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赶紧叫人跟王大姐说一声,领着栓子匆匆出去了。
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妇人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哭:“天杀的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五六岁爹妈就没了,三十岁不到男人就死了,现在连两个儿女都护不住,差点叫人家给害死。不声不响的仍河里去了,要不叫人看见,早就淹死了。”
她一边哭喊一边抱着燕子:“燕子,妈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燕子还小,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看见妈妈了想哭,也跟着哇哇大哭,门口都站满了围观的街坊邻居、同事工友,一时间鸡飞狗跳。
苏烟走到门口,就有人给她让开一条道:“英子回来了,让让,英子回来了。”
苏烟走进去,小刚就跑过来牵住她的手:“姑姑!”
苏烟看着她嫂子哭,地上是一地的碎瓷片:“嫂子,起来说话吧,你这样哭给谁看呢?”
陆英子嫂子当即也不嚎哭了,立马站起来了:“英子,你说得什么话?什么叫我哭给谁看?我哭我自己命苦。我好端端的死了男人,差点连两个孩子也淹死了,我哭一哭也不行吗?你们姓陆的没一个好良心,你妈最恶毒,我生了刚子三天,我想吃个煮鸡蛋都不给我吃。”
说着她索性搬了个板凳坐下来,冲着外边看热闹的人边哭边说:“我生燕子那天叫我去乡下地里掰玉米,我一生下燕子就叫我洗衣服做饭,每天三顿饭天天不落。我在陆家作死做活,没有一个人心疼我。我刚死了男人,我婆婆就把我赶回娘家去,要不是我哥哥收留我,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呢。”
外边的人听她又哭又唱,就笑:“陆家嫂子,你还一天三顿饭?你们家不是都吃食堂吗?你三顿饭做给谁吃啊?”
陆英子她嫂子也不理,只一味儿哭:“还有这陆英子,也是个没良心的,上个大学四年都不回来,家里每个月都要寄十块钱去上海,哪家的小姑子这么能用钱?现在好了,他爹他哥的抚恤金,好几百块呢,就这么攥在自己手里了,我这个嫂子一丁点也看不着。”
苏烟也不生气,静静听她说了一会儿,这才开口:“嫂子是缺钱了,是吗?”
陆英子她嫂子本来做好准备,要扯皮,甚至是打架的准备的,听苏烟这样平平静静说出自己的目的,反而有点呆住了,她立刻否认:“什么钱?那抚恤金本来也有我一份,我是你哥的老婆,你哥那份都是我的。”
苏烟坐下来:“嫂子说得没错,抚恤金的确是有你的一份,这房子按理来说也有你的一份。只是,你是小刚和燕子的母亲,按照法律来说你是有抚养义务的,你没了,才轮得到我这个姑姑来抚养。如果你遗弃两个孩子,不抚养的话,我可以去法院告你遗弃罪。”
她嫂子叫苏烟吓住了:“你,你糊弄谁,你不要以为我是农村人,不认得字,就在这儿吓唬我。”
外边看热闹的都议论起来,遗弃罪什么的他们到不清楚,只是这当妈的实在不该不养自己的孩子,反而把自己孩子丢给还没结婚的小姑子,这是不像话的。
“陆家这丫头可是去上海念过大学的,搞不好还真有这一条,遗弃罪是不是要坐牢来着?”
有人就问:“这遗弃罪得判几年?”
这么一说,她嫂子就更吓住了,大声嚷嚷:“去,你去告我啊,我倒不信我不养自己孩子,还抓我去坐牢。”
苏烟笑笑:“嫂子,咱们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去法院告你,只是你也别逼我。这两个孩子你不愿意抚养,我这个做姑姑的来养,这没什么好说的。你要属于自己的那份抚恤金,我也可以给你,只是你要写个说明,自愿放弃这两个孩子的监护权,把这两个孩子的户口本还过来。小刚过不了几天就要开学,念小学了,你拿着户口本,他是没办法报名的。”
拿着户口本可以去领粮食呢,这两个小孩子每个月可以领十斤呢,她如何肯还,不抚养两个小孩子她是一万个愿意的,只是户口本万万不能还。
外面的看客劝英子:“英子,这钱你可不能给,这两个小的你嫂子是不肯养的,你一个人拿工资,将来靠什么养这两个小的。抚恤金你的自己拿着!”
陆英子嫂子是农村的,嫁给陆英子她哥,也的确过了几年好日子,她觉得现在自己还年轻,还能在找一个,只是不能带着两个孩子,她想了想问:“你抚恤金起码要分我一半才行?”
苏烟看着她,一副并不精明的面孔,笑笑:“嫂子,按照法律继承,你该拿多少就拿多少。咱们去派出所,请大家见证。配偶、子女、父母,同一顺位继承人继承遗产的份额,均等。”
这番话说得她脑子打转:“说清楚,我到底能分多少钱?”
苏烟把燕子抱起来,拍拍她的后背:“好了,别哭了,跟着哥哥去里屋好不好?”又叫刚子领着妹妹,叫两个五、六岁的孩子面对自己亲生母亲这样毫不掩饰的贪婪和遗弃,实在是残忍。
苏烟正准备说话,王大姐就赶来了,她立刻喝止陆英子她嫂子:“王小凤,你在这儿撒什么泼呢?我们江州机械厂是你撒泼打滚的地儿吗?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
原来陆英子的嫂子叫王小凤啊,她好像怕极了王大姐,拍拍自己身上的灰:“王主任,我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这抚恤金也有我的一份嘛!这房子也有我的一份!”
王大姐开口就骂:“嘿,真是叫什么永定河里的王八不要脸。这抚恤金跟你有什么关系,抚恤金又不是遗产,厂里边的抚恤金是发给两个孩子和英子的。喔,你要这房子啊,这房子是公家的,你要公家的财产啊?王小凤,我看你思想很成问题,打起公家财产的主意来了。”
王小凤立刻叫起冤枉来:“王主任,我哪儿敢,我怎么敢这么想,你们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这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问英子借钱吗?”
王主任又骂她:“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反倒打起你小姑子主意来了。人家一个人工资,养两个小孩子,没朝你借钱就不错了,你反倒跑过来打秋风。怎么,你先前从陆家拿走的钱全都用完了?”
王小凤声音更加小了:“王主任,我哥家三个大小子呢,半大小子饿死老子,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王主任一脸嫌弃的表情:“这倒是稀奇了,自己儿女不养,反倒去养别人家的孩子,你可真是做得出来。”
王小凤反驳:“这家人姓陆,我姓王,我干嘛要养着外姓人?”
王主任被她气笑了,指着她鼻子骂:“赶紧走,再不走,我就叫保卫科的来了。你以后再来捣乱,我就上你哥单位你,看你哥那饭碗怎么保得住。”
王小凤还想说几句,叫外边的围观群众一阵笑:“走吧,走吧,你是要不到钱的。”
王主任哄着人回家:“都走了,都走了,一个个工作没这个积极性,看热闹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
苏烟关上门,从柜子里从新拿了茶杯出来,给王大姐倒水,笑笑:“王大姐,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您这样的口才,诸葛亮舌战群儒也不过如此吧?”
王主任喝了口水,就笑:“你呀,跟你嫂子那种人好好说话干什么?她根本就听不进去,你就是念书念得太多,太斯文了。”一面又同她商量,往后一个星期先由她带着排练,至少先把动作给练熟悉了再说。
苏烟刚刚承了她的情,不好拒绝,想着那个舞蹈动作也不多,自己的确勉强也记住了,便一口答应下来:“成,没问题,只要您不嫌我跳得不好,帮着熟悉熟悉动作我还是没问题的。”
王主任高兴了,又打听着:“今天大言来没来上班?”
苏烟就如实道:“办公室倒是没去,中午打饭的时候倒是遇见了,不知道是来厂里干什么的。”
王主任看了苏烟一会儿,欲言又止:“英子,我比你大十几岁,这读书没你多,这人生经验是比你多一点。”
苏烟已经很明白她要说什么了:“您说,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王主任听见这句话就笑了,一拍手:“我就说我没看错人!这大言吧,今天中午食堂的事情都传开了,大家也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有那个意思。大言这个孩子还挺好了,就是他们家父亲在政府党委,母亲又是文工团的,家里的叔叔伯伯也都是拿国家工资的,家里实在是规矩大,你可要想好。”
苏烟笑着摇头:“王大姐,您说什么呢?我要想好什么,我跟蒋大言根本就没什么,是他一直胡搅蛮缠。”
王主任显然不太相信:“那你就真的不考虑跟大言处处看?”
苏烟坚决道:“不考虑,不喜欢。”
王主任放了心,正准备站起来告辞:“成,那我就先回去了,这地上被王小凤弄得一团糟,你收拾收拾。”
她正准备开门,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奇怪道:“这都快八点钟了,还有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