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昀读书的事儿你怎么看？”
长乐加起一片鱼肉给身边的苏格格，“都听爷的。要不让翻过年再说，那时他也正好满四岁了，冬日里冷，他年纪还小，挨不住冬日里的冷。”
“书房有暖炉，怎么就挨不住了。”胤禛不满，看了眼直勾勾瞧着他的儿子，见他眼神躲闪，分明有逃脱之意，更是不悦，道：“慈母多败儿。”
长乐看向弘昀，“你阿玛说你不成器，将来是个败家的儿子。”
胤禛讶然，她居然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坏话，他是这个意思吗，警告道：“李氏！”
“阿玛家底厚着呢。”弘昀乌黑的眸子看向他，“而且我都还没长大呢。”
胤禛语带不善，对长乐道：“你自己听听，他的意思就是我的家底厚可以叫他败是不是？”
“应该是这个意思。”长乐想了想，一点也不顺着他。
“你！”胤禛哽住，诧异不已，她哪来的胆子说着这么理直气壮，见她疑惑地望来，他眯了眯眸，打量她。
“四爷这么认定自己的孩子，谁敢说不是，孩子又岂敢说不是，否则岂不是不孝？”她语气里带了几分冷意。
胤禛不知道她这脾气又是从哪里起来的，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叫她下不来台，也不想她闹起来最后让他下不来台，忍了忍道：“我可没这么说，还不是你们纵着他的缘故。”
长乐听到他语气里的缓和，嗔怪得瞪他一眼，“孩子是在夸四爷前途无量呢。”说着夹了一筷子鱼肉，道：“鱼肉新鲜，是福晋吩咐说有新鲜的鱼，四爷多吃点。”
胤禛触到她眼里浅浅露出的几点温柔，冷哼道：“当个败家子是个得意的事儿？”
苏格格笑了笑，轻声道：“爷现在封为了贝勒，日后封为郡王，亲王不在话下。”
阿媛也道：“是啊，阿玛，弘昀他还是个小孩子呢，什么都不懂。”
胤禛看了苏格格一眼，苏格格赶紧低头垂眸，长乐一笑，“正是这个意思，弘昀，得你吉言，你阿玛心里高兴呢，说一句吉祥话，让你阿玛高兴高兴。”
弘昀道：“阿玛步步高升，家底越来越厚。”
胤禛觉得这对母子是故意的，没好气地斥道：“家底厚也耐不住生个败家子。”
弘昀吃了一大口饭，根本不把他的指责放在眼里，笑得憨然，仿佛不知道他生气似的，“败家子，生个败家子——”
吴嬷嬷赶忙道：“阿哥，不是败家子，快别说了？”
弘昀看看吴嬷嬷，看看长乐，看看男人黑沉的脸，问身边儿的苏格格，“姨母，我日后不是败家子。”
“当然，阿哥才不是败家子，阿哥一定像爷一样，是个有本事的。”
“对，有本事！”他举起了手里的碗，小手没拿稳，一不小心把饭菜倒在了桌上身上，大家惊呼一声，胤禛蹙眉，嗔道：“胡闹。”
吴嬷嬷赶紧道：“奴婢带阿哥去换身衣服。”
弘昀被抱走后，胤禛道：“弘昀不知礼数，成何体统，再这个样子如何能去宫里拜见汗阿玛。”
长乐浅浅一笑，柔声道：“宫里的规矩大，若是日后要进宫，就让阿媛跟着大阿哥去，等弘昀学好规矩也不晚。”
胤禛沉声道：“前些日子福晋去了宫里，额娘问起弘昀和小三儿。”
长乐淡淡道，“是。”
胤禛看她一眼，“额娘说你生子有功，等……再过一年，你可以与福晋一同入宫。”他废了一阵口舌说通额娘许额娘教李氏入宫请安，希望她能明白他的苦心。
长乐没什么兴趣，“是。”
胤禛默然，苏格格见二人气氛莫名僵持，笑道：“这是喜事，德妃娘娘看重……阿哥格格。”
长乐轻声道：“德妃娘娘喜欢几个孩子是他们的福气。”
她清浅的笑容像是冬日里屋檐上的一点白雪，是融不消的清丽。
胤禛没吭气，等弘昀回来的时候，就发觉屋里的气氛像是忽然僵住了一般，大家都在静静地吃饭，他看了眼阿媛，使了个眼色。
阿媛垂目没有搭理他。
一顿饭吃的十分安静，脚下的脚炉将人熏得暖融融的。
用完膳，长乐拉着苏格格说起自己裁剪的几个花样子，胤禛坐在一边儿喝了杯解酒的茶，听着娓娓的声音，眼皮有些重，苏格格如何也不能再留了，道：“姐姐，天色晚了，我明儿再来。”
长乐起身，“好，外面凉，披风披好，杜鹃，去拿一个灯笼，将苏格格送到院子里。天黑，注意脚下。”
苏格格笑道：“知道了，这才几步远，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弘昀道：“姨母我送你！”
苏格格喜得摸摸他的小脸，这孩子真是太讨人喜欢了，可惜以前来往少，“你快快留在屋里吧，外面冷呢，小乖乖，明儿姨母来接你去玩儿。”
“好！”
苏格格走后，阿媛揉了揉眼睛，道：“额娘，我困了。”
“消消食再睡，你脾胃不好，当心积食。”
“是。”阿媛对弘昀，道：“走，姐姐带你去看小久儿。”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阵哭声，弘昀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奶嬷嬷抱着孩子进来，行了礼，长乐将孩子接过，小久儿哭得满脸泪水，嘴里发出含混的婴语，软软的脖子支撑不住脑袋，扎在她怀里寻觅着。
长乐抱着他哄了一会儿，胤禛被哭声吵清醒，起身，“小三儿怎么了？”
奶嬷嬷道：“是想额娘了。”
胤禛摸了摸孩子肥嘟嘟的脸，伸手，“让我抱一会儿。”
长乐避了避，不想叫他碰弘时，道：“他怕生呢，等我将他哄好，爷困了吧，该回去歇息了。”
胤禛摇头，“不必，我今儿就歇在这儿。”盯着襁褓里的孩子看了好一会儿，他孩子乌黑的眼睛被眼泪洗过以后，黝黑发亮，看到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地哭，胤禛来了兴致，将弘昀抱起来，道：“你也哭。”
弘昀一愣，“我吗？”
“不然呢？”
“我不想哭。”
“比一比，看你们谁的嗓门大，给他学学。”
弘昀瞅了眼这个满身酒气的人，他脸颊升起了缬晕，眼神有些倦意，眼皮双成了两层，似乎还是有点困，道：“你喝醉了？”
“叫我什么？”他眼神里的朦胧迷离一散，像是雾霭得遇日升，“不哭你就去院子里，哭一整夜。”
“哪有你这么折腾孩子的。”长乐表达自己的不满。
胤禛腾出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将她拉过来，眼睛里有几分跃跃欲试，像个准备恶作剧的少年，“试试，有用。”
长乐拧眉，弘昀伸头对着她怀里的孩子嚎啕起来，“嗷嗷呜呜呜——啊啊——”
襁褓里的孩子愣了一下，眨巴了一下眼睛，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小手挥动了一下，又开始张开嘴干嚎起来，胤禛立刻捏了下弘昀的小屁股，弘昀忍气，张嘴也跟着嚎起来，“呜哇呜哇啊啊——”
小久儿愣了一下，好奇地看着发出声响的人，似乎疑惑他是怎么回事，嚎什么？
弘昀看着他继续酝酿情绪，在他即将张嘴的时候便先发制人，如此多次，小久儿似乎忘了应该哭了，小眉毛一皱，被这个嗓门儿更甚于他的人有点厌烦，委屈的将脑袋杵在额娘的怀里。
阿媛看得噗嗤一笑，摸了摸小弟的小手，道：“还是阿玛有办法，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胤禛大乐，“没错。”他抬眸看向李氏，她唇边也挂着笑，很柔和，但是多了几分活泼之意。
他想起她第一次有孩子时的样子，时常瞅着孩子如看稀奇，常常问他，“爷，你说阿媛在想什么？”
她比孩子还要好奇，可是后来就变了性情，执拗忤逆，也许是他的宠爱所致，让她变得娇狂不守规矩起来。
长乐拍着孩子，走到了别处，嬷嬷道：“侧福晋我来吧。”
孩子似乎有所觉，小腰一伸，口中又哼唧起来。
“要不让额娘再抱一会儿吧。”阿媛哎呦一声，“又要哭了，怎么这么能哭。”
不想小久儿只是打了个呵欠。
长乐温柔道：“是不是困了，小久儿，是不是，嗯？”
小久儿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长乐亲了他一口，道：“刚才为什么哭呀，姐姐哥哥都笑话你了。”
阿媛立刻冲看过来的小孩儿点头，“就是，再哭就不是男子汉啦。”
“听到了吗，你姐姐说不哭以后你就是最了不起的男子汉。”
“弘昀定是同你学的，这话说的太轻狂了。”胤禛不悦她言语里的娇狂浅薄，遂斥了一句，忽觉得怀里这个过分安静了，抬眼却看到他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在探究，眼神沉静得不像一个孩童，反而带着几分锐利在其中，就在他要探究的时候，弘昀眨巴了一下眼睛，又恢复了天真，仿佛是他看错了，“瞅什么呢？”
“阿玛英俊。”
胤禛笑起来，胸腔里发出闷闷的震动，微微弯起来的眼角有显而易见的愉悦。
弘昀想，他今晚怕是真要留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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