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从初二后，孟习就很久都没有感受到坐在中排座位、阳光从窗边倾斜而下了的氛围了。
好像视野都开阔了许多。
当然也有坏处，坐在中间，被老师和同学包围着，玩手机吃零食打瞌睡这种事情，一眼就看见了。
尤其是今天，赵倩倩因为有事，所以和别的老师调了课，一下午四节课连上，再加上午休的数学自习和大课间，简直是酸爽得屁股都得麻。
孟习享受了五分钟的阳光沐浴，马上就开始如坐针毡。
赵倩倩今天开的是新课，孟习没办法摸鱼，不得不硬着头皮翻开书记几句笔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上课上得战战兢兢，宋淮坐在他身边，两人隔着一道20公分的过道，懒懒散散地支起手臂拖着下巴，正在翻看一本全英版的《1984》。
在数学老师眼皮子底下看英文原著，不可不谓之猖狂。
孟习听着耳边轻轻的哗啦翻页声，再抬头一看赵倩倩，人家十分震惊，眼皮一抬就当什么都看不见，照旧激情饱满地讲课。
“……”
那次班会课后，宋淮在班上放狠话的事情小范围内传得沸沸扬扬，前课代表屁不敢放一个，怕回头赵倩倩真的把账算到他头上。
另外一群人偷偷摸摸地私下议论，一来二去的就传到了赵倩倩的耳朵里。
赵倩倩在气了半个星期后，渐渐明白宋淮就是个臭石头，看着是颗钻石，除了金刚钻，谁都啃不下。
她自我阿Q了几天，终于释然了。
既然如此，那只要他别作妖，那当老师的就睁一只闭一只眼呗。人家家长都不介意，那她管那么多干什么？
倒头来还要被学生骂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倩倩扫过宋淮的桌面，一眼就看见他手里捧着的是英文书。
“……”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目光快速跳过，教鞭敲了敲黑板，继续讲起了新课。
孟习：“……”
酸，真的酸。
真是同人不同命。
·
自从下一次月考的时间定下来后，孟习就陷入了高度紧绷的状态。
这段时间任课老师们都没怎么找他麻烦，尤其是赵倩倩，被宋淮怼了一顿后消停了许多。
但这也不代表就能完全放松，要是下次月考没有进步，不说宋淮的招牌被毁，估计赵倩倩都能笑咧开了。
等到了国庆假期，光是每天的十张卷子就要做得人头昏脑涨，哪儿还有时间补进度？
孟习一向知道自己不算是聪明的学生，所以铆足了劲要好好学习。
宋淮给他划了重点，又从网上找了一些不错的网课发给他，等到刷完后再系统地把知识点拆开讲给他听，用以查漏补缺。
现在孟习也顾不上维持自己冷酷的校霸形象了，反正也崩塌得差不多，再者有说闲话的也不敢到他前面来放肆。
他白天努力跟进度，跟不上也没关系，宋淮大发慈悲、数物化生这四门都或多或少的做了笔记，留给孟习整理。
晚上也不停歇，孟习下完晚自习，冲回宿舍快速地洗一个澡，然后就开始2倍速刷网课和课后习题。
宋淮基础扎实、聪明自律，自然不会在这方面花费太多时间，往往晚上洗完澡后就上床躺着，看一会儿TED或者刷一会儿美剧，到十点多的时候就睡了。
两人的书桌正好和上下床面面相觑，孟习若要开灯学习，学得晚了难免打扰宋淮的休息时间。
孟习想了想，干脆买了张床上小桌，又买了一台夹灯，洗过澡后就去床上学习。如果有不会的，直接把手一伸，作业本就递到了宋淮的面前。
方便得很。
虽然说宋淮的床支了床帘，但也没有百分百遮光的道理。孟习不放心，起初每天都要和宋淮打招呼，让他要睡觉的话和自己说一声。
宋淮每次都是嘴上嗯一声，回答完就忘了，等到了晚上，困意一上来，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歪了下头就睡着了。
孟习不知道，还以为他没睡着，有时候会轻轻地敲一敲铁护栏，当按门铃一样，小声地喊他。
宋淮睡得早，但觉却很浅，很容易被吵醒，因而每次都是被孟习吵醒，唰地拉开窗帘把作业本接了过来，虽然臭着一张脸、心情十分烦躁，但笔下的步骤却详尽细致。
然后周而复始，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本不是什么助人为乐、好善乐施的人，怎么会神使鬼差之下，愿意一步一步地推着另外一个人走出沼潭。
这日下了晚自习，连着好几个晚上睡眠被打断，宋淮洗完澡出来，一脸疲惫，本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没料到睡着睡着，就真的睡了过去。
可睡也睡不安稳，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就连做梦梦里也一直在等。
等了老半天还是没来，大少爷不耐烦了，干脆从梦里挣扎着清醒过来，朦胧地睁着眼睛，看见贴墙的床缝里爬进来两缕黯淡的灯光。
他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半了。
床板上方偶尔传来轻轻的沙沙声，笔尖从纸面上划过，留下轻微的动静。翻书也是静悄悄的，好几秒才能听完一张书页完整翻过的声音。
宋淮等了半个小时，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敲了敲床板，“在看什么呢，都看懂了？”
“？！”
“啊！你还没睡吗？”
孟习太惊讶了，宋淮听见上面被褥摩擦的动静，很快，哗啦一声，‘楼上’的人伸出个脑袋，趴在护栏上惊喜地往下看，“我以为你睡着了，所以没打扰你。”
宋淮嗯了一声，“我睡了一会儿。”
他的意思是现在还算清醒，让孟习有话快说。然而这句话落在孟习的耳朵里，就又变了个意思。
“是不是我灯太亮吵到你了？”
他歉疚地说，“那我关掉吧，早上再复习。等明天我把床再铺一铺，尽量不把光透下去。”
“……不是这个问题。”宋淮懒得跟他解释，干脆直接跳过了，“你早上去哪儿复习？图书馆和教室都没开门。”
孟习唔地一声，没说话。
他没回答，宋淮却明白，这人说的早上复习八成就是蹲在厕所里借厕所的灯看书。
为了通风，厕所的窗是不关的，虽然说灯24小时不关，但是为了省一点电费，光打得并不明亮。
好不容易等到夜色褪去，天光渐渐放亮了，又有学生陆陆续续起床洗漱，到时候还没学多久，就又要灰溜溜地回来了。
宋淮沉默片刻，听见床板上传来一声浅浅的啪嗒声。
是孟习把台灯关掉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动静，孟习合衣躺下了，侧面靠着墙，小声地道了一句晚安。
“你这么早就睡了？”
宋淮微微皱了皱眉，明明孟习已经迁就妥协，他心里却还是生出一丝不爽的情绪。
孟习吵他睡觉，烦人。
可是当这成了习惯，现在不来吵他，也烦人。
宋淮趁着一张脸，掀开半条被子，脚心抵着床板顶了一下。
他的力气不小，一脚下去，床板都微微突出了一小块。
孟习：“……靠。”
靠啊，他虽然体重偏轻，但好歹也有110斤吧？？怎么宋淮这一脚下去的动静，看上去像是差点掀了他的快乐老家……
“靠什么。还不起来？”
宋淮看他还在装傻，干脆开了手电筒，从那条窄小的贴墙床缝里照射了进去，冷笑，“别给自己的不学习照借口，把灯打开，没到十一点半不准关灯。”
孟习：“……”
您他妈的是魔鬼吧？？哪有逼着室友学习的！
孟坚国当初要请家教的事情也没宋淮的这么奇葩啊！！
他咽下一口老血，“我十一点半睡，六点半起，也才睡了七个小时——”
宋淮冷漠地说：“七个小时，对于高中生来说，很足够了。”
孟习：“……”
·
过了几日，宋淮新到了快递，懒得去挤快递点，就托孟习去帮他拿。
孟习不像宋淮那样应激反应有些严重，他只要做足准备，确保不会和别人直接触碰就行。再加上宋淮辅导他也算是不遗余力，这些小事他能帮就帮了，连还人情都算不上。
这天晚上，他在超市买了两盒速食，去柜台上加热，微波炉前按照顺序放了一溜的速食品，他按照顺序放好，正好抽空去拿快递。
快递点扫描出库的小哥不知道他是谁，一摊巴掌，伸在他面前，“证件给我看下。”
孟习摸了下口袋，把宋淮的饭卡递了过去。
拿快递的人多，排在他后面的女生忍不住探头看了看，扫了一眼，在看到饭卡上的大头照时忽然僵住。
等下，刚才那个饭卡上的照片，怎么看着倒是像、像、像宋淮？？
“？？？”
这女生只在学校论坛里看过几张偷拍的宋淮照片，并没有见过真人，也没见过孟习。
但是按照现下的最新形势，能从学神那儿拿饭卡的人，那还有谁啊？当然是学神的爆爆龙啊！！
女生瞬间兴奋起来，连忙去掏手机，可惜就低头抬头的一小会儿功夫，孟习已经取了快递、揣兜去商店取他买的盒饭了。
没逮到人，她有些失望，出来时忍不住激动地发了一贴：
【#冰雹#拿快递时看到前面的小哥拿的饭卡好像是学神的，小哥跑得太快了没看清楚，但是感觉应该是爆爆龙】
此时正是下课时间，帖子很快热热闹闹地出现了几条新评论。
可惜走向好像和她想象的不是很一致：
【……楼主不是4班的吧，虽然说学神和校霸最近关系疑似暧昧期，但是帮拿快递这种事还是夸大了。】
【排楼上，这两位大爷都很讨厌接触人群的。】
【无图无真相，散了散了】
【爆爆龙不怎么拿快递的，他比较经常去小商店。而且友情提示一下，冰雹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好磕……我感觉他们俩本质就是社恐直男罢了，没什么基情的】
一刷新，全是这些扫兴的评论。
女生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干脆把帖子转成了私密，没有再顶贴了。
·
孟习对论坛上的这一朵小小水花一无所知。
宋淮的快递是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两只手捧着刚刚好，也不是很沉。
他拿了盒饭，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看快递盒子外面的封条。然而卖家并没有打印产品，只是浅浅地打出了卖家的店铺名称，叫做星艺。
孟习忍不住去淘宝搜了搜，发现这是一家数码产品直营店，等级还挺高，里面卖些游戏机、相机、打印机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宋淮，你买了什么啊？”
一回宿舍，他把快递放下，凑了过去，“还挺大的，你买了个相机吗？”
“……”
宋淮手里拿了把剪刀，正要拆快递，闻言又放下了。
“没什么，”他顿了顿，转身把快递堆到桌上，开始拆盒饭，轻描淡写地说，“就是一些零碎的东西，不是什么大件。”
孟习哦哦两声，信以为真，顿时失去了兴趣。
他一边吃饭一边背单词，好不容易刷完，又跳出了几条鱼白的消息。
这段时间他沉迷学习，连中考都没这么认真过，像吃鸡这类游戏自然就没碰了。
游戏玩得少，平时也只剩下和鱼白插科打诨闲聊几句的时间。
这次鱼白上来就给他发了两条简短的语音消息。
孟习正在吃咖喱鸡肉，腾出一只手直接点了外放。
鱼白的声音缓缓地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小孟，前几天你忙，有件事我就没和你说——我和吱吱谈恋爱了。”
“？！”
这俩他当初觉得还挺悬的，没想到真成了？？
孟习顿时精神一振，赶紧语音回复道：“可以啊兄弟，恭喜脱单！记得请我云喝酒啊。”
说完，他松手发送，然后点开了第二条语音。
鱼白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就是今天吧，她又把我甩了。”
孟习听完：“……”
宋淮坐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嗤笑一声。
孟习也顾不上教训他，赶紧把自己上一条语音给撤回了。
鱼白发了个问号，问他刚才说了什么，又说自己刚才是去王者里给吱吱送了个皮肤，就当是结束这段露水情缘了。
孟习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安慰：“分就分了吧，说明她不适合你，下一个会更好。”
“你根本就不懂。”鱼白语气沧桑，“我从来没对一个人这么动心过，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这么喜欢一个小姑娘了。”
孟习：“……”
“你见过的姑娘还是太少了。”他忍住吐槽，极力安慰道，“等你以后重新开学了，在大学里看见更多更好的姑娘，就不会这么想了。”
鱼白根本没接他的话茬，坚强地继续说自己的话题，“你知道吗？她和我分手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那个橙子。”
橙子？
这又是哪一号人物？
孟习在记忆里搜刮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橙子是那个曾经和他们组队吃过鸡的高冷女生。
只不过后来孟习没怎么碰吃鸡，也就没再和她组过了。
不过这又和橙子有什么关系？
他正纳闷着，鱼白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你知道吗，她竟然喜欢橙子！我的天，她是个女同、不，最少也是个双！”
“之前你忙，我一直没和你说，我们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橙子唯独对我特别好，当时我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鱼白气愤地说，“我和她交往之后，为了表明自己对她的忠贞，还把我的微信号、QQ号和密码给了她。结果今天中午被她看见橙子给我发消息……发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就炸了，质问我橙子是不是喜欢我，又问我是不是在和橙子暧昧。”
“……”
孟习委婉地说：“是不是你误会了？这也不能说明她喜欢橙子啊，说不定她是吃醋呢？毕竟她是女朋友，又看到自己的朋友给你关系亲密，肯定会不爽的。”
“不爽个屁啊！”鱼白怒道，“你见过吃醋的女人会指着自己男朋友说狐狸精，不要脸的吗！！”
“当时我还在挂在YY上指挥团战，电话打进来我都没来得及关自由麦，那女人上来就问我是不是和橙子搞暧昧，我他妈还以为她是在吃醋，就哄她说没有的事，她给我发消息我从来都不回的，结果说完她更生气了！！”
鱼白说到此处，简直是出离的愤怒，“他妈的在几百人的YY频道里，骂我是狐狸精，勾引橙子，是个男绿茶。橙子发十条我礼貌回一条，就这样还说我对不起她？？我可去她妈的吧，到底是谁在勾引谁啊？？”
孟习：“…………”
现实中竟然还能有如此狗血的大三角，宋淮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饭也不吃了，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旁听鱼白崎岖的爱情史。
“怎、怎么会这样呢。”
饶是‘万人迷’属性的孟习，乍一下听到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也忍不住无语了，他磕绊地说，“你再和吱吱好好聊一聊吧，说不定这中间真的有误会。”
鱼白冷静地说：“没什么好误会的，她已经和我坦白了，她就是喜欢橙子，只是她知道追不到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我。我就是个替代品，还是平替。”
孟习顿时一阵无语，半晌后才说：“没事兄弟，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拜拜就拜拜，下一个……”
鱼白打断了他，“她是我的初恋。”
宋淮：“哈哈哈。”
孟习自觉没脸，忍不住低声喝了一句，“闭嘴，吵死了。”
这时，鱼白又发来两条语音，“小孟，你不用安慰我。只要知道不是我的错就行了，反正我一个大男人，行得端坐得正。”
孟习赞许地点点头，点开第二条，“我跟她分手后，橙子给我打电话道歉，还和我告白，我就答应了。”
“？？？？”
“这里面反正各种曲折，等到有时间我再慢慢和你说。反正，我现在和橙子在一起了。”
鱼白顿了顿，“如果吱吱找你的话……”
孟习这次选择闭麦，他现在发现了，他说的永远是错的，永远和鱼白不是一条轨道上。
果然，鱼白加重了语气：“你记得要跟她死命秀恩爱知道吗？就说我陪橙子渣网游去了，过几天要在游戏里结婚，我还给橙子买了999人民币的玫瑰花礼包，全服随机掉落……有多夸张就多夸张，知道吗？”
宋淮：“哈哈哈哈哈。”
“……知道了，如果她来问我，我会这么说的。”
孟习一脸无奈，“既然和人家橙子处了，那就好好地，别再闹腾了。我还是一单身狗呢我做错了……我去学习了，拜拜。”
他退出微信，一抬头，看见宋淮正撑着下巴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