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既是一州州牧,又是汉室宗亲,宴会自然是奢侈豪华,光是奏乐的就有数十人,更不用说宴席上的珍馐佳肴了。
周皎在女眷席位,上面是刘表的夫人,她身边跟着的是两个儿媳,一个相貌端庄,为她默默布菜,另一个年纪稍小却颜色艳丽,在刘夫人耳边笑语,显然关系亲密。
周皎目不转睛地看着宴席中的人,双手捧着玉碗,不由自主地抿了一口,忽然察觉到自己喝的是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脸上像是涂了胭脂一般,泛出玫红色的色彩。
蔡夫人在一旁看她被酒呛到的样子,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惹得一旁的妇人频频看她,好一阵子她才收住笑声,道:“那是德珪的二姐,深得州牧宠爱,更是把侄女儿嫁给了二公子,喏,旁边那个年纪小一些的就是了。”
周皎见她显然对刘夫人没什么好感,只简单应了一声。
“按你母亲的性子,估摸着不会压你参加这些,我想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为此还恨上了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可女人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参与这些。”蔡夫人抿了一口温热的酒,脸上立刻飞起一片红霞,比之平常端庄的模样多了几分媚态,不过她眼神依旧明亮如镜,看不出一丝醉意,她对身边的侍女扬扬下巴,让侍女为周皎低声介绍这些后宅妇人。“人认的差不多了便和帆儿出去吧,这里乱糟糟的,又都是一些只知家长里短的女人,不值得留下来。”
周皎应了一声,等到将这些人一一认了下来,就和黄夫人打了招呼,跟着黄帆一起出去了。
相比后院内的热闹,院落里就清净许多了,除了忙着给屋内端送茶水和菜品的仆从侍女之外,再无他人。
“娇儿妹妹是从哪里来的啊?”黄帆好奇地问道。
周皎一愣,察觉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这才道:“会稽,我父亲便在那里。”
“原来是这样啊。会稽好玩吗?”黄帆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像是在撒娇一般。
周皎有意拉紧他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会稽啊……会稽可好玩了,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事,很多有趣的人……”
黄帆见她向外走去,问道:“娇儿妹妹要去哪里啊?母亲若是找不到我们会很着急的。”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道:“这是我第一次来州牧府上,感到新奇,所以想到处看看罢了。”
黄帆了然地点点头,随后积极道:“那我带娇儿妹妹走走吧,我和父亲经常来州牧府上去见大公子,对州牧府邸可熟悉了。”
周皎听到他的话沉思片刻,笑道:“好啊。”
黄帆倒是没说错,他对刘表府上确实很熟悉,带着周皎转了不少地方,刘表府上的下人显然对他很是熟悉,并没有多加阻拦,由此可见,黄祖与刘表关系也很是不错。
“咦?前面是什么地方,怎么如此吵闹啊?”周皎等到黄帆带她到接近前院的地方,这才故意出声问道。
“啊,前面是州牧的会客厅,想必此时州牧与父亲他们正在宴饮,另请乐伎奏乐,所以才如此吵闹。”
“会客厅?咱们也去看看吧!”周皎牵牵黄帆的胳膊,见他想要拒绝,道:“小姨说要带我拜见黄将军,可我只见了你和夫人,还未曾见过打败破虏将军的威风凛凛的黄祖将军呢,带我去看看嘛——”
她面色嫣红,更添几分妩媚,黄帆受不住她撒娇,只好带着她往前院走,一路上有不少仆人都看见二人,却又没有出言,毕竟黄帆自小长在脂粉堆里,每天都带着不一样的侍女,刘表府上的仆人对周皎不熟悉,只以为是黄帆又带了新的侍女。
周皎凑近门口,向内一望,厅内坐的俱是男子,坐在上首的是刘表,他近半百的年纪,但身体依旧坚朗,坐在那里依旧是精神奕奕。
刘表两侧坐的便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周皎有的见过几面,如蒯良与蒯越,有的则完全不认识。蔡瑁旁边坐着的人她不认识,但见他高大威猛,苍髯如戟,笑得意气风发,估摸着就是黄祖了。
果不其然,黄帆指着黄祖道:“娇儿妹妹,那就是我父亲了。”
周皎心中一震,不由摸了摸外裳罩着的短剑。
“娇儿妹妹?”
周皎回过神,笑道:“原来这就是黄将军啊,果然威风凛凛。”她语气带笑,眉眼中却已经满是寒霜,溢出杀意。
黄帆冷不丁打了个颤,突然想起现在已经是七月,却不知道这股莫名的寒意从何而来,惹得他不由看向周皎,只见她嘴唇紧抿,原本的笑颜此时已经是乌云密布,眼中甚至还有几分恨意,吓得黄帆忍不住向后退了一退,踩到裙摆一下摔坐在地。
他这么一摔,倒是引起了厅内众人的注意,这些人大都认识黄帆,看见他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唯有黄祖与蔡瑁没有笑。
黄祖早已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他在战场上厮杀,有时候凭的就是这一两点预感,何况周皎连自己的杀意也不知道隐瞒,他自然察觉到了。
至于蔡瑁,他早已看到自家外甥女的裙摆,早就猜到来者是谁了。
“父、父亲……”黄帆见黄祖沉着脸不说话,以为他是因自己不知礼数而生气,一时间有些胆怯。
黄祖却厉声喝道:“何人躲在门后!”
黄帆忍不住抖了抖,一旁的奏乐的乐伎也是一哆嗦,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垂着头摆弄乐器。
黄祖是武将,别的不说,嗓门极大,寻常人被他这么一喊,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在座的虽然与他是熟人,但也是面色一变,唯有刘表与蔡瑁不动声色,周皎一个小姑娘哪里经得住这么吓?
蔡瑁心中一沉,果然看到周皎走了出来,只是她脸上不见一丝恐惧,反而是从容不迫,只是脸颊微微发红。
众人只看见周皎一个小姑娘,又有人忍不住偷笑,还有人打趣黄祖是否是被孙坚的威猛吓了一跳,大惊小怪了。
蔡瑁此时才起身行礼道:“这小娘子是内子的外甥女,一向没大没小的,不知礼数,还请州牧与崇德莫要与她计较——”
黄祖只是凝视着周皎,问道:“小娘子为何盯着我,难不成有意杀之?”
蔡瑁心中一跳,已经抬脚走向周皎,将她拉至身后,对黄祖道:“崇德多虑,一个小丫头,怕是连刀都提不起来,别说杀人了。”他已经闻到空气中的酒香,不是他们所喝的酒,应该是妻子那边的女眷所喝的甜酒。
黄祖不语,只是紧紧地盯着周皎,随后伸手扯下周皎的外裳,她腰间赫然挂着一把短剑,不过这剑做工一般,不甚锋利,杀人灭口稍显逊色。
蔡瑁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如何给爱妻的外甥女说话才好,而刘表等人也俱是作壁上观,一言不发。
蔡瑁只能拍了拍周皎,将她搂在身后,道:“快,给将军赔个不是。”
周皎却自己站了出来,开口道:“我听闻黄将军杀了袁术麾下猛将孙文台,乃是荆州的英雄,更是天下屈指可数的英雄。”
黄帆忍不住得意道:“那自然是,父亲——”
黄祖虎目扫向黄帆,他立刻讷讷噤声。
“孙文台破董卓,收帝京,也是天下之英雄,然而他生不逢时,遇上了黄将军这样的英雄,不得不含恨而死。”
众人听完一时间有些不解其意,不懂她到底是想夸黄祖还是想夸孙坚。
“我身为女子,最崇拜英雄,不仅如此,小女还想做英雄。”周皎抬头看向黄祖,脸颊微红,似乎很是仰慕,接着道:“黄将军是因为杀了孙文台这样的英雄而得以做英雄,我若是也可杀英雄,那我便也能做英雄了。不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酒壮人胆,她话音刚落,便微微俯身,用右手拔剑,速度极快,直直地逼向黄祖,一旁的人甚至都看不大清她的动作,更不用说拦下她了。
只见红色长袖在空中旋转,利刃在满目红色中饱满地画出满月的形状,不过眨眼间已有银光飞过。
原本拨弄琴弦的乐伎被这银光吓了一跳,食指向后一扯,只听得“铮”得一声,琴弦已断,所有人不由打了个激灵。
等到周皎衣摆落下,众人这才看清两人的情形——周皎手中的短剑已经被黄祖打到一边,她的手腕通红,正被黄祖紧紧攥着,只要他稍一用力,恐怕周皎的手腕就要被捏断了。
黄祖黑着一张脸,显然对于周皎的不识好歹极为不悦,黄帆则是惊叫了一声。
周皎脸上却是纹丝不动,只是红潮已经退却,似乎没有被黄祖扣住手腕。
她这两个月来只专注于这一招,力求一击即中,可在黄祖面前却仍旧不堪一击,即使她心中早有预感,这个结果也实在是令她有些不甘。
蔡显有些讶异,不由看向一旁的父亲,只见蔡瑁右手攥紧了腰带,没有说话。
这事再怎么看都是周皎不对,这个时候蔡瑁也不能为周皎说情。
蔡显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一点坚定,不由心中一震,这样坚定如猛虎的眼神,竟然是一个小姑娘所拥有的。
此时,反而是刘表开口,对蔡瑁道:“先前倒是见过谢娘一面,我只以为是个貌美的小娘子,没想到啊,德珪,你的这个外甥女可是了不得呀,颇有弟妹的风采,小小年纪,临阵不惧,日后必定会有大作为。”
——周皎与蔡夫人狠起来的样子也是不相上下。
蔡瑁知道这是刘表在解围,立刻道:“州牧过奖了,瑁这个外甥女就喜欢舞刀弄剑的。”他看向周皎,道:“还不快向州牧问礼?”
黄祖松了手,周皎这才得以挣脱,她来不及想太多,只是行万福礼道:“多谢州牧夸奖,小女愧不敢当。”
“哈哈哈——如此一个神勇的小娘子,可有名讳啊?”
周皎与蔡瑁对视一眼,这才道:“小女单名一个矫字。”
刘表来了兴趣,问道:“皎?哪个字眼?明月皎皎?”
周皎答道:“是矫矫虎臣之矫。”
“矫矫虎臣——好一个矫矫虎臣,小娘子倒是有胆识,德珪可要好好培养矫矫才是,我看巨达就很不错,让矫矫跟着好好学学才是。”刘表说完,伸手拍了拍蔡瑁的肩膀,道:“德珪,难得见你失态啊。”
蔡瑁笑了笑,道:“矫矫聪慧,我心怜爱之。”
刘表这才看向黄祖,笑道:“崇德受惊了,快快入席吧。来人,让乐伎继续奏乐。”他话音落下不久,原本
蔡瑁拉着周皎在一旁坐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看向刘表。
周皎心中思绪混杂,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刘表为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看到对面的黄祖已经没了之前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刘表是借她这个举动敲打黄祖,顺便让蔡、黄二人相互制衡,即使没有她今天这么一出,刘表也会通过别的方式来达到这个目的。
此时刘表已经走上主位坐下,一手举起酒杯道:“诸位都是我荆州柱石,理应以和为贵才是!”
众人纷纷应是,宴会顿时又恢复了刚才热闹的样子,黄祖也重新开始与他人交谈,众人言语之间满是对孙坚的轻慢,仿佛之前溃不成军的不是他们一样。
周皎心中一片凄冷,却又从中燃起怒火。
终有一日,她要亲手杀了黄祖!
作者有话要说:来更新辣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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