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的冯姐在苏烟这里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等到请休假记录实在要检查的时候,这才跑到四楼办公室来,笑眯眯道:“英子,那个请休假记录你对完了没有?”
苏烟吃了一惊:“天啊,冯姐,我给忘了。不过,我这还有两篇书记的稿子没写呢?恐怕,腾出不手帮冯姐您干活儿。”
冯姐摆摆手:“哪里的话,你都调走了,没道理还替我干活。就是你把请休假记录给我就行,我自己回去慢慢核对,这也是几年的记录了,一时半会儿我也弄不好。”
苏烟装作不记得的样子:“我没带过来啊,都留在原来我柜子里了。”随即她笑笑:“对了,冯姐您没抽屉的钥匙吗?”
冯姐讪笑:“原来是每个人都有的,我这不是丢了一年多了,还没有去配吗,我就过来找你借借钥匙,好回去配一把。”
苏烟这才点头,把钥匙给她了。
一旁的明凡见此笑眯眯,等冯姐走了才道:“英子姐,你知道吗?人事的科长把她说了一顿,她不服气,还吵起来了呢?那次书记刚好下楼去食堂,听见了,说冯姐目无组织、目无纪律。”
“这个冯姐是老工人了,一像倚老卖老,被这么当面批评了,第二天就请了病假不来上班,接着又连续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听说书记在党、组、会上发脾气,说我们厂现在都是一些什么风气,还要叫冯姐写检讨呢?”
苏烟听了不说话,继续写稿子。
换岗到了四楼,除了在食堂打饭的时候能碰见,每天也都见不到蒋大言了,苏烟每天都心情舒爽。下了班,就把燕子从幼儿园接回小河沿,也没有烦人的隔壁邻居听墙角的,把大门一关,想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也不用担心香味儿太重,引起邻居怀疑了。
到了星期六的下午,秦占武就打电话来办公室,提醒苏烟:“别忘了,星期天早上十点钟,我们军校门口见。”
苏烟吃了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的?”
秦占武在哪儿头就嘿嘿直笑:“当然是你们单位的好心人告诉我的,反正你又不会告诉我,那我只好低声下气的去求别人了。”
苏烟不仅不觉得好笑,反而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自己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是个透明人一样,当下拒绝:“我没有时间,去不了。”
秦占武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道:“你们单位这个周末也没什么活动啊,排练也不用去,你星期天有什么事儿啊?”
苏烟不耐烦道:“我有什么事要做,要跟你一一汇报请示吗?”说着就挂了电话
秦占武被骂了一通,也不觉得生气,笑着放下电话:“吃了炮仗了,说话这么冲?”
说着又拨了个电话回去,苏烟接过来,就听见秦占武在那头道:“你想吃什么,我带着菜过去给你做饭?”
苏烟望了望窗户外没什么人,明凡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冲着电话筒发脾气:“秦占武,你有完没完?你自己答应得好好的,说了以后不许来我们家做饭的。你是不是说话不算话,不讲信用?就你还解放军呢,解放军就这样强人所难?”
秦占武听她骂了一通,并不生气:“是你先不守信用的,我的承诺可是有先决条件的。”
苏烟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我们两个性格不合适,不适合再相处下去了。”
秦占武摇头:“我们才见几面啊,你就这样判了我死刑?一个审慎的法官,不应该这样草率。”
苏烟反驳:“我既不是法官,也不是一个审慎的人,你也不是我的犯人。我只是想说,对于我未来的另一半,也许我并不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去审视他、考察他,也许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确定。很抱歉,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情感的发生。”
秦占武站在那里,问:“可是,我们在舞会上,是你一眼看见我,指着我说想和我跳舞的?”
苏烟直言:“那只是为了应付我的领导,随便一指罢了。事实上,我有轻微的近视,舞会那样的距离,我是看不清你的脸的。”
秦占武沉默了一会儿,连声音也冷峻起来:“即便如此,我没有丝毫的机会了,是吗?”
苏烟承认了:“并不存在机会不机会这个说法,应该是,完全没有必要了。”苏烟说完,就只能听见对面微微的呼吸声,她自己反而轻松起来。
秦占武放下电话了,才说了一句:“明白了!”完全没有意识道苏烟是听不见这句话的
一旁的何志向坐在凳子上擦皮鞋,笑他:“占武,强扭的瓜不甜,你要自己追就得受人家的冷脸。要我说,你要真喜欢那机械厂的姑娘,就打个电话叫他们领导去做她的工作,那不是比你这没头苍蝇乱窜有用多了?”
秦占武哼一声,勉强扯出来一个笑:“这种事儿我可干不出来!”
何志向就劝他:“这有什么,咱们二十九军要都像你这样,那可费功夫了,等娶进门来,过个两三年,不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吗?那政治处的主任不也是叫人介绍,叫领导做工作的吗?现在人家也过得挺好的,夫妻恩爱着呢,这不丢人!咱这不是年纪大了,没那个功夫吗?”
秦占武听了半天没吱声,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块儿手表,擦起来。
何志向就把手里的鞋膏子扔向他:“占武,我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
秦占武一侧身子就躲过去了:“听见了,我这情况不一样,陆英子是一个有主意的。要是她自己不愿意,叫领导去做工作,跟强买强卖一样。我呀,得叫她自己愿意,自己亲口答应,而且心里愿意。”
何志向歪着头咂摸咂摸了这句话,点点头:“那成,那你可得费好些功夫了。”
秦占武几乎要把那玻璃表盘给擦碎,一边擦一边心里想,怎么可能呢,不是她在舞会上先看上我的吗?不是她不好意思,叫人来请我跳舞的吗?我叫她回礼送围巾,她也同意了啊,这不就是喜欢的意思吗?
苏烟放下电话,把桌面上的文件都锁到柜子里,正准备关了门下班,就听见电话声又响起来,她没好气的的接起来:“这里是江州机械厂办公室,请问有什么事儿?”
那头居然是书记的声音:“英子同志啊,我记得你在大学是学俄语专业的,对吧?”
苏烟道:“是学俄语专业的,只是学得不好。”
书记就道:“你就不要谦虚,这样吧,我们今天晚上有一个欢迎会,是苏联专家的欢迎会,你来做翻译。我现在就叫司机去接你,你还在办公室吧?对,你就在哪儿不要走,我叫司机去接你。”
苏烟虽然不是俄语专业的,但是托那个俄罗斯前男友的福,是会说俄语的,说得还不错,当然仅限于日常交流,要是涉及专业术语,苏烟那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机械厂请过来的苏联专家,要是聊起业务来,苏烟肯定两眼一抹黑,不过既然是欢迎会,肯定也不会多聊。
苏烟先下了车间,嘱托宋叔帮忙,从幼儿园接了燕子,送回家去。家里有中午做好的饭菜,倒是不用担心两个小孩子饿肚子。
过了十几分钟,大楼下果然开过来一辆车,苏烟上了车,问:“怎么会叫我去做翻译呢?我是个半桶水,连大学都没读完呢?”
这个时候的司机都是跟随领导多年的人,他就道:“那个市政府的翻译也不知道昨晚上吃什么了,今天一直拉肚子,陪同苏联专家从机场到了友谊宾馆,就一直往厕所跑。我们这个江州市又不是上海、北京那样的大地方,临时找一个俄语专业的可不容易。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叫过来人。还是书记想起你来,说你的档案上,大学是念俄语专业,虽然没毕业,但是好歹也比咱们懂得多。这不,就打电话试试。没想到你还没下班,就叫你过来救急了。”
到了友谊宾馆,司机把她带到二楼,果然在一个包间里面厂领导中间坐着一个高鼻梁的苏联人,苏联人挥手大声说着:“干杯、干杯。”
陪同的领导都听不懂,只是附和跟着笑,跟着举杯。
苏烟一进去,他么就仿佛看见救星一样,把苏烟拉过去:“你翻译翻译,苏联专家说得是什么意思?”
苏烟就道:“干杯,干杯,中国的白酒真不错,比伏特加还不错。”又解释:“伏特加是苏联传统酒。”
书记点点头,举起酒杯:“这种白酒在我们中国叫茅台,只有欢迎尊贵的贵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劳恩斯基专家要是喜欢,离开江州的时候,可以带上一箱。”
苏烟如实翻译了,茅台苏烟不知道怎么翻译,也只好直译了。苏联人好酒,当下听了,竖起大拇指:“中国人民是苏联人民的好朋友,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