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 109 章(禁盗)

宋淮没有再追问他为什么喜欢上了建筑,两人默契地把林徽因揭过,没再讨论这个。

宋淮因为某事被班长叫走后,孟习自己坐在位置上琢磨了半天,还是不太确定,就拿着卷子去找了唐德。

唐吉坷德虽然不再是他们的班主任,但还是他们的任课老师之一,听到孟习说想让他帮忙批一下作文后,二话不说就接过了答题纸。

低头一看试卷上的那些圈圈点点,左上角还有一个鲜红的52分,他就笑了,“宋老师批改过啊?”

宋老师自然是在调侃宋淮。

孟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原来是不满意宋老师的打分,行,我来帮你看看。”

唐德点点头,拿起试卷沉默着看过一遍,然后思考了几分钟,“我和宋淮打的分差不多,不过能给你54。我看你这篇文,龙头凤尾猪肚子,三样都挺齐全。结构也挺漂亮,就是中间有点拖沓了,节奏没把握好。另外引用和举例有些都比较偏,说不切题吧,都沾亲带点儿故。不过你这个水平(50~55分)的,阅卷老师一般都不会太严格,能多给点分就多给点。另外,段落的开头论点结尾总结写干练漂亮点,老师们一般阅卷都不会太仔细,先看你开头和结尾,再看到你思维和结构都清晰,字也不错,这分就差不多稳了。”

唐德还是很看重这个一路逆袭的学生的,又叨叨地讲了一下他哪些地方怎么优化比较好,讲完后喝了口水,调侃道:“怎么样,宋老师那儿怎么说?”

“和您说的差不多。”孟习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问了,“宋淮说我这个林徽因的选材比较危险,建议我换个万能人物去套。您……您觉得呢?”

“林徽因的有点偏,但总的来说也还行,不是不能用。”

唐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渐渐收起了笑容,严肃道,“有什么素材人物是真的不能用的?前年有人写毛,去年有人写周,一个林徽因而已,考场上人人都写的素材。再说了,如果一个阅卷老师看到林徽因,只能想到关于她的那些八卦,那我觉得这个老师也当得不称职。”

这一番话相当于是给孟习打了一针强心剂。

“再说了,宋淮那小子还让你不要写争议性话题人物……”

唐德说着,从一叠卷子和教案中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一张打印的作文例文,往桌上一拍,“你看,他还不是写了希特勒?”

有什么题材能用得上希特勒?最近也没有和平与战争的作文题啊?

孟习下意识地瞥了眼题目,就怔了。

这是上届高三一模的试卷,也就是学姐跳楼的那次,之后唐德发给他们做过,他们还看着题目感叹了一番。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作文题是:明亮的色彩。

孟习拿到手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学姐跳楼,那次考试,议论文选手的他第一次尝试了夹叙夹议。

明亮的色彩,也是生命的色彩。

那次老师给了他很高的分,60,是他写作文以来最高,甚至还顶替了宋淮例文的名额,代替他在全年级发放传览。

因此,孟习也没能看到宋淮那次作文到底写了什么。

他忽然有些紧张,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汗,拿起了宋淮的试卷。

宋淮的字一如既往地隽永漂亮,出锋收笔格外利落,却又不显做作。第一眼看上去就是好看、工整,不会有任何的阅读障碍。

这也是语文老师偏爱打印他作文的原因。

好看的字也能激励激励班里的同学,不是吗?

孟习先看了个开头,忽然有些意外。

宋淮不让他多写夹叙夹议,自己在这篇作文里倒是写得飞起。

他和旁人‘到底什么是色彩,为什么有色彩,做什么才能有/色彩的意义’的三部曲结构完全不同,采用的结构……

孟习说不出来,像是递进,却又不像。

宋淮用了三分之二的篇幅去叙述、议论色彩是什么,是中世纪妇女鲜艳的裙摆,是泰姬陵工匠夫人身体里的血,是工业革命时喷出的浓浓黑烟,是希特勒的灰色画像,是集中营被按下暂停键的击杀画面,是贫困小巷臭水沟里折射出的鱼鳞光片,是无数个天空的雾霾,是自行车车胎被扎爆后留下的丑陋黑色小洞。

他用了很多隐喻、反讽,还有许多典故,例如《1984》里的口号名句,战争就是和平,自由就是奴役,无知就是力量。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面。

孟习往后翻去,看到最后一部分他依旧执着地扣着色彩是什么的主题,只在最后一句结尾时这样写道:

“世界没有颜色,肉眼捕捉到的色彩只是在折射人心。”

孟习看着最后一句,久久都没有说话。

多么奇巧、却又冷酷的观点。

“你也发现了吧。”唐德无奈地说,“这小子有点偏执,还有些激进。”

“他的论证很有技巧,每抛出一个色彩是什么什么样的,下一刻就立马推翻,好像在人生在社会的背后只是无尽的车轱辘,文明盛宴和大厦倾塌,在他眼里都只是循环。”

唐德道,“这篇作文出来的时候,第一个老师只给打了43分。我看到分数后觉得很不对劲,看完一遍后又召开年级组,重新给他打了分。给他打分的老师觉得他整篇作文充斥着阴郁的色调,而且结构都比较单一;还有些老师觉得他只是中立地描绘出了世界的色彩,并且是什么里每一个层次都精彩绝伦……”

“最后我们商定了一下,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综合给他打了个56。”

孟习喉咙紧了紧。

这也应该是宋淮人生历史上,作文分数最低的一次了。

“宋淮这个学生呢,一直都是老师们比较关注的好苗子。他非常优秀,之前我就想说了,除了天然的聪明之外,他在学习能力、逻辑思维、记忆变通上都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高效、迅速。”

唐德顿了顿,斗争了很久,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笑道,“这小子知识面挺广,平时批改作文很少能见他翻来覆去的用素材,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你们普通学生的知识面和理解层面都达不到他那个变态的水准,他按照他的标准来要求你,是太严苛了。”

唐德推了推眼镜,道,“这样吧,以后你再遇到有争议的问题就尽管来问我,也不用宋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偶尔提出质疑,有反叛精神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好的,谢谢老师。”

孟习从办公室走出来,宋淮的那份卷子已经被唐德收回,但每一字每一句都记在他的脑海里,无比清晰。

第一次阅卷的老师没说错,宋淮的整篇作文里都充斥着隐性暴力和阴郁的味道。

与其说是在写作文,还不如说是发泄。

这让他联想到刚才唐德突然顿住的那个点,他总有种直觉,唐德当时想说但没说的事情,和他也想得一模一样。

孟习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宋淮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搂进怀里,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松,“怎么了?站在这儿干什么?”

“……”

孟习回过神,找了个理由搪塞,“老唐刚才找我聊下语文的事情。”

宋淮不知道刚经历了什么,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他抬手揉了揉孟习的脑袋,“语文也没什么要紧的,分数拉不开,保持正常稳定发挥就好。对了,voa默了吗?”

“嗯嗯默了。”

孟习抬起头,宋淮好像又长高了,他抬起脑袋,目光正好能看见他的下巴尖。

更瘦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渐渐多了几分成熟的模样。

那篇作文是上学期宋淮参加完预赛后写的,那时候他们想提分、想冲高分,压力都很大,能写出那样的作文……应该也不奇怪。

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现在……应该不一样了吧。

孟习心里轻松了一点,他抬起脸,笑着问:“发生什么了?这么开心呀。”

宋淮嗯了一声,也笑着看他,“是好事。”

既然不说,就是现在不能说。

孟习也没多问,“那晚上去吃火锅庆祝吗?”

宋淮挑了挑眉,“今天不是周一?”

“田小娟和我说啦,”孟习小声地告诉他,“西南角上次有人酒驾,开车撞到墙边的电线杆,摄像头也坏了,学校一直没人修。咱们可以从那儿出去。”

“行啊好学生,背单词不行,学坏倒是挺快。”

宋淮心情似乎真的很好,刮了下他的鼻头,说,“哥哥请你。”

“呸……还没成年的高中生要点脸吧。”

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走过去,孟习忽然想到,竟然已经是九月了。

金秋九月,也是宋淮进奥数联赛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马上就要面临暴风雨了,给你点个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