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结局就是周皎被单独关在了一辆马车上,每天双手都在背后捆着,完美杜绝了周皎用手伤害自己的可能性,还贴心的用白绢塞住了她的嘴。
而马车上没有任何可以供周皎自我伤害的工具,孙策送给周皎的刀也被没收了,而唯一与周皎同行的只有王虞这个老头子,王虞更不可能杀了自己的亲外孙女。
周皎被下了药,一觉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了,于是爷孙两个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此时此刻周皎的内心格外凄凉,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扔进棺材里就地掩埋了。
“呜呜——”
王虞也是被周皎这个倒霉孩子吓怕了,当时他看着那个场面,看到了周皎眼里的那份决绝,还以为周皎真的要自杀以明智,如今周皎虽然平安无事,可王虞还是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咬舌自尽什么的。
周皎心很累。
她不怕累、不怕苦,但她怕疼啊!哪里敢自杀?
“唔唔唔!”
王虞对上她透露着急切的眼睛,期期艾艾地问道:“你真的不……?”
周皎无奈,用力地点点头。
王虞这才伸出手将周皎口中的绢拿了出来。
周皎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外祖父帮我解开吧。”说罢,她转过身,动了动被绳子捆住的手腕。
王虞没动,没办法,老年人有些受不了刺激。
周皎只觉得心好累,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外祖父不必担心,我没那个胆量自杀。”
王虞瞪了她一眼,道:“胡说什么!你要是出了个一二,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母亲会理解的。”周皎等到王虞将绳子解得差不多了,道:“这就够了。”她转转手腕,绳子很快就松了,周皎这才呼出一口气,抽出手将绳子丢到一边去。
周皎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道:“外祖父知道是什么人劫持了我们吗?”
王虞叹了一口气,道:“听口音不像是洛阳人。”
“我听着也不是庐江口音。”周皎有些烦躁,低声道:“现在舅父也被控制,我们两个是老弱妇孺,恐怕难以脱身。”
王虞见过不少大世面,除了一开始的惊慌,赶路的这几日已经冷静下来,这时听周皎提起脱身,才问道:“那你还让你手下那个小子跑了?他走了谁来护你?”
“一是为了护送琰姐姐平安离开,二是方便阿蒙告知阿兄事情原委。”周皎压低声音道,她看王虞不大相信的样子,接着补充道:“他们不是普通的贼寇,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样子,应当是军旅之人,即使舅父剑术出众,也未必能以寡敌众,何况还有我们两个拖他后腿。既然他们无意伤害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也可以保全我们身后的书。”
不等王虞再问什么,周皎接着说道:“再说了,我要是走了,谁来护外祖父你呢?”说完,她还露出一个笑容。
王虞听到她的话,心中难免感动,可是又碍于以往严肃的形象,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头。
周皎垂下眼睑,她嘴上说的轻松,可心中依旧忧虑重重,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外望了一眼,路边是刚刚发芽的枯树以及闪着寒光的兵器,她放下手,帘子又贴在了窗口,阻挡了一切视线。
此时此刻,尤其是在揣着孙策给她的东西的时候,她的心中更多了几分惊恐不安。
即使这群人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估计也没安好心,谁知道他们接下来迎接的会是什么呢……
不提周皎这边前路未卜,吕蒙那边日夜兼程,带了成碧与蔡琰以及残余的部将回去,也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了。
周瑜向前一直没有收到周皎的书信,只以为是她玩疯忘记了,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突然有人禀报,说是吕蒙回来了,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让人接见吕蒙。
吕蒙一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回来,早已经是狼狈不堪,周瑜见他这样,更是心底一沉,他急切问道:
“阿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皎和外祖父呢?”
吕蒙摇摇头,却已经有些哽咽,道:“二郎她……有一伙人在我们快到弋阳的时候劫道,将我们困在了路上,我们的人寡不敌众,二郎不忍,用计让我们逃离,她与景期公和王将军都被贼寇掳走了。”
周瑜一时气闷,只觉得眼前一黑,向后退了一步,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接着问道:“其他人都没事?”
吕蒙低声嗯了一声,道:“成碧和蔡娘子也都平安回来了……兄弟们虽然只剩下一半,却也都只是轻伤。”
周瑜默然而又面无表情,让人一时间猜不出他的情绪。
吕蒙跪在地上,道:“阿蒙办事不利,还请周郎责罚。”
除了太过实诚和有些少年意气,吕蒙相比其他人可谓是优秀,只要稍加磨练,未来必成大器。对他来说,保护周皎等人的差事自然不在话下,能让他只得狼狈回来的人,想必也绝不是泛泛之辈。而如今,周皎等人被劫走,吕蒙还敢回来报信,可见他对孙氏的一片赤诚之心,责罚未免太不通情理……
周瑜攥紧手,咬着牙思虑了很久,道:“阿蒙,你先起来吧,你能回来已实属不易,责罚之事不必再提……先说说掳去阿皎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人。”
吕蒙冷静下来,回想了一阵子,道:“听口音不像是吴人,有些像……荆州地界,而且他们人马整齐划一,看着应当是经过训练的,说不定也是士兵……对了,他们的头目说要留下车上的人,其他人的去留无所谓,他还说知道车上有周氏的人,兄弟们不忿,才和他们拼杀起来,可惜我武艺不精,多亏二郎以命相博,我们才能顺利逃脱……”
周瑜听完吕蒙的话,焦急忧虑之情反而淡了下来。
若是军人,又是襄阳地界的,必然与刘表有关,他劫走周皎和王虞等人,无非是为了要挟,可是这个对象选的未免太牵强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即便周、孙两家交好,刘表也不可能只凭周皎和王虞便可威胁孙坚。
何况刘表这么久以来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荆州,不结盟也不排外,端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说得难听点叫做胸无大志、首鼠两端,这样的人怎么会主动招惹别人?
这件事情越想越奇怪,仔细思虑来是疑点重重,周瑜不得不慎重考虑。
孙策也听说了吕蒙回来这件事,他急匆匆地赶到时,周瑜正沉默不语,他一时心焦,道:“公瑾,怎么样?我这就带人去将阿皎他们带回来!”
吕蒙也立刻站了起来,道:“阿蒙愿意与孙郎同去,接二郎回来,戴罪立功!”
周瑜拦下他,道:“伯符,事有蹊跷!”
“蹊跷?”
“这伙人目标明确,就差点名道姓,只怕是奔着外祖父与阿皎来的,阿蒙说这伙人是荆州人,但我觉得刘表其人未必有这样的胆量,此事应当另有主谋。”
孙策听完他的话冷静了不少,却还是忍不住道:“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掳走阿皎吗?”
周瑜只是摇头。
周瑜心中自然要比他更加焦急,可事已至此,路途遥远,难有挽回余地,即使孙策现在带人去追也来不及了,只能静观其变。
孙策看向一旁的吕蒙,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你啊!自己下去领棍子!”
吕蒙心中愧疚难安,自然是利落地应了下来,转身出去了,他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道:“成碧本要进来,我拦住她,她说二郎有话转告孙郎与周郎——袁公路不足与谋,尽早离去,吴四姓不可唐突,赏罚有度。夫人与周郎保重身体,千万不可向贼人妥协……”
孙策长叹一声,摆摆手道:“你去领罚吧,之后编入军中,不用跟着我了。”
吕蒙不再说话,作揖之后便离去了。
周瑜看着吕蒙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后,摇摇头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过责罚阿蒙,想必那伙人筹谋已久,这事也怪不得他。”
“不罚他难以服众。”孙策说完,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周瑜,道:“公瑾,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害得阿皎与景期公都……我真是对不住你和义母……”
提起母亲,周瑜的脸抽动了一下,道:“这件事情,我不打算和母亲说。”
孙策惊骇,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与义母支会……”
“我自知这事不能全都怪你,我也有责任,只是母亲身体本就不好,若是知道阿皎遭遇不测,只怕更加悲痛,更影响你我两家的关系,还是不说为好,至于阿皎……”说到这里,周瑜脸上已有哀色,低声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孙策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此事责全在我……”
周瑜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道:“为何?”
“我给了阿皎一样东西……只是阿皎并不知道……”孙策环视四周一番,确认除他们二人之外再无他人,这才道:“军中之前有人流传父亲发现了玉玺……”
“是……难不成是真的?”周瑜见孙策点头,还要追问,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将玉玺给了阿皎?”
孙策低声道:“我本想让阿皎叫给母亲,还寄书一封,由母亲代为保管,可是没想到出了这件事情……”
周瑜一愣,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忽然,他追问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玉玺被交给了阿皎?”
“父亲也知道这件事情,可他绝不会和别人说……”孙策问道:“公瑾的意思是,这群人不是为了玉玺而来?”
周瑜低叹道:“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