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习晚上回到家,孟坚国亲自开车去接，因为回来得太晚,徐慧芳甚至睡衣都没换,坐在客厅里等他们。
“怎么现在才回来？”徐慧芳怎么想都有些担心,试探地问,“作业这么多么？做了多少啦？”
孟习脱下外套,抱了妈妈一下,才嘟囔道：“做了好多,写了两篇卷子,还写了个大纲，顺便整理了错题集,写得手都快断了。”
徐慧芳又听他絮絮叨叨着说物理有多难、语文总是有错别字之类,说了一大堆,这才放心。
孟坚国也知道妻子在担心什么,半调侃半认真地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你儿子我光是学习都要累死了。”孟习不以为然地说,“再说哪儿有那么多漂亮女生,有也不会看上我,还是洗洗睡吧。”
“怎么会呢。”
孟坚国很是不认同。
“我儿子多优秀啊。”他竖起大拇指，“有几个人能从全班倒数第一考上本一线的？不要妄自菲薄嘛。”
孟坚国深知鼓励教育有多么重要,从孟习小时候到现在,彩虹屁吹得都很到位。
孟习果然笑了,但还是摇了摇头，“真的没有，班上总共才几个女生？之前是有和一个比较漂亮的女生同桌,但是不到几个小时就换了位置，我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呢。”
孟坚国听到这儿只好作罢。
孟习和爸妈又聊了一会儿天，回到房间里洗完澡、又喝了牛奶助眠，打算刷一会儿手机睡觉。
打开手机时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微信消息，他开始还以为是宋淮的信息，高高兴兴地点了进去，然而并不是。
原来是一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好友申请，也没有写名字。
孟习上次和不少人换了微信，还以为是同学，就点了通过。加上好友后，他发了条消息问是谁，好用来做备注。
然而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孟习觉得有些奇怪，在聊天框前蹲了一会儿，半天也没瞧见对方的正在输入中，说不定睡着了、又或者是没看到手机的消息。
他耸了耸肩，给宋淮发了一句晚安，然后爬上了论坛准备看今天的更新。
今天太太更新了一章特别短特别甜的内容，讲得是小宋在无人的图书馆里给小孟讲数学题，小宋趴在桌上睡着了，小孟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忍不住凑上去落下了一个吻。
更新虽然短，但是却格外的甜，人物之间的互动和感情的转变都处理得非常好，看得孟习忍不住姨母笑，翻来覆去地把这一章看了好几遍，还是意犹未尽，于是拉了下去，想再看看同好们的感想。
这位神仙太太更新时间比较固定，九点更新一章，总能保证大家睡前吃上粮，所以读者们回帖的热情也非常高涨，定时定点地打卡刷更新，各种撒花冒泡和举高高，也有神仙读者写千字长评从各个角度评析作者笔下两个人物的爱情。
作者写的文好看，读者写的长评也有趣，这篇连载的小说帖子也一度成为了孟习的充电宝。
然而这一次点开，让他格外意外的是，评论区的气氛十分低迷，和谐讨论的回帖少了许多，虽然不少人都在说感谢太太发糖，但也有人小小地抱怨，说是自己今天和傻逼对线一整天，真的太难过了，还好临睡前能有口糖吃。
因为那几条评论，后续回帖的负面情绪也渐渐扩散了开来。一开始大家还在夸甜，到后来，大家都开始涛起了隔壁的傻逼帖，闹得沸沸扬扬的。
有些纯读者不乐意了，干脆站了出来让她们去隔壁涛，不要在这里破坏气氛，到此才彻底结束了讨论。
然而就算打住，整栋楼的气氛也歪得不行，也不知道作者看了之后心里会是作何感想。
才过去一天，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孟习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他顺着评论里提到的版块去隔壁看了一眼，发现隔壁的版块是著名的灌水区，因为不限等级不限权限，无论是什么专业什么年级，只要有个账号就能在里面发水帖混经验或者闲聊。
孟习点进灌水区，晚上十二点多，版块里竟然还有近百人在线，首页上还漂浮着好几个热帖。
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行硕大的标题。
[主题：高二那对死‘gay’能不能不要再明目张胆地秀恩爱了？你是来学习还是来谈恋爱？还有一些脑子拎不清楚的女的，天天以甜为荣，你妈把你生出来就是为了跪舔别人的吗？]
这个标题指向性太明显，‘高二’、‘学习’、‘秀恩爱’、‘甜’，这几个词一出来，简直就是在指名道姓，就差没把手指戳到孟习和宋淮脸上去了。
孟习不禁皱起眉头。
不得不说这个标题够劲爆够吸睛，简直是量身定做的引战帖。
孟习点了进去，粗略地翻了翻，发现前十几楼基本上都是直男跟帖，有些用词柔和，有些用词激进，还有些故作理中客，不过大多数人都和楼主保持着同样的看法。
[暗黑瓜农：解码了，我一个直男从来不关注这些都知道（吃瓜）]
[可口你妈：原来不是我一个人？？]
[老坛酸菜：也不必说人家是gay吧，可能就是普通的好朋友。不过有些女的确实yy得太过了]
[墨水不够用了：这还不够gay，真以为我们直男的友情是这样的？别辱直男了]
[匿名：我有个朋友认识孟，有次听到他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床事……只能说有些小女生真的太纯洁了，出楼了。]
[拍黄瓜：我去，楼上你真的假的啊？]
[杯：估计是真的，我也听说有人撞见他们在图书馆里接吻。]
[月亮瞎了：我倒觉得不是gay，真正的gay不会这么光明正大。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孟有表演型人格，从他自封校霸开始就一直在刷存在感，宋转学以后他就愈发猖狂了，办公室怼老师、国旗下骂人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充电器：我也觉得，真的特别像是中二少年，非要在大家面前狂刷存在感，吸引别人的目光。麦麸也是在哗众取宠罢了]
[匿名：我是楼上那个匿名，我朋友给我发过闪照，照片上他们俩抱在一起亲嘴，虽然画面挺糊的，但是一看就看出是俩男的，都挺高高瘦瘦的，穿着蓝色校服身材还行，其中一个比另外一个高小半个头……我现在也没图，你们爱信不信，这回真出楼了]
孟习：“？？？”
哈喽？有事吗？
他和宋淮上过床？怎么当事人都不知道？？
还什么抱在一起亲嘴的闪照，大哥，您以为说个闪照假的就能成真的了？？？
孟习简直是目瞪口呆。
再往下看去，奇葩言论越来越多。
灌水区有小姑娘，自然也有爱在这里把妹的直男，隔壁同人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蹭蹭蹭把楼盖了上去。
孟习翻到底，发现这些人车轱辘来车轱辘去就是扯着那两句，要么是说学神和校霸就是爱出风头，就是喜欢享受别人的目光。
要么就是怂得只敢开匿名，还一脸嚣张地说麻烦冰雹不要丢真gay的脸，他们不配。
这种激进的观点和看法大多都来自于一些理科直男，有些昵称孟习还在隔壁学习区看到过。
这些男生大部分成绩还不错，对校霸这种半路出家靠抱大腿的人又是酸又是不屑，认为他不过是正巧赶上了宋淮的东风罢了。
没过多久，冰雹女孩们就收到了姐妹们的报信。
同人区的画风很是统一，这个版块里基本上都是连载一些当下热门的影视或者小说动漫等等的cp。
难得这么近还这么甜的真人cp出现在她们身边，大家都坚守着圈地自萌的原则，自己看自己的文，也不对外宣传。
没想到我不犯敌敌偏来犯我，而且这些匿名还贱得很，明明是他们先论坛发帖diss孟习，又在周一升旗时大声破坏别人的演讲，才招来了孟习的绝地反击。
要是理性辩论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故作理中客，屁股歪得没边。
爬完楼，同人女孩愤怒了，倾巢出动在该帖下撕了上百楼，双方互骂，有开大号的也有匿名的，总之各种爹妈问候，唾沫飞溅，看得人心情十分烦躁。
孟习虽然有时也会冒出几句卧槽、或者是傻叉之类的不文明用语，但真正问候家人的那些脏话，看到了还是心理不适。
他拉到最上一页，正想翻翻看楼主的昵称和信息，却发现这家伙已经怂地匿名了。
他只能凭着之前的印象在版块里搜索这个昵称，发现原来只是一个没用多久的小号，注册时间可能都不超过几天，个人空间浏览全是今天增加的点击。
看来是怕引火烧身，特意开了个空号。
孟习点了点，还想去那栋高楼里再看看别人的信息，然而点进去的下一瞬间，屏幕花了一秒，再次刷新时，这栋帖子已经被管理以挑架闹事的理由给锁掉了。
没过两分钟，他的私信箱冒出了一个标着2的未读气泡。
给他发私信的，竟然是灌水区的版主。
[版主青青：孟哥，那个帖子我已经删掉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点名道姓地喊孟哥，帖子又正好被管理给锁掉，巧合得让孟习都不能相信这是巧合。
他想了半天，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干脆发了个问号过去。
版主发了个羞愧的红脸表情。
[版主青青：自从你上次在论坛放话之后，你的id就被我们记住了，刚才我刷新了一下，正好看你在线，就去看了一下你的浏览记录……]
[版主青青：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担心你会不小心看到那个帖子，怕你生气。]
Id，记住了，在线，浏览记录……
这些版主全都能从后台看到吗？？？
孟习倒没生气，他已经完全呆住了。
[那啥，我去同人区看的那个帖子……浏览记录，你也看到了？]
他这么一说，管理更加羞愧了。
[对……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和其他版主是错开值班，听他们说吵了一天了。再加上一上线我就看见你挂着，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手贱查了一下……不过我只看了今天的！只看了前几行！]
孟习想到自己刚才追的连载文，顿时眼前一黑。
青青又发了一个滑跪哭泣的表情，以为他是很介意大家把他和学神硬凑成一对的事情。
[我们都知道你和学神是很好的朋友，大家只是借着你们的名字yy一下，并不是故意冒犯的。如果你介意，我可以清理一下同人区的帖子，到你满意为止。]
孟习心说那可不能，清了我上哪儿看小说，他咳了两声，正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青青又发来了信息，说自己已经把那些恶臭直男和人参公鸡的都禁言了。
……这姑娘打字也太快了。
孟习赶紧把打到一半的字删掉，又问道：“等下，帖子删掉后你还能看到全楼吗？”
青青发了个点头的小猫咪表情。
[能的，帖子删除后会在我们后台的回收站里保有30天的有效期。等到时间过了以后就自动清除，不能再进去观看了。]
30天的有效期。
孟习哦了一下，忽然又啧了一声，“哎小姐姐？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把你的账号借我登录一下。”
·
赵玉龙回到家，意外地发现妹妹竟然也在，正在和自家老婆聊天。
“哎哟，这是哪阵风刮来的贵客？”
他调侃了两句，等到赵玉兰转过脸来，脸上带着一层淡淡的忧郁，这才敛了笑意。
“怎么了这是？”赵玉龙给她倒了杯热茶，坐到她身边，“愁眉苦脸的，又是为宋淮的事？”
赵家一共有四个兄弟姐妹，要算上表兄弟那些的亲戚，就更多了。赵玉龙和赵玉兰从小就是赵家最不突出的俩兄妹。
赵玉兰从小就强势，但是小豆丁一个，又是个女孩子，难免会受人欺负。
那时大哥和二姐都出国留学，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小的，赵玉兰一遇到困难也不找爹妈，就只找他这个大两三岁的亲哥。
这习惯从小到大，哪怕赵玉兰在法庭上舌战群儒，辩倒不知道多少律师，这个小毛病一直没变过。
赵玉兰接过杯子，放在手心里捂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简单说了两三句，赵玉龙才明白了妹妹发愁的原因。
“他要是不愿意上清北，我也不逼着他。”
赵玉兰轻声说，“但是如果说要上省内的大学……不是我瞧不起省内，虽然也有些好的，但是还是差得太远了。他有那个能力，上什么不好呢？哪怕是直接申请哈佛牛津，想出国念书我都同意。可是……”
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宋淮会突然改变主意，正好哥哥是教育局的局长，而嫂子顾沉梅又是某初中的副校长，对教学这方面有多年的研究，两家又离得近，就干脆上门取经来了。
顾沉梅是女性，早年也当过很长时间的教师，对孩子的心理有一定的研究。
她沉吟着说：“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宋淮这孩子从小就很坚定，宋家一家人都是清华的学子，他小时候就和我说过要以此为目标，不太可能临时起意转变目标，更别说还是降级上学。”
顾沉梅看着她，忽然问：“省内确实没有和他相配的大学，他想留下来，一定是有理由的……是不是舍不得你？”
赵玉兰先是怔了怔，随后无奈地摆了摆手，“怎么可能。我看他心里多半还有些怨我呢。”
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既然不是为了你，那就是为了别人，又或者说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赵玉龙倒是看得开一些，虽然他也觉得有些惋惜，但是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不惋惜就可以完美的。
“说不定他想当警察，或者搞航空，省内也是有比较专业的对口学校，又或者孩子是想学金融，有了比较喜欢的导师……”
他举了几个例子，又问，“你和他沟通过了吗？他怎么说？”
赵玉兰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只说不想去首都了。”
“这不就是理由嘛。”赵玉龙一拍手，“不想去首都了，说不定是觉得污染太重或者空气湿度太低，也可能是他对首都突然没了什么好感……就像我也不喜欢首都，大学直接去了西安。人各有志嘛。”
“……这算什么人各有志。”
顾沉梅笑着打岔，“他说得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你喜欢这个他喜欢那个，何必强求呢？再说这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要是想改变主意，完全来得及。”
说着她又拍了拍妹妹的手，“我和你哥的看法是一样的，你多给他一些选择，别把孩子逼得太紧了。”
这两个人都这么说，赵玉兰不禁有些迟疑。
要是按她的想法来，那她是绝对不会让宋淮留下来的。但是要按宋淮的想法……
孩子还这么年轻，他都未曾进入过社会，没看过人心和资本的残酷，万一以后选错了路，又该如何呢？
“对了，”赵玉龙随口道，“说不定我们小宋谈恋爱了呢？要是女孩子成绩差一点，那想考到女生能考到的学校去，也是挺合理的？”
话还没说完，顾沉梅就嗔怪道：“瞎说什么呢，小淮像是能谈恋爱的人吗？从小到大追他的女孩子还算少？我看他那样子就是个苦行僧，不爱开窍也懒得开窍的，到哪儿去找女朋友？”
赵玉龙摸了摸头，“我说的是万一嘛……”
这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聊着还笑了起来，一时间忘了夹在中间的妹妹。
赵玉兰无心听兄嫂俩秀恩爱，她一时间全被哥哥的那句‘谈恋爱’给怔住了。
说起来，宋淮这半年来的反差，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知子莫若母，别人看了兴许会说这是好事，可是在她心里，宋淮一直是个固执又有主见的儿子。要上一中就上一中，想学理就学理，要转学就转学，总之这些事情在他的脑海里，只是一句话就已经定下来的决定——
一切都是他想，他要做。
除了他自己，没人能阻止。
就连她这个名不副实的母亲也是一样。
赵玉兰不禁想到，这半年来第一次宋淮说在游乐场，第一次带同学回家，第一次在家有了作业，第一次在她面前做饭，第一次辅导人功课……
第一次有朋友。
在别人身上顺理成章理所应当的事情，在宋淮身上全都是第一次的新鲜体验。
而她这个妈妈，也只能是站在圈外默默地围观着。
——妈……这位是孟习，我的朋友。
——算了，他口味刁着呢。
——你什么东西不喜欢？
——这玩意也没什么好学的，要么……找个会做饭的对象也行。
——好了，你重背吧，我这回肯定认真听。
昨天的话一句一句在她脑海中回荡响起，每一句尾音落下，赵玉兰的脸色就微微白一分。
“你还好意思说呢，上次你买的大闸蟹，一点都不新鲜。”
赵玉龙笑着说：“那我等下再去买一扎嘛……”
赵玉兰忽地匆匆站了起来，身形微微晃了晃，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直接打断了兄嫂的聊天。
“哥、嫂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顾沉梅一脸意外，“啊——”
然而，妹妹连招呼都来不及多补一句，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走出小区门口，拿出手机要拨电话时，她才忽然从反光的屏幕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和没化妆略显憔悴的面容。
精神气是与别人对话中很重要的一步，如果是以往的她，再忙也会整理整理头发，涂个口红画个眉毛，然而现在的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她拨打出一个电话，等到那边接起时，她快速地说道：“陈医生，您现在有空吗？我想和您见一面。”
赵玉兰顿了顿，说：“我想咨询一下有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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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恋。”
孟习将手中的一张照片按在了办公桌上，“抱大腿考上来的学渣、走后门的阴阳人、死gay、靠钱买分的富二代、作弊成瘾的自大狂……”
每说一个词语，他便将一张照片摁在了教导主任的桌前，上面赫然是从论坛上截图打印下来的污言秽语。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主任脸色沉重。
“我想就算是再大度的人，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侮辱。”
孟习直起身，转头看向站在他背后的一堵堵沉默又畏缩的人墙。
他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了过去，声色冷淡：“三十七份律师函已经送交到诸位府上，法律会永远铭记你们此刻的罪行。”
“若有不服，欢迎来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请了一位校对小姐姐，但是由于我没办法提前交稿（跪地）所以每次都是在更新后捉虫，么么哒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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