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转学生乔磊报道还没超过两小时，就被学神直接发配去了高一七班——能去七班还是因为校长顾虑到面子上不太好看,所以硬生生给他提了两个班级。
乔磊被老师带出去时,所有人都是懵的。
什么情况？这打架的事情还没解决呢,怎么就把受害人给赶跑了？
连主任都是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校长。
校长也是坐了一会儿,回想一下刚才乔小公子出去时的那个眼神,才突然醒悟过来。
宋淮打人是一码事,符不符合转学规定又是一码事。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处理，无论如何都应该先办完打人斗殴的事情,再来谈论应不应该上高二的问题。
再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先糊弄糊弄过去,回头重新钻一下漏子或者是补个新规也就完了。
结果他中途慌了一下,之后整个过程都被宋淮牵着鼻子走了。
他颠倒顺序的处理方式,不仅不公正，而且在乔磊的眼里,还有弃他维护宋淮之嫌。
校长一想到刚才自己做的蠢事,抬眼再看宋淮时已经是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可是不顺眼也拿人家没办法,你说就打人这件事，人家的态度也已经表明得清清楚楚：人是我打的，你们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反正已经带走了一个，也不亏。
那是你能随随便便带走的吗？你不能仗着自己聪明家里有背景就为所欲为啊！！
校长只觉得眼前一阵炫黑，高血压迅速升高，恨不得当场嗑一板降压药。
“行了，这事先到这儿吧。”
他挥了挥手，虚弱地说，“这件事性质非常恶劣，必须严肃处理。朱主任，我底下还有个会，这事就交给你了，明天必须给我一个结果。”
“……”
主任被扔了个烫手山芋，简直是晴天霹雳。这事换谁都不好处理，哪边都不好得罪，他刚到办公室时还心说，还好是校长亲自办理，顶多就是骂他们一会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就完了。
没想到局势一转，连校长都栽了。
他只是个辛苦赚奶粉钱的打工仔，老板都把任务甩在他脑袋上了，那还能说不做么？
朱军只得道：“是，这件事我一定好好查清楚，协商出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也没把话说死。
校长说严肃处理，可他能处理谁啊？宋淮么？
虽然说这小子是个爱闷头干大事的主，要么不干、肝起来就是大闹天宫，但是凭心而论，宋淮上学期的临时补课，的确调动了很多学生的积极性。
起初他从补课教室路过的时候，外面只坐了二三十个学生，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人还会提前翘课。等到后来，旁听的人数达到了五六十，窗边的走廊都快站不下，学生们反馈到他这里，他又去找宋淮协商，这才破例开放了一部分阶梯教室后门空旷处的旁听空间。
还没有板凳，三个小时站着或蹲着听。
进来的学生每天都要经过严格的姓名登记，一旦有缺勤情况，就会被永久拉黑，因而补课效率极高。大家互相传阅笔记，期末考试时四中的三门主课平均分都上升了一大截，甚至以毫厘的差距赢了老对手三中。
更不用说，这段时间里学校的学习气氛也好了不少。
哪个老师不喜欢这种领导力号召力强、能带动别人一起进步的好学生？
虽然朱军有时候也觉得宋淮的作风张扬起来是真张扬，而且完全不给别人一点后路和台阶，但是并不妨碍他偏心宋淮啊！！
乔磊一看就是个世家子弟，成绩还差，性格么……都十三人重伤了，性格还能好吗？？
校长把任务交到他手里，朱军的第一反应是该如何将宋淮的处罚降到最低。
高二下学期是最后讲新课的时间，到五六月份就差不多结束了高中的所有新课。朱军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耽误课业，尤其是六月份还有奥数预赛。
因为没什么牵连，四班其他人都被赶回教室自习，宋淮被主任单独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孟习原本想跟过来，但是朱军啪嗒一声直接把门给关上了，棒打鸳鸯打得十分明显。
他不愿意让宋淮一个人留在这里，又进不去，干脆守在了窗户外，等主任放人。
只要他不进来，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坐。”
朱军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茉莉茶，润了润嗓子，开门见山地道：“咱俩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办公室里没别人，隔音也好。你这下总能给我透个底吧？”
宋淮没说话。
“你放心，我和校长不一样，这事儿他要在乔磊面前充个面子，但和我碍不着。”
主任点了点桌子，“所以今天你得跟我交代清楚了。为什么打人？你知不知道乔磊什么身份？你们俩有什么过节？还有，你当着老师的面动手，想没想清楚后果，考虑过后续要怎么解决吗？这些你都跟我交代清楚了，我才好给你兜一兜，知道吗？”
宋淮有些诧异，没想到朱军的话说得这么直白，就差没把‘臭小子我站你这边的，赶紧把应急方案拿出来让我抄抄，给校长糊弄过去’这几句话写在脸上。
既然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宋淮便直说了：“没考虑后果。”
主任：“？”
“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他那副嘴脸太嚣张了，不揍不行。当着唐老师的面是因为他正好走过来了，我话还没说完，就没让他进来。”
主任：“……”
感情是唐老师的不对？您打人我们还得看日子回避？
“你可真是，平时挺稳重的一人，怎么关键时候就沉不住气了呢？”
主任苦口婆心地说，“既然是私人恩怨，那你私下里处理不就好了吗，套个麻袋再打，又省力又解气，还能防止他回来寻仇……你非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这下好了，主动权全落在人家那头了！”
他还越说越生气，说着说着砰砰敲起桌子来了。
宋淮：“……”
他一脸无语，“我还没那么无耻。”
主任听了也很无语，“嗐，你都能打人了，还寻思着无耻不无耻。”
老师和学生面对面坐了半晌，也沉默了半晌。
主任正想抽根烟，手指刚抽出一根香烟，忽然想起旁边坐了个未成年，只好作罢，夹在指缝里过过手瘾。
“这事儿你说怎么办呢，”他叹了口气，“都说让你不要放掉主动权，这下条件在人家手里，处分你都是轻的了，说不定还得退学……”
宋淮道：“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主任眉头拉得老高，“你知不知道人家家里做什么的？再说这么多人看着，他都不用做伤情鉴定，到时候请个律师——”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他想起来，宋淮的妈妈就是个有名的律师。
这可把主任给尴尬的，他咳嗽两声，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总之，这事儿难解决。你看你是道个歉，协商解决还是背个处分？等你竞赛参加完，拿个好名次，我们也有理由帮你给销了。”
“不过退学和转学你就别想了，老老实实待着好好上课，别再给我惹是生非。”
“……我也没想退学。”
宋淮道，“检讨道歉不可能，我能做出的唯一让步就是停课。”
主任的眼睛刚要瞪起来，就听他说：“寒假时我无意中查到一件纠缠几年之久的股权转让纠纷案，被告方是香港乔生集团乔振生董事长……我想，乔磊的父亲此时应该没什么心思关心儿子学业上的纠纷吧。”
乔家的主要根基还是在香港，内陆虽然也有发展，但总体来说比较低调，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
也难怪乔磊的转学申请过程中一直都没看到家里人出面。乔振生钱都快飞了，当然不可能特意为了儿子的学业跑回大陆来，说不定乔老爹连自家儿子转学的事情都不知道呢。
教导主任也是十分佩服了：“我就说你这小子，平时在学校里嘚瑟几下也就算了，今天怎么敢去动乔磊……感情是有后招啊。”
其实也不算后招，这件纠纷案打了好几年，他也是跟着爷爷一起去观摩学习时顺耳听到的。打人时确实没想那么多，只是乔磊又是自爆香港、又是自爆休学，信息提供得那么详尽，生怕他抓不到自己的把柄。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气了。
不过既然主任那边过关了，宋淮也就没再多解释。
“那就这么定性了，因误会产生的纠纷。”
主任心里的巨石立刻落在了地上，说话也欢快了许多，“这件事你确实做得不对，所以第一点，确认他的伤势严重与否，赔偿乔磊同学相应的医药费；第二点，国旗下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第三点，停课两周在家反省，还有没有问题？”
宋淮想了想，同意了这个处理方案。
至于乔磊那边，主任也想好了解决方法，反正是乔磊转错年级在先，两个人各退一步，对大家都好。实在退不了，那只能请家长来协调了。
反正这事他是给了校长一个交代，到时候明天去汇报结果，校长要是不满意，他自己亲自来处理嘛。
朱军一身轻松，也没让宋淮久留，挥手让他出去了。
孟习在外面等了快一个小时，脸都被风吹成了冷白的颜色。
屋外听不到他们俩到底讨论了什么，只能看出主任一会儿被气笑、一会儿凝重、一会儿又生气的脸色。
宋淮全程非常淡定，一点都没慌张。
看得他十分茫然。
等到人一出来，孟习立刻凑了上去，紧张地问：“怎么样？主任说怎么处罚？要退学吗？还是给处分？”
宋淮将主任刚才说的几点转述给他，孟习听完就呆了。
检讨是肯定得有的，医药费乔磊心高气傲，也不会收，那实质性的处罚就是停课两周？连个处分都没有？
关键是这个停课两周，对宋淮根本没有影响，人家早就在高一的时候就自学完高中的所有科目了……
“只有这样？”孟习还是不敢相信，再三确认了几遍，“不会有处分？乔磊能同意？”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宋淮没有解释太多，他短短一句结束了这个话题，揉了揉孟习的头，“高一和高二之间隔着一块大草坪一条枫叶大道，他就算想找过来，也得掂量掂量来回时间够不够。”
“我周一检讨完就得回家，没办法在学校照顾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钱水星和王龙会送你下课上学。如果乔磊下课后在教室外转悠，他们也会帮忙拦着，不用担心。”
宋淮一字一句地耐心叮嘱，“回到宿舍要记得锁好门窗，我会和唐德打报告，让宿管阿姨把备用钥匙放在他那里保管。另外，睡觉前一定要锁上门栓，那东西是铁制品，没那么容易撞开。如果害怕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在。另外……”
孟习张了张嘴唇，忽然捂住眼睛，带着一丝委屈的哽咽，“三水，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停课啊？”
宋淮顿了顿，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开玩笑地安慰，“这么娇气？离开我一天都不行？课不上了？要不要考大学了？”
“可以在家自学啊。”
孟习嘟囔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宋淮的脸色立刻板了起来：“你要是因病在家自学我同意，但是如果是因为一个人渣，那没有这个必要。你可以躲他两个星期，能躲他一年两年？要是大学他和你去了同一个城市，那你也能和校方打申请，在家自学吗？”
他说得这么严肃，孟习缩了缩脖子，不敢顶嘴了。
明明之前还说自己可以逃，一切都会有他来解决。结果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变卦了。
果然男人的嘴是靠不住的。
再说这又关乔磊什么事，想一起停课其实是因为……
他下意识抬头，宋淮似乎还有些生气。
孟习打消了刚才的念头，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小声地承诺：“知道了，我会在学校好好上课的。”
好好地上完这两周，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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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淮是第二天走的，因为惩罚太轻，乔磊还不是很满意，几方人磨着嘴皮子才给了他一个记过的处分。
不过也不严重，等到拿回竞赛的名次，也就能撤销了，也不会在档案里留下什么痕迹。
即使是这样，大家知道他被停课还受了处分后，仍然是义愤填膺的。
“太过分了吧！检讨了也停课了，怎么还要处分呢？？”
“其实我当时看着，感觉学神没下多重的手啊……”
“停课两周真的不值得，主任是猪油蒙了心吗？孟哥都说乔磊重伤了十三个人，还靠背景把消息给压了下去……这样的人比学神可怕多了吧？”
“对啊，我都心疼高一的学弟学妹了。”
大家议论纷纷、无一例外都站在宋淮这一边，就连刚开始还动过一点小心思的陈晋，在听到对方以一敌十三之后也默默闭嘴了。
好歹宋淮脾气没那么暴躁，日常相处中只要别人不惹他，他也不会主动犯事。
“学神被按头道歉我真的觉得太委屈了，”田小娟激情开麦，说得口水四溅，“两年前他才是初二吧？那么小的学生就这么暴力了，还好孟哥脱离了火坑。”
宋淮听见大家的呼声，笑了笑，并没有应答。
在当天的国旗下检讨中，校长特意给他换了个手麦，确保声音够清楚。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深刻地检讨我自己……”
兴许是检讨完就要停课回家的缘故，宋淮穿得格外休闲，也格外帅气。
他捏着稿纸，一字一句地慢慢念，“作为一个学习委员，我应该起好带头作用……在公众场合打人，不仅有违了我个人的道德底线，也给大家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他洋洋洒洒说了三千字，用词一改往日的精准精良，不仅夹带了不少口语化的用词，还全部是在检讨自己不应该当众打人，以及检讨自己给大家树立了不良典范，翻来覆去都是一个违背了道德楷模的主题。
一句都没提对‘受害者’的道歉。
全校哗然。
不愧是学神啊，连检讨都这么有技巧，这么嚣张，简直是吾辈之楷模、不认输的检讨教科书啊！！
这是真的服气！！
校长的脸都绿了，下意识地想上前呵斥，被主任拦住、眼神示意安抚了下来。
起码人家没当众骂姓乔的是龟孙，话说得这么委婉，已经很好很好了。
主任安慰校长，也这样安慰自己。
宋淮走下演讲台，从操场边缘出去时正好路过了七班，乔磊站在队伍最外侧，目光阴沉。
“我还从来没在别人身上跌过两次跟头。”
他笑了笑，嘴角带着几分阴鸷的气息，“你挺有种。”
高一七班的学生校长讲话都不听了，悄悄地扭头偷看他们俩的交锋。
“是吗？”
宋淮挑了挑眉，目光冷淡平静，“你可能不知道，我们J省还没有普及垃圾分类。”
他自上而下地扫量着乔磊，随后也笑了笑，“扔垃圾，对我们来说是不需要动脑筋的。”
说完，他抬手敷衍地挥了挥，转身离开了。
乔磊琢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脸色铁青。
学生们一片骚动。
好大的一出戏啊！！这话不就是在明面上说乔磊是个垃圾吗？！
我靠，学神太敢了！！
“宋家的儿子。”
乔磊并不理会周围人的议论，他把宋淮的名字反复念了好几遍，喃喃道，“我记住你了。”
站在他身边的同学听到这句话，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
宋淮走之前，果然去办妥了一切事宜。
班主任跟朱军打了个报告，两个人商议一番，钥匙最后交到主任这里保管了，考虑到宋淮说的，主任特意让宿管阿姨跳过了孟习的宿舍，自己去抽查他们宿舍的卫生。
除此之外，池辉和钱水星一个宿舍，两人提前几分钟起床，收拾好东西后去敲孟习的宿舍门，确认过人员后才肯开门放人。从去上学到下课上厕所、又或者是晚上去小商店买东西，全程都有同学看护，确保他的行动安全。
虽然大家都挺奇怪为什么要看得这么紧，不过既然是学神说的，那他们照听就对了，反正以防万一嘛。
田小娟这阵子也跟孟习走得近了些，她本来还和孟习吹牛皮，说自己练过一阵的空手道，而且最近几天有空就在宿舍举铁，力量成长得十分惊人，一定能保护好孟习。
孟习看着才长到他胸口的萝卜丁，也不好太打击她的积极性，只委婉地告诉她：“乔磊也打女人的。”
这句话顿时给田小娟造成了十万伏特的暴击，导致她一整天都深受打击，最后晚自习下课时才偷偷和孟习讲，她网购了防狼电棒和喷雾，等到货了就不用怕了。
孟习：“……行吧。”
您开心就好，实在不行到时候我顶上。
其实他也能隐隐地感觉到，大家对于他在办公室里说的4.13十三人重伤事件非常感兴趣，但关系好的一般都不会开口问这么隐私的问题，偶尔有几个不长眼的想打听一下，就被他身边的人给挡了回去。
因为池辉、钱水星、王龙、田小娟、温岚、苏明静这几个人轮流换班护在他身边，大家还开玩笑地给他们取了外号，说池辉和钱水星是左右护法，剩下四个是四大金刚。
这个外号刚出来的时候，三个女生也玩笑地揍了开玩笑的男生。结果反而导致了外号越传越广，外班不了解实情的看到她们，还会小声地和朋友讨论两句：“她们不是长得柔柔弱弱的吗？看起来也不像是母老虎……为什么叫四大金刚啊？”
一度成为了班级里的经典笑话。
孟习也笑了笑。
有时候他会内疚地想，自己还是太懦弱了。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却永远没办法坦然地将事情陈述出来。
有时候他又会想，如果宋淮在的话，大约会和他说：懦弱也是人的本能，你还是个小孩儿，没什么可耻的。
然而他这个小孩儿，还比三水大好几个月呢。
但是这样想想，好像确实开解了不少。
他还年轻，总有犯错的机会，也有改正的机会。
这天晚上，池辉送孟习回到宿舍，看着他把门关上，又试了试门锁，确定不能从外面打开后才离开。
过了二十分钟后，孟习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忽然听到了门外笃笃的敲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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