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来得太急,苏烟并没有来得及准备烤火用的炉子,她收拾好,便从柜子里拿了新买的毛线,坐到床上开始自己摸索织毛衣了。
这个年代,大家的毛衣几乎都是自己织的,商场里有买的,只是很贵,一个月要是买了毛衣,其他的雪花膏、洗头膏就不用想买了。虽然空间护肤品、洗发水什么的还有一些,但是苏烟怕别人发现,已经尽量不用了。
苏烟坐在床上拿了毛线,织起毛衣来。她那天在徐婶家学了一会儿,自觉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上手,不过将将织了一排,便已经漏针了。
苏烟只好拆掉,反复几次,也不过是织好一排。她披了衣裳起来,预备去暖水瓶到杯热水,走到外面的客厅里,就听见院子里的大门开了。
苏烟靠着门,拉了窗帘看,她倒不担心什么小偷,顶多偷一点东西罢了,最怕的是那种没有工作的盲流,不仅要偷东西,要是叫主人看见了,还要杀人。外面下了雨,很黑,一丝月光也没有,只看得见那个人手里打着手电筒的光束。
苏烟稍微的放下心,肯光明正大的打手电,那么就不是小偷了。苏烟听见脚步声,那是军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她正犹豫,就听见脚步声渐渐近了,有人拿了钥匙出来开门。
秦占武开门进去的时候,苏烟穿了一身白色的睡裙,好像是刚刚洗过头发,还带着一丝湿气,卷卷的披在肩上,她站在橱柜边上,手里端了杯水,抬眼去看秦占武,似乎一双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苏烟见他虽然穿了雨衣,但是裤脚已经大半都打湿了,她从墙上取了毛巾,递给秦占武。
秦占武并没有接过去,苏烟看他沉着脸不说话,想来是自己突然去了外地,并没有知会他的原因,叫他以为自己跑了,不打算结婚了。
苏烟自觉没什么错,但是看秦占武的表情又有些忐忑,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苏烟先开口:“我请假休息,呆在家里也无聊,就去外地看同学了。”
秦占武这才脱了雨衣,露出大檐帽、大宽肩章出来,胸前还挂着勋章,想来是去参加了什么大会,还没换下就过来了。他把雨衣挂在门口的衣钩上,自顾自在门口鞋架上拿了一双鞋,换上了。
苏烟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鞋架上竟然多了一双大码拖鞋。
秦占武冷哼一声,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开始审问:“什么同学?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苏烟瞪了他一眼,反问:“你怎么有我家里的钥匙?你趁我不在就跑进来,是私闯民宅。”
秦占武只说了一句,苏烟就哑火了——陆英子同志,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了,现在是合法夫妻。
苏烟表情讪讪,讲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反驳,她站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了,便要预备回去睡觉:“你有事儿吗?我困了,要休息了。”
苏烟见他只冷哼了一声,表情阴阴的坐在哪里,也不说什么话,她便端了水往卧室走:“那我休息了,你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苏烟跳进被窝,已经只有一丁点热气了,热水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到床脚,已经凉透了,她坐在床上仔细的听了一会儿,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关门声都没有,显然秦占武还一个人坐在客厅呢。
秦占武这样阴沉沉不说的样子,苏烟还是头一次见,她实在有些发憷,但是却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错。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苏烟索性躺下来,外面的雨也渐渐停了,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外面只能听见风声了,房间里就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钟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秦占武走进来:“陆英子,我有话跟你说。”
苏烟叹气,坐起来:“说吧,我洗耳恭听。”
秦占武道:“你这次谁也不告诉,就一个人跑出去两三天,要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办?”
苏烟就知道他要哪这件事来说,抵触情绪很浓:“我一个成年人,去的又是人多的地方,要么就是火车站要么就是招待所,能遇到什么事儿?再说了,我能告诉谁啊?我告诉你,你就能跟我一块儿去吗?好像我不告诉你,就是对不起你,天大的罪过了。我就乐意一个人出去走走,怎么了?”
秦占武听苏烟这样的语气,怒火腾的一下就窜上来,指着苏烟道:“你是成年人了,你不会遇到危险?上次那个王铁树的事儿,你倒是忘得快?得亏你命大,现在才能站在这儿跟我胡咧咧。就你还大学生,还知识分子,除了强词夺理你还会什么啊?”
苏烟抿着嘴唇,想了想这才道:“我说了我不认识什么王铁树。按照你的意思,好像我哪儿也不能去一样了?”
秦占武指着苏烟的肚子道:“你现在能跟别人比吗?外面天寒地冻,你摔了都没处叫人。你都是快要当妈的人了,能不能有一点责任心。”
苏烟不客气道:“你少道德绑架!喔,怀孕了就不能去外地了?那乡下的妇女怀孕□□个月还在地里劳动,挣工分呢?叫你这么评判,人家岂不是更没责任心?你倒是很有责任心,战斗英雄大半夜跑来数落我一个妇女。我看啊,秦副团长做野战军指战员真是屈才了,应该去做小学教员才对,不光连孩子教了,连他们的父母有没有责任心都可以一并教呢?”
说着,苏烟就掀开被子,光着脚下了床把门打开,笑笑:“还请秦副团长回去教导自己的士兵吧,不送。”
秦占武站在那里,叫苏烟这么说了一通,反倒是自己一个大男人大半夜赶过来数落人,很小肚鸡肠很没道理似的。本来也是小事,也不知道怎么就话赶话的说起来,他见苏烟光脚下了床,连忙把她的拖鞋给她提过去:“行了,把鞋穿上,我说不过你。”
苏烟哼一声,把鞋踢上:“什么叫说不过我?本来就是你没道理,照你的说法,妇女要是怀孕了,就不能干这不能干那。毛、主、席都讲过,妇女能顶半边天。至于没告诉你,你干嘛了,不也是没告诉我吗?”她本来还有一点心虚的,越说越顺,反而理直气壮起来:“合着,我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单位见了什么人,开了什么会,写了什么东西,去什么地方出差,全都要告诉你呗,要是没告诉你,你就半夜上我们家来骂我呗,是吧?简直就是霸权主义,一个大男人,就知道欺负一个弱女子……”
秦占武叫她说得没了脾气:“我什么时候骂你了?我不就是说了你两句吗?那我平时在军营里,都是这么同士兵说话的,也没见谁说我骂人啊?”
苏烟踢着拖鞋上了床,拥着被子坐着,手脚都发冷,她继续说:“什么叫说两句,什么叫跟士兵都是这么讲话的?秦占武,我不是你的兵。”
秦占武只好道:“是,你不是我的兵。”他小声嘟囔:“怎么反倒是变成我的不是了?”
苏烟哼了哼,并不太领情:“行了,秦副团长大半夜赶过来骂人,骂完就走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秦占武伸手去摸苏烟的手背,笑笑:“你手怎么这么冷?外面又下雨了,你听。”
苏烟果然被转移了话题,她开了一点窗户缝:“不是下雨,是下雪了,雪粒子。”哗啦啦的打在屋顶,仿佛下了大雨一样。
苏烟立刻批了衣裳要出去:“我看要下冰雹了,搞不好外面的那个水缸会被砸破,要赶紧搬进来。”
秦占武听了,连忙把院子里的水缸搬进屋子里,不一会儿天上下的雪粒子就渐渐变大了,小指头大小的冰雹从天上落下来。
苏烟道了一声好险:“这隔壁婶子的教我腌酸菜的,要是坏了,要等下个月了。”
秦占武关上门,对苏烟道:“你去睡吧!”
苏烟道:“我倒是想去睡呢,我这不是等你走了,好关门吗?”
秦占武瞪了苏烟一眼:“外面冰雹下那么大,我现在走回去,脑袋非砸个坑出来。”
苏烟疑心他今天晚上就是想赖在这里,不过这么说她也没法子反驳,只好道:“那行吧,待会儿冰雹下小一点,你再回去。走得时候把客厅的门锁上,院子里的门不用锁,虚掩着就行了。”
说着就打了哈欠,困得不行了,她进了卧室,心里想着,来了这六十年代最大的好处就是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按照这样的作息,搞不好真的能活到2020年呢?
苏烟睡得迷迷糊糊,好半天外面都没动静,她正以为秦占武已经走了,就见他湿漉漉的推了门进来,赔着笑:“太晚了,军校都关门了,我今天就睡这儿,行不行?”
苏烟指指隔壁:“小刚燕子的床就在隔壁,你睡哪儿去。”
秦占武就道:“我去看了,隔壁床上都是灰,睡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