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熊熊,凉意从空调的出风口吹出，拂去了学生们一身的焦躁和汗意。
一班班主任面向黑板，郑重地将角落日历的数字擦去,用粉笔写上：0。
底下学生各个正襟危坐，神情也十分严肃。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数字上。
寒窗苦读，只为这一时。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那些话我已经说烂了,你们估计也听倦了。”班主任放下粉笔,拂去手掌心的灰尘,用十分柔和的声音道，“最后一天自由复习，如果有心态比较崩或者非常焦虑的同学,可以到老师这里来聊聊天，放松一下。其余的就要全靠你们自己了。”
说着,老师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展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同学们,祝你们以后前程似锦。”
底下学生们无一不动容。
下课后，有几个女生果真结伴去班主任办公室里聊天了,人们对未知的东西总是有种莫名的恐惧，老师却是经历丰富的人，和她聊聊天，应该能很大程度上缓解不安。
田小娟、温岚她们和老师打了申请，打算去操场上走一走，稳定一下心情。池辉听说之后也想参加，结果就跟滚雪球似的,变成几个老朋友的散心之旅。
走之前，田小娟还问了一下孟习，问他们要不要去。
孟习摆了摆手，笑着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一条题目没想好。”
不愧是从倒数第一冲上年级前十的学霸。
田小娟砸了咂舌，打算等下去小卖部买两瓶饮料、一包饼干，饮料常温的就好，免得让他们喝坏肚子。
孟习也不是在推托，他确实有一条题目不太懂，需要男朋友帮忙讲解一下。
宋淮看了一眼，说道：“这题最方便的方法还是用微积分，只是不太容易考。附加题你还是选矩阵和不等式吧，比较稳妥。”
“矩阵我应该能拿满。”孟习微微皱眉，有些苦恼，“但是我有时候会陷进死胡同……我不想把鸡蛋全放在这一个篮子里。”
也有道理。
宋淮点了点头，抽出一支笔耐心地给他讲解起微积分的相关知识点来。孟习开了录音，一边写一边录，这样等下回去后就可以反复消化了。
宋淮讲完这道后，忽然又想起什么，“虽然说不太可能考……”
他翻过一页空白，大概把一些课本上没有的高数知识点讲了一下，什么泰勒公式，多重微分等等。
孟习记性并不算差，但要消化这么多知识还是有些吃力。
于是宋淮给他出了个主意，“等下我给你划几道例题，你大概看一下思路，有时间的话背一下公式，不用去琢磨该怎么做出来。这种题你不会别人也不会，反正大家都是瞎猫碰死耗子，能碰一个就碰一个，遇到重难题，你就多写一点思路，字写得端正点，阅卷老师看你可爱，就会多给你点分了。”
他前面说得十分正经，孟习也认真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才反应过来是在调戏他，忍不住锤了男朋友一下，“去你的。”
“哎哟哎哟，”田小娟捂着眼睛走进来，“这就开始秀了？高考还没完呢，能不能考虑下我们这些寒门学子的心情？”
孟习脸上的笑意瞬间刷新，面无表情地说：“不是很想照顾411分的寒门学子。”
田小娟大呼冤枉，“那不是我的真实水平！作文65分太夸张了，我估计我在高考的话也就能拿个60吧。而且这次数学老师也给了我不少步骤分，我就是个400分线上挣扎的渣渣。”
说着掩面假哭，还演起来了。
孟习：“……”
不过能在考前紧绷的氛围里调节一下气氛，也挺不错。
“行了别哭了，400分的渣渣。”
孟习按着前几天发下来的，401分的成绩条，笑意盈盈，“省点眼泪吧，等出分……你喜极而泪也不迟。”
田小娟也笑了，环顾一圈，几个好朋友眼里都是坚定。
“那就这么说好了……”
田小娟伸出手，几人手掌叠在一起，重重地按了下去，“三个月后，我们大学见！”
·
此后大学毕业时，孟习再回忆当初高考完的场景，一切都有些模糊，只能忆起当时走出考场，腿脚发麻，被赶来的宋淮扶住的场景。
小宋看他满脸虚汗，还以为是考得不好，心里虽然很沉，但嘴上还是安慰，“没事，放轻松，一次考试而已。语文拉不了太大差距。”
孟习歪在他怀里，缓了半天才说：“大阅读我之前看过，正好碰上，应该不会丢太多分。但是、但是作文我没忍住……写了夹叙夹议。”
如今议论文盛行，在考试中自然是最为稳妥的体裁。夹叙夹议虽然也尚可，但是控不住就容易写成流水文。
“没关系。”宋淮安慰道，“你作文是我亲自把关的，只要不偏题，一般差不到哪里去。重头戏还是得放在数学和英语上。”
孟习点点头，又说了自己作文的论点，宋淮听着有些欣慰，虽然有些另辟蹊径的元素，但总体来说踩得挺稳。
希望阅卷老师能看在论点不落俗套的份上多给两分吧。
这话他放在心里，没给孟习太大压力。
等考完数学出来，旁人都是一脸菜色，宋淮来接他时，看他倒是一脸轻松。
“稳了。”他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数学不怎么难，有好几题被你押中了。我考完才抽空检查了一下计算，应该没太大问题。”
宋淮看到卷面的时候也放心了不少，都是他平时仔细叮嘱的知识点。
孟习想和他估分，宋淮却担心影响他英语成绩，不是很愿意。最后两人磨了一阵，各自妥协了一步，孟习把答案誊写下来，宋淮来帮他估分。
最后一估，加上一些步骤丢分，估计能有175到180出头，是非常可观的成绩了。
再加上之前校推的减分，只要英语选择不拉胯，那清华应该是稳稳当当了。
宋淮靠在椅背上，只觉得心中那块栓了一年的巨石总算了放了下来。
下午离开考试学校前，孟习身份证落在考场，被老师捡到，要去广播台拿。宋淮站在教学楼下等他，忽然一个长得干净漂亮的女生走了过来，红着脸颊温声细语地问：“同学，我和你是一个考场，注意你很久了……可以要下你的微信吗？”
宋淮愣了愣。
自从他谈恋爱的消息放出去后，已经很久没人这样胆大地向他搭讪了。
他笑了笑，声音很温柔，“抱歉，我已经有对象了。”
“啊……”女生难掩失望，但是又想到毕业就是分手季，加个联系方式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乖乖软软地问，“加个微信也不可以吗？你打算考哪里的学校呀？”
“嗯，是啊。”
宋淮点点头，又笑了笑，“我和我对象，一起上清华。”
女生愣了愣，忽然听到身后有招呼声，她转身望去，一个身材瘦瘦高高的帅气男孩子朝他们挥挥手，像是个小炮仗一样冲过来，眼前的男生伸出手稳当接住，把他抱进怀里。
“走吧走吧，我快饿死了。”
她听见那后来的男孩子撒娇，自己方才的告白对象便摸摸他的头，牵着他的手，两个人沐浴着夕阳一起走了。
她碰巧望见这一幕，从此许多年后仍不能忘记。
·
分数出来的那天，宋淮和孟习还在日本旅游，他们去了环球影城，坐上了那列远近闻名的火车，正好坐的是最后一排，杀手拎着刀作势向他们砍去，宋淮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撑在他身前、把他护在了怀里。
等到列车驶过，两个人惊魂未定，孟习趴在后座上向那位演员看去，隐隐约约看见他好像对着自己笑了笑。
班主任和老唐打电话过来时，他们刚玩过一场过山车，心脏都飞到了嗓子眼里，他拖着两条绵软的腿、靠在宋淮身上，排队去拿放在一旁的随身物品。
一打开手机，里面十几个未接电话。
一眼望过去，都是老师同学和父母的号码。
孟习当时就有种预感，“今天几号？”
“23，怎么了？”
宋淮随口答了一句，说完也怔住了。
两人：“…………”
遭了，忘记今天是查分的日子了！！！
孟习慌忙回拨老师电话，宋淮赶紧打开网页准备查分。
但是园区的信号差得要命，宋淮查了半天网址都没打开，最后还是孟习好不容易拨通了老师的电话。
老唐接通后都快急疯了，他在办公室里，许多老师都围绕在一起，连校长主任都在，他干脆开了外放，大声吼，“你们两个跑哪儿去了！！怎么不接电话！！！宋淮人呢！！！”
旁边夹杂着校长的‘淡定淡定’声。
孟习耳朵差点被吼聋，赶紧拿远，非常无辜地说：“我和小宋去旅游了，我们现在在园区，信号不太好，打了好久才打通您的电话。”
大家：“……”
所有人都是一脸一言难尽。
老师家长急得满锅爬，孩子心大得很，竟然还出去旅游。
老唐平复了下心情，“你们查到分了吗？让宋淮来和我说话吧。”
再和孟习讲话，他怕是要高血压。
宋淮听见了，便接过手机，“老师，是我。您那边能查出来分数吗？我们网太差了，根本打不开页面。”
“查到了，我们正要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
对于这个好学生，唐德一向脾气很好，语气也柔和了很多。
孟习也顾不上批判老师双标了，他听见了‘好消息’这三个字。
高考的好消息，还能是什么好消息。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听见唐德在电话那头说：“孟习这次考得很好，数学181分……”
181分！！！
孟习简直要叫出声。
他在模拟考里基本都在170左右徘徊，这次虽然简单，但是也拿到了181分！！
只要、只要别的学科不要拖后腿……
唐德继续道：“语文139，英语110，三科总分430，小学科两门双A。”
总分430！！！
孟习险些晕过去！
430分！！！
这回不靠减分政策，他也是堂堂正正上清华！！
宋淮也没想到孟习这次会发挥得这么好，胸口起伏，眼睛晶亮，“太好了，430分！宝宝，你可以上清华了！”
大家都被这股高兴感染，以至于没人注意到他口中过分亲昵的称呼。
“先别那么高兴。”唐德没好气地说，“我还有一个人的没报呢。”
孟习脸都红了，“三水肯定考得很好，这次他没有压分的。”
然而等到分数出来后，孟习、校长主任、甚至是已经听过一遍的老师，都不由地心生震撼，一时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反应。
数学195，语文142，英语144。
两门小学科双A满分。
总分481。
……这分数夸张得恐怖。
就他妈离谱。
报喜鸟唐德也抑制不住喉咙的震颤，抖着嗓子说：“全省理科榜眼439分，宋淮，你是当之无愧的理科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