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把剔骨刀彻底扎进心脏的时候,肌肉男抽搐两下,身体终于萎顿下来,没了声息。
他的血蔓延开去,染红了身下一片干枯的荒草。
傅蓝屿长舒一口气,膝盖和手臂的伤口,这才后知后觉变得更加疼痛,她向后仰倒,躺在冰凉的地面不住喘息。
乔云铮挣扎起身,走到她面前跪下身去,红着眼眶把她搂进怀里。
“伤哪了?让我看看。”
傅蓝屿缓了一会儿,他的心跳声,令她焦躁不安的情绪,逐渐沉静下来。
“没事儿。”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臂,刀口很浅,血这半天已经止住了,但膝盖的血还在流,“……我腿得扎一下,否则影响走路。”
乔云铮迅速用刀割了自己的外套下摆,卷起她的牛仔裤,将布料紧紧扎在了伤处。
傅蓝屿猛地仰头,脸色苍白,疼得倒吸一口气。
“对不起。”他疼惜地摸着她的头,语气低沉,“这局非但保护不好你,还让你跟着受罪。”
“只要是白金局,迟早都得经历这些,躲是躲不过去的。”傅蓝屿抬眸与他对视,她的眼神在月色里,显得格外专注而明亮,“我并不觉得这有多严重,除了死亡都是小事,况且是和你一起经历,就更加值得。”
她极少对他讲这种情真意切的话,越是如此,就越是动人。
两人相拥良久,听夜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只有彼此的体温,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的暖意。
傅蓝屿转过头,看向旁边肌肉男的尸体。
“我们要把他送到亨利那里去,云哥,你还可以吗?”
“没问题。”乔云铮捂着心口平息半晌,冷静点了头,“走。”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分别抓着肌肉男的一只胳膊,合力将其拖出了墓地。
从墓地到亨利的住址,其实距离并不是很远,但鉴于肌肉男的尸体很重,两人又都是伤员,尤其傅蓝屿还一瘸一拐的,所以依然花费了不少时间。
她站在门口,试探性按响了亨利的门铃。
果然,听得里面门响,很快就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
亨利佝偻着腰,蹒跚着走到门前,隔着栅栏与他们相望。
“你们找谁?”
“我们带来一具尸体,想请您入殓。”
亨利朝两人身后投去一瞥,而后点点头,打开了栅栏门。
别看他枯瘦苍老,力气倒不小,甚至都没让帮忙,就单手拖着尸体往屋里走去。
傅蓝屿和乔云铮就在庭院里等着,也说不好是等了多久,直到亨利用白布擦着双手,再度走出来。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浑浊的双眼盯着两人看。
他哑声道:“一切邪恶的事物,都应该在火光里消失殆尽。”
傅蓝屿接过他递来的信,若有所思。
“那什么才算是邪恶的事物?玛丽肖吗?”
可亨利没再回答,他只是一个尽职尽责传达线索和提示的npc,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去了。
傅蓝屿拆开手中的信,见信纸上用红色的墨水写着一段话——是中文。
狗系统总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很贴心,譬如担心玩家看不懂英文。
那封信的内容是:
【她天赋异禀,和那些平凡的表演者都不相同;她聪明高傲,的确,木偶戏的成功使她备受推崇,偶尔还会受到来自爱慕者的赠予,都是格外名贵的礼物。在这文化贫瘠的地方,你应该也能想象,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渴望会让,边陲小镇的人们产生对她的依赖。要是这种情况能长久持续下去就好了但是,当那个小男孩揭穿她木偶戏的秘密之后,心底的怒火便让她对小镇居民进行了疯狂的报复。】
乍一看上去,这封信像是在叙述玛丽肖的故事。
因为在原版电影里,玛丽肖就是一位木偶戏表演者,很受镇上居民欢迎。但后来一个小男孩当众揭穿了她用腹语表演的秘密,她就把那个男孩杀了,然后她又被居民们杀了,连舌头也给拔了,再再后来这座小镇就开始一户口本一户口本的死人。
毋庸置疑,是玛丽肖的鬼魂在作祟,而且她把那些死去的人,全部做成了木偶。
不过这封信,难道就仅仅是为了讲解一下故事背景吗?
白瞎他们费尽力气,还特意把肌肉男的尸体,大老远运到亨利的家里来。
傅蓝屿疑惑地瞥向乔云铮:“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乔云铮蹙眉:“我只觉得信的叙述方式有点奇怪。”
两人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身心俱疲,顺带着思考的能力也下降许多,商量两句,决定先回去休息,明早再做打算。
结果,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正当傅蓝屿回到小楼,推开窗子跃进房间时,受伤的左腿让她踉跄了几步。
然后她站立不稳,莫名其妙跌进了某位姑娘的怀里。
……没错,是姑娘的怀里。
心底警兆顿生,她推开对方猛地后退,险些撞上紧随其后的乔云铮。
乔云铮下意识抬手护住她,这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是谁。
是那位银发酷姐。
“冯小姐?”傅蓝屿警惕发问,“你怎么在这?”
“先给两位道个歉,不请自来。”银发女笑了笑,“我看你们出去做任务了,这窗子没法从外面锁住,就进来晃了一圈,顺便等个答案。”
“什么答案?”
“关于你们和那个招人讨厌的肌肉男,谁能活下来的答案。”
“……”
话说到这,傅蓝屿也就明白了,合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刚才这位姐姐也在暗中窥视,知道肌肉男在跟踪他们,也猜到了肌肉男想做什么。
她冷笑一声:“冯小姐这招渔翁得利很妙啊,总之你怎样都不吃亏。”
“我喜欢隔岸观火,好过亲自动手。”银发女倒是很坦然,“游戏规则而已,换作你们也不可能管这种闲事吧?谁赶上了就算谁运气不好呗。”
“……的确,我的运气从来也没好过。”
银发女笑意更深:“但至少你活着回来了,既然你们活着,想必那家伙已经死透了。”
“你猜对了。”
“不过你俩应该也吃了不少亏。”银发女瞥了乔云铮一眼,“我早说过,你要保护伤员,是会付出代价的。”
“这是我的私事,好像与冯小姐无关吧?”
“那我们就来说点有关的,那家伙一死,就有入殓的尸体了,亨利老头有给你们线索吗?分享一下。”
傅蓝屿沉默地看着她。
银发女叹了口气:“傅小姐,我喜欢你的性格,不想与你动手,毕竟你俩今晚都很不在状态,对吧?”
“……所以呢?”
“所以你把线索分享给我,我们皆大欢喜,说不定到最后通关的时候,还能结个盟——反正我杀谁不是杀呢?”
这话像是谈判,也像是威胁。
但傅蓝屿也承认,对方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她侧眸,见乔云铮也点了点头,便将怀里的那封信交了出去。
反正信的内容她已经完整背下来了,留与不留没什么区别。
“那就请冯小姐做一做阅读理解吧。”
银发女接过信,拆开读了两遍,很明显,也是一头雾水。
“玛丽肖的生平简介?就这些?”
傅蓝屿平静回答:“你不信的话,也可以来搜我俩的身,亨利只给了这个,另外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一切邪恶的事物,都应该在火光里消失殆尽’。”
银发女似有所悟:“杀Boss的关键词是‘火’?”
“前提是我们要找到火。”
可目前双方都还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火”的线索道具。
当然,也许是被别人提前拿走了。
“傅小姐,感谢你的配合。”银发女起身,客气地略一颔首,“我还是那句话,祝你们好运。”
“你也是。”
她一笑,没再多说什么,随即从正门离开,经过转弯的楼梯,直接回了二楼。
傅蓝屿关上门,凝神听了半天的动静,直到确信对方真的离开了,这才转过身来,压低嗓音问乔云铮。
“箱子呢?”
之前在墓地棺材里找到的那只小箱子,一直被乔云铮拿着,谁知一进屋就不翼而飞了。
乔云铮从窗户跃出去,回来时,箱子已重新回到了他手里。
“刚才我发现屋里有人,就顺手丢在了外面,免得这个她也要抢走。”
“好极了。”
两人坐在床边,仔细研究着箱子的密码,回想这四位数字可能是什么。
这时,傅蓝屿灵光乍现,想起了昨晚被木偶比利支配的危险场景。
昨晚,木偶比利出现的时间,是凌晨2点25分,她记得很清楚。
而且当时钟表的时针与分针,都明显停滞了一会儿,才继续回复正常运行。
她立刻将猜测讲给乔云铮听。
乔云铮沉吟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
“现在是1点30,我们再等一个小时,印证这个问题。”
“好。”
……
膝盖的伤疼得厉害,傅蓝屿躺在床上耗时间,不知不觉有点犯迷糊。
然后她就感觉手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是乔云铮在轻声唤。
“蓝妹,醒醒。”
她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石英钟的指针,再度指向了凌晨2点25分。
与她的记忆一致,时针和分针果然停滞了。
“你说……箱子的密码,会不会就是0225?”
否则这钟表没必要定时定点来这么一出,肯定属于提示范畴。
乔云铮依言,垂眸将密码锁调成了0225,然而失败了,箱子并未打开。
“不是。”他顿了一顿,忽然转头看向石英钟正对着的那面墙,“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那几幅画,有一幅的后面是……”
傅蓝屿如梦方醒,她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对,没错。”
她走到那几幅画面前,仔细辨认,最后摘下了右边的一幅田园画。
她将画倒扣过来,露出了后面的镜子。
镜中映出了石英钟的时间,影像是倒过来的,不是2点25,而是9点35。
0935.
乔云铮重新调整密码锁,片刻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箱子应声而开。
两人同时低头察看。
箱子里空荡荡的,只装了一枚金色的钥匙。
傅蓝屿恍然:“是那家剧院的钥匙。”
新的任务地点,可以开启了。
她将钥匙装进口袋,走到窗前原本想将窗帘拉好,岂料却从缝隙里,窥见了一簇火光,火光边还立着一道高挑身影。
那是……
她猛地推开了窗户:“冯小姐?”
的确,银发女就站在窗外不远处的空地上,这个角度,除了她的房间和二楼对方的房间,另外两间房的玩家是看不见的。
“傅小姐。”银发女转过身来,朝她举起手里的火柴,扬眉一笑,“听完你那句话,我突然觉得,自己找着的东西,可能是有用的。”
那盒火柴是系统道具,是从小镇某户人家的信箱里找到的。
本来以为是没用的东西,却在听到那句“一切邪恶的事物,都应该在火光里消失殆尽”后,她决定烧了木偶比利。
这很容易联想。
傅蓝屿的目光转向那团火焰,不禁蹙眉:“你把比利烧了?”
“是的。”
“烧完了呢?”
银发女安静等待火焰燃尽,剩下的一点用脚踩灭,而后俯下身,从灰烬里捡起了一张纸条。
那纸条很奇怪,似乎是用特殊材质制成的,表面磨砂,不会被烧坏。
“我反正是没太看懂。”她走到窗前,把纸条递给了傅蓝屿,“作为平等交换,提示分享一下,是我的诚意。”
傅蓝屿接过纸条,瞥了一眼。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仿佛用血写成,只有一行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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