接着。
“大哥,有什么不愉快的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你在这动手只会让问题变得更严重啊。”
“滚你吗的!少在这跟我俩逼逼!今天我非弄他不可!你想过去?行啊,有种踩着我过去!”
“你这样我们可要报警了!”
“报警?操,老子还怕你报警?明话告诉你们,今儿个不废了这小兔崽子一条腿,这事不算完!”
赵林推开身前厨师打扮的壮汉,终于看清了前头的人,约莫四十来岁,又高又胖,往那一站就把过道堵得严严实实,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旁边好几个饭店的员工在劝他,但显然没什么作用。
赵林皱了皱眉,顺手从一旁的桌上摸了个厚厚的玻璃烟灰缸,然后朝着过道里大声喊,“小许!”
仿佛班主任忽然站在了教室的窗口,一瞬间吵闹便停歇,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赵林身上,一秒,两秒。
无声的寂静里,幽窄且长的过道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又奶又凶,就像一只挨了欺负的小狗,“哥——”
小孙和金满月迟一步赶来,眼看着赵林几步走到那人跟前,一句话也没说,抬起烟灰缸就砸在了那人头上,猩红的血很快就流下来了。
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用手捂伤口,把血抹的满脸都是。
“啊啊啊!!”
不知是气愤还是惊恐的尖叫戛然而止,随着第二次声音沉闷的重击,那人倒在了地上,赵林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长腿一抬,踩着他过去了。
饭店的洗手间有商场那么大,分男女厕所,八个隔间。
男厕所里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正在踹门,女的站在一旁抽烟,细看她头上也有血。
“□□崽子!商楞的给爹出来!”
许念亲说,“正,正在给你媳妇接生,胎位不正,难产,别急。”
赵林活活被气笑了。
他真是搞不懂这小孩到底怎么想的,都他妈要被人围殴了,小嘴还叭叭的不服软,挨打也是活该。
听到笑声,三人齐齐转过头来看,“你谁啊。”
赵林指了指隔间,“他哥。”
隔间的插销“砰”的一声打开了,许念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里面窜出来,猛地扑到赵林怀里,像被吓破了胆子,丝毫看不出在隔间里面“接生”时的淡定劲儿,“林哥!他们欺负我!”
稍瘦些的青年男子看到赵林手上还挂着血迹的烟灰缸,握了握手掌,对一旁的女人道,“婷婷,去看看朱哥。”
“不用看了,你们现在最好都站在这里别动。”
叫婷婷的女人上前一步,嘴唇微动,正要说话,金满月和小孙进来了,小孙还拖了一个人进来。
婷婷尖叫一声,“朱哥!朱哥!你们居然敢打他!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
这个婷婷实在咋呼的很,金满月是从来不允许有女人在她面前比她还咋呼的,便绷着脸,一巴掌抡圆了扇过去,“啪”的一声巨响,愣是打出了一种爱谁谁的气势。
婷婷被打懵了,趴在地上缓不过来神。
赵林放下烟灰缸,把许念亲从自己怀里推出来,扶着他的肩膀问,“怎么样?伤着哪没?”
许念亲重重的点头,撩起衣服给他看,那本该白白软软的小肚子上红了一大片,是被人一脚踹过来才会留下的痕迹。
赵林皱眉,两指并拢,用力按了按许念亲肋骨上红肿的地方,“这里疼吗?”
许念亲从小在山上野惯了,没去上学的时候要挖野菜填饱肚子,那会实在太小了,走山路不稳当,三天两头从坡上滚下去,运气不好还会撞到石头上,嗑的浑身青紫,动一下都疼的不得了,得在床上躺几天。大姐很高兴他摔伤,因为他总活动,总喊饿,吃得太多了,如果天天在床上躺着就不用吃那么多东西。
和那时候相比,这点小伤算什么啊。
可很神奇的,许念亲觉得自己疼的要死了,尤其是赵林手指压着的地方,像是一把刀戳进去似的疼,他好想躺到地上撒泼打滚。
“嗯……”
听到许念亲哽咽的哭腔,赵林眉头皱的更深,他稍微往旁边挪了一寸,“这里呢?这也疼吗?”
没等许念亲回答,身后的金满月问道,“是不是伤到内脏了?要不叫小孙先带他去医院吧。”
“不用。”赵林拍了拍许念亲的肚皮,把他的衣服拉下来,盖好,“真有事早躺下了,屁事没有,在这矫情呢。”
许念亲委屈,也不忘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要上厕所,他们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我就在旁边等,那个人就骂我,说我在看他们,然后他就踢我。”
赵林打断他,“他踢你之前,你没说点什么?他踢你之后,你没做点什么?”
许念亲老实交代道,“他骂我,我当然也要骂他了,他踢我,我当然也要还手了。”
“怎么还手的。”
“我就拿酒瓶子扔他,但没扔准。”许念亲指那个叫婷婷的,“不小心扔在她头上了,然后她就打电话叫人打我,我出来的时候没有拿手机,只能跑到厕所里。”
说完了,许念亲仰脸看赵林,“林哥,我做错了吗?”
“没做错,你表现的很好。”
小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本就清澈,现在仿佛有星星闪烁。
赵林捏了捏他的脸,看向那两男一女,“这点屁事,犯得着为难一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