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磊是一根□□,孟习从此清晰地认知到世界的变化，而不是他自欺欺人的错觉。
但十四岁的他还不够理智,也不太会隐藏秘密,他将自己奇特又诡异的变化告诉了乔磊,像是一只固执地顶着栅栏门的小羊羔,执着地认为眼前的狼是由于受到了他的诅咒,却不知道对方一直都是狼,只是批着羊皮混入其中。
乔磊起初还以为他在开玩笑、逗自己开心,孟习认认真真强调了几次后,他就不再拿这个说说事了，也开始帮孟习打掩护,隔离开可能会有影响的人群。
这样安安静静过了小半个月后,某次孟习接到他发的短信,让他陪自己去ktv唱会儿歌,出于对他的信任,孟习还以为是双人局,于是什么准备都没做就去了。
一打开门,十几个熟悉的面孔坐在沙发上，看见他来了,便热热闹闹地把他簇拥到中心去,有些会闹腾的还主动把麦克风让到了他的手里。
这种玩闹的活动总有肢体接触,更不用说那些朋友平时就爱摸脸调戏他，夸他脸上婴儿肥，手感特别好。
孟习彻底懵了。
等到散场时,他才忍不住问乔磊，为什么明知道现在有特殊情况，还要把他带到这样的地方，约了那么多朋友？
这种行为，简直怎么看怎么刻意。
乔磊当时瞥了他一眼，还有些诧异，“你之前不是说，这些还都是猜想么？正好今天肖凯约我唱歌，我就顺手给你找了些样本……怎么了？”
他语气亲和，还带着几分常见的贴心，可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孟习顿时身上狂冒冷汗，整个人如坠冰窖，他忍不住扶住墙，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忽然听见乔磊在一旁轻声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小段他们确实有些过分黏你了，你之前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深深地看了孟习一眼，又说：“早知道该少叫几个，方才他们贴在你身上，我真是恨不得拿把刀把那些手都剁了……省得怎么看都碍眼。”
这么重大的事情，乔磊还在顾虑着有哪几个人占了他的‘便宜’。
孟习两条腿虚脱地走出KTV，几乎是一刻也等不下去，立刻打车去了爸爸的公司，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他。
孟坚国比他多活了近三十年，孟习一说他立刻意识到了乔磊对自家儿子情感取向上的不同。
他怎么想都没想到在性.教育上出了岔子，顿时怒火中烧、一拳砸在梨花木的办公桌面上，手指上立刻溢出了几丝血迹。
此后事情总算迈入了正轨，孟习请假在家休息，孟坚国给他找了自己的老朋友看病，也就是市医院的副院长周桓。
周桓和他多少年的交情？听到侄子得了古怪的病后反而更加谨慎，找了几轮专家，都是信得过的好朋友，虽然还是一无所获，但是起码没有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动荡和风波。
周桓给出的建议是现阶段少接触多隔离，除了定期的观察检查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虽然没有结果，但是看完医生后，孟习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情绪和心态都比之前平和了许多。
直到叶桐骗他出来在春息小巷附近见面，孟习赶到时看到一大堆熟悉的身影，全是前些时候不小心、又或者是在乔磊的促使下接触到的朋友。
许久未见，朋友们受到荷尔蒙的吸引，再加上也并不知晓详情，纷纷热情地冲上去和他打招呼。
皮肤二次接触，像是一颗火星子蹦进了干柴之中，起初只是冒了点灰烟，渐渐地长出一朵小火苗，在风和空气的加持下火光愈发旺盛，火势愈大，瞬间将这片干枯的柴垛烧成了灰烬。
这群少年少女被茫茫然地约到了同一个地点，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人，高高兴兴地奔涌而上，却造成了一场莫大的悲剧。
乔磊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他以一个救世英雄的身份出现在孟习的视野里，像是一个无可指摘的骑士，驾着沉重的战车浩浩荡荡地将春息小巷里的所有人碾为了灰烬。
孟习不否认那确实是一场漂亮的英雄救美的故事，然而他不是童话里无助的美人，这个被一手改编的小说血腥气味也过于浓重。
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暴力美学’，从血肉之躯上开出了一朵糜烂又残忍的花。
“也正是因为他救了我一命，所以春息小巷的那件事，我没有主动站出来做原告，而是选择了和稀泥一样的处理方式。”
孟习喉咙微微发紧，他的余光落在身旁的宋淮肩上，想看他又不敢看，讪笑道，“我比较懦弱吧，其实当时有个女孩子受伤很重，家里人想去告乔磊，于是给我打了电话想请我做证人。但是乔振生又和我提出了条件，我当时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他顿了顿，微微有些伤感，“等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时，忽然得知那女生的家长撤诉了，一家搬去了很远的地方，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这不是你的错。”
宋淮默默地听完，一时间心痛地无以复加。
他原本以为乔磊再怎么恶心，大约就到踪狂偷窥狂这类的为止了，所以今天看到孟习微微躲避话题时，心里还有些许难堪。
早知道是这样的往事，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开口的，反而牵扯出一堆的伤心回忆。
“有句话不是说了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孟习垂下眼睑，缓缓地说，“虽然不是我自愿，但是我从前的朋友又何其无辜？”
他恨乔磊，可偏偏乔磊又救了他一命。
他爱他的朋友，可是却让他们受了劫难。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对他们的影响有没有过期，如果没有，那我就真的是罪人了。”
孟习说着，忽然感觉气氛一阵紧张低迷，赶紧说了个笑话缓和一下，“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
宋淮抬起头来，紧紧地看着他。
“这不是……你就没啥影响嘛。”
孟习说着，下意识地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嘴唇。
宋淮顿时：“…………”
孟习故作坦然地说：“一开始我还很担心，所以追问了你好几次，后来你说校运会的时候碰到了，我还担心了好久。不过结合到现在的表现来看，好像确实是在你身上失效了。”
坦然个屁，他声带都快紧张得发颤了。
这些话，一是为了安宋淮的心，二也是试探。
宋淮异常得沉默，半响后他才回过神来，低声说：“也可能是个例，说不定在别人那边还是有效的。”
这个‘个例’顿时把孟习激得心一凉，讪讪地说：“我也不太清楚，现在也不敢再去随便试了。”
宋淮心里也一凉，委婉地说：“可以试试一些小动物，下次我们可以去宠物店或者猫舍看看，叫店家拿些平时比较高冷、或者是比较凶的猫狗，如果它们突然转了性，就说明还有效。这样试验比较安全，也不必强行在人身上试……”
他说句话跟山路似的，心思藏了十八弯，唯一露出点痕迹的还是最后一句话。
然而孟习完全没发觉，还在为他想出一个好点子而高兴，“你说得对！还有那种恶猫恶犬教导改善中心，到时候去试一下就知道了。”
“……”宋淮只得二度改口，“也不必是恶猫，万一失效了把你咬出血怎么办？”
孟习嘿嘿一笑，“要是真能失效，那别说咬一次了，叫我打一年的狂犬病针都没问题。”
玩笑话是玩笑话，可期待和高兴也是真的。
宋淮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心，在他脑袋上撸了一把。
“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忽然说，“我有一位堂姐是生物学家，最近她的团队在不同研究激素对人体产生影响的课题。”
他很少提到亲戚或者是姐妹，孟习好奇地抬起头，原本以为他要联系堂姐，帮忙研究他这种怪异超能力的原因。
然而宋淮话到嘴边，想想告诉堂姐也不是很放心，于是临时改了口，“等我以后进了研究室，一定帮你找出破解的办法。”
孟习微微一怔。
宋淮继续道：“万事万物总有存在的理由，说不定只是你体内激素失衡变异，又或者周身散发出的磁场得到了一定的改变。比如说我们本身都是一枚枚小磁针，大小相同磁力也相同，磁场处于一个平衡稳定的状态。但是现在的你突然变成一颗吸铁石，磁力猛然加倍，必定会吸引许多的小磁针……”
他一脸严肃，这样玄妙的比喻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像是含着一块糖思考如何破解纳卫尔斯托可方程似的。
认真，严肃，还带了三分可爱。
“你刚才说初二那年有六道雷声在你头上响，说不定那就是你磁场发生改变的外因……”
宋淮正缜密思考着生物磁场改造荷尔蒙的可能性，忽然感觉眼前光源一暗，孟习从身旁探过身来，两只柔软的手掌轻轻地捧住了他的下巴两侧，一团簇状的睫毛轻微地扇动两下。
紧接着，一个带着些许湿润气息的吻，隔着一片薄薄的刘海，悄然地落在了他的发间。
宋淮愣住了。
孟习亲完，睁开眼后也愣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对望了半响，孟习忽然脸色一个爆红。
“对、对不起。”他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没忍住……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一激动就有亲人的习惯。”
说完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惯你个大头鬼啊！
怎么听起来这么轻浮，而且一看就像是编的啊！！！
他简直想拿个塞子堵住脑子里的水。
刚才宋淮一脸认真地规划帮他解开‘咒语’的可能性，孟习忍不住想到第一次告诉乔磊时对方的反应，两者对比起来，宋淮的不仅更为真挚，也更加单纯，更加动人。
人都是向光而生的，他看着看着，实在是无法抑制内心的那股悸动，在感觉的驱使下忍不住凑上前，落下一个额间的吻。
亲完他就傻了。
社会道德和常理只告诉他遇见喜欢的人会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接吻，但是他喵的没说冲动亲完后应该如何反应啊！！！
宋淮也怔住了，半响后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仿佛那一块皮肤还残存着温热又湿润的触感。
孟习看着他的动作，眉心突然一跳，一股羞耻感突然喷发而出。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脱口而出，“你也知道我是个直男的，而且有乔磊那事，我都有点恐男了。我是拿你当亲弟弟看，所以、所以……”
话还没说完，心底又是一片悔恨。
你说什么不好你非要提那个死变态！你提死变态也就算了，干什么要加一句恐男！
这样以后还怎么表白啊，而且说出来像是很自恋地觉得人家能看上你一样……
宋淮听完他的话，果然脸色变了，刚才还有些怔愣和难为情的神情瞬间消失，语气也淡淡的，“嗯。”
孟习余光里悄悄地偷窥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更加后悔了。
“我刚才又说错了，我不是恐男，也不是说你会喜欢我啥的。其实我讨厌的只有乔磊而已，你看我平时还是可以正常和你、和池辉他们来往的。”
他尴尬地开始了第三次拆东墙补西墙的艰险工作，“你刚才说的那些，我特别感动，很久没人和我说过这些了，所以我情绪上有些控制不住，亲你的时候就像是哥哥亲弟弟那样的……”
孟习顿了顿，又小声说：“如果冒犯了你的话，我不是有——”
意字卡在喉咙里还没吐出，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宽大的手掌正好轻轻掌住了他的脑袋，紧接着宋淮倾下身，依样画葫芦地在他的发间落下了一个吻。
孟习睁着眼，一瞬间心跳停止了。
宋淮的动作又轻又快，从压下去到起身，总共也只花了不到几秒的时间。
他神色淡淡的，似乎没有一点男生之间不应该亲来亲去的自觉。
“这是弟弟的回礼。”
他这样说。
叮铃铃的铃声响起，骑手把车开到了宿舍楼下，给他打来了电话。
宋淮站起身，整理好睡衣上的褶皱，顺便穿上外套，出门拿外卖去了。
孟习还躺在沙发上，维持着被宋淮按住时的动作，他的脚趾微微蜷缩着，整个人像是一只合上了一半的小刺猬。
心跳如鼓。
·
宋淮对此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就如他所说的，孟习给了他‘哥哥’的礼物，他也给了‘弟弟’的回礼。
虽然两个直男互亲额头好像不是很对劲，但是起码听上去还是挺合理……
个鬼啊！
哪有两个男生你亲我我亲你的，而且他当时的表现怎么说都挺夸张反常的吧？一般来说，如果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直男，不应该觉得尴尬，随便说句我是你爸爸之类的话搪塞过去吗？
哪有一言不合亲回来的道理？
关键是亲完还一脸淡定地下去拿外卖了，回来的时候也是十分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个话题已经翻篇了一样。
这样孟习反倒不好再继续追问了。
因为这两个吻，剩下的这小半天里孟习过得都心不在焉地，晚上王龙来请教他数学题，他的心绪都时常跑偏，左搭一声右回一句，很不在状态。
“这个x是要代入、代入……”
他重复了好几遍，始终没办法继续下去，只能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没办法集中。”
王龙笑了笑，摸着脑袋说：“没事，这卷子都过了好几天，你记不住思路也是正常的。”
孟习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正想让宋淮帮忙解一下题，一回头发现座位上空荡荡的，这才想起他刚才去班主任办公室了，还没回来。
王龙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关心地问，“我刚才就觉得你有点不太对劲，早想问了，你身……你没事吧？”
他本来是想问问孟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可是一抬头就看见那张红润润的脸，简直是写满了滋润，话卡在嗓子里半天，最后还是委婉地换了个方式。
孟习摆了摆手，心说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俩直男亲亲我我的事么。
王龙见问不出什么，他又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识趣地准备走了，让他自己好好休息。
走了没两步，忽然被喊住，“哎王龙你等等……我有个事想问你。”
王龙不解地回头，孟习吭哧吭哧了半天，还是没能直接说出口，于是抛了个开胃小菜，“我想问问，你平时和池辉、钱水星他们关系挺好的，是吧？”
“那当然了。”王龙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我们一个宿舍的，关系当然好，那可是铁哥们！”
说完还不忘记狗腿地补一句，“当然，我也拿你是好朋友！”
孟习倒是没想这一层，他嗯嗯两声，继续问：“那你们平时也会开开玩笑什么的？比如说黄段子啊之类的。”
“那可不！别说黄段子了，我们还互相掏鸟——嚯！”
说着，王龙摆出了一个略微猥琐的姿势。
孟习：“…………”
他撑着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那要是钱水星在你说话的时候突然扑上来亲你的额头，亲完了说他拿你当弟弟……你怎么看？”
“这还能怎么办？亲回去呗！”
孟习眉心重重一跳，紧接着就听见这二傻子扬眉吐气地说：“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弟弟！！”
孟习：“……”
宋淮是不是弟弟他不知道，但是王龙弟弟这个是实打实的了。
送走了闹腾的王龙，孟习叹了口气，正好班长来给他送表格，看他一副愁眉苦脸的，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有烦恼？”
“嗯。”
孟习嘶了一声，忽然想到王龙是个小傻叉啊，可宋淮不是，他怎么能用王龙去推宋淮的思想呢？
要推那也是……
他看了一眼池辉。
池辉：“？”
孟习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要推，那也是班长比较像。
虽然班长比宋淮和善多了，但是总体来说，他也是不那么外向开放的人，更沉着古朴，问问班长的反应，说不定还能有点借鉴的意义……
“班长，我想问你个问题。”
“！”
池辉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谨慎了许多，“嗯……你说。”
孟习暗自深吸一口气，把之前的对话和班长都问了一遍，最后又问，“要是王龙在你说话的时候突然扑上来亲你的额头，亲完了说他拿你当弟弟……你怎么看？”
“…………”
池辉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思考一番，最后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回答，“看他是损我还是认真的吧，不过……”
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孟习晶亮的眼睛。
带着一丝期待。
池辉卡了一下，在那样的目光之中，也说不出‘可能我会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吧’这样的话。
如果宋淮能看见这样的目光，还会觉得是玩笑吗？
起码他不能。
“这个么。”池辉清了清嗓子，正经地给他出招，“如果王龙的态度很随意很玩笑，比如说亲完我之后哈哈大笑，说你吓傻了吧，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孟习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王龙刚才掏鸟的神色，瞬间有了画面。
“如果是那样的场景，那这傻蛋就是十成十地和我开玩笑了。”
池辉缓缓地说，“但如果他亲完我后神色紧张，话也说不利索，眼神躲躲闪闪，半天后憋着撒了个谁都能看得出来的谎话……”
孟习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刚才说的那几条，他竟然全中了。
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期待又紧张。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池辉继续说，“那我可能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他话没有说满，也是担心孟习还没开窍，自己说得太多反而把他引入了歧途。
然而孟习还没反应，路过的田小娟听到这句话，哗啦一下凑了过来，“什么玩意儿？班长你刚才说什么？王龙亲了你的额头？？”
她一脸愤怒，“特么的还有这种好事？！”
池辉：“……”
孟习：“……”
作者有话要说：田小娟：怎么不叫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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