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其实原身赵姬确实是为了维持身段和美貌,甚少进食,听柳眉常道她每次吃饭只略用两口,能进小半碗粥已经算是顶天了,所以在白珠刚来的那两天,食量把柳眉她们也搞得惊呆了。

但白珠本来就很好口腹之欲,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的肚子,这些天眼瞧着赵姬这张小脸渐渐有了丰盈之态,比之前那瘦得可怜的模样好看多了,面色红润,滋养极了。

想想要是赵姬知道,自己把她苦心多年维持的形象给吃垮了,肯定都能气得从轮回道里爬出来吧。

吃饱了,心情也好了,白珠带蒙恬往自己的□□院去,那口大锅已经熄了火,浓稠的浆水用细密的网筛子经过几道过滤,去除了杂质后在水槽中荡料成薄层,凝附于竹席上,如此反复叠积,压平晒干后,一张张已然有了雏形。

蒙恬不禁问道:“这是何物?”

白珠莞尔一笑,指尖捻起一张揭下来,虽然还做不到薄如蝉翼,透亮白皙,但是已经能够在上头写字了。

“这是纸。”

遂吩咐人取来墨,和一支尚未成型的毛笔,在上面写了一个秦字。

墨水很快就渗透进纸中,毛笔虽不大中用,但能看出这东西可比细绢好多了,不容易洇晕。

蒙恬大惊,将那张四四方方的纸左右翻覆着来看,又亲自蘸墨书写,发现这简直是方便极了。

他捧着那纸,珍惜异常,眼里放光道:“不知这纸物是谁所造,又都用了什么,若能推广下去,便可大大减免竹简的繁重了。”

白珠道:“这是我弄出来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常见的苎麻黄麻。”又勾唇笑道:“这也就是我请小蒙将军来的原因,再好的东西,若一人独享,也终究不够物尽其用,但我常居于内宫,行动有限,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小蒙将军来帮忙。这纸的造法我可以给你们,可在刚开始,得限制它的量,要知道物以稀为贵,咱们既然手上有这么好的东西,就等于占据了一个先机,虽然这纸最后还是要普遍使用,但产量多少,卖于别国价格几何,都要过了我的手。”

蒙恬明白她的意思,这纸有如此妙用,定会引来他国争相哄抢,只有将这造纸的秘术和先机牢牢掌握在秦国手上,才是最稳妥的。

他重重点头道:“太后放心,此物既是您所造的,那蒙恬必当遵从您的意思,只要能利国利民,蒙恬绝没有忤逆之心。”

白珠被他说得一虚,有一种偷盗了别人科研成果的罪恶感,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是地府用灵力搭建起来的平行世界,是复制历史,为了让他们这些替魂使完成任务的,就犹如镜花水月一般,并不算是真的窃了别人的东西。

“有小蒙将军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白珠将视线又落在了那支歪歪扭扭的毛笔上,“这个东西,我唤它为笔,不过想来是我天资有限,只能将它做成这样,这笔我想交给小蒙将军来造。”

蒙恬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支奇奇怪怪的竿子,有点像毛聿,但又不太一样,方才见王太后用它蘸墨在纸上写字,便想到了它可能是类似于书刀分签的作用,不过他注意力刚才全在纸上了,所以没太放在心上。

听人这样说,蒙恬一时犹豫不定,“可微臣是个武夫,这造笔...微臣也不会啊。”

你怎么不会,你可是笔祖。

白珠一面腹诽,一面将笔往他手里一塞,道:“小蒙将军试试吧,反正要让它头圆而尖,毛软而不塌,出字细致,落墨匀称。”

蒙恬不好推辞,只得收下了这笔,他往前从未做过手工上的活计,但听白珠刚才这么一说,心头突突个不停,似乎来了兴致。

白珠和蒙恬又交代了造纸上的一应事宜,临走前状似无意问了他一句,“前儿个听王说,吕相国有一个舍人,名叫李斯的?”

蒙恬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但还是一五一十道:“正是,这位李斯现任长史,颇得吕相国器重。”

白珠哦了一声,垂眼道:“是王常在我面前提起他,想来是个有才能之人,只是他到底出自于吕相国麾下,也不知道品性如何,若能得见一面,我心中也好有个数。”

蒙恬道:“这有何难,每逢散朝之时,李长史都会在章台宫后的牛首池旁同几位大臣闲论政事,若王太后觉得召外人不便,可以往那里去听一听,看一看。”

成功忽悠到李斯的行踪后,白珠便将蒙恬给送走了。

这个时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天才刚一擦黑,基本上全都上炕睡觉了,白珠也洗漱完毕后,抱着一碟小点心,躺在床上吭哧吭哧啃着。

天渐渐凉了,四面窗子都用油纸封过,风扑上来,只有沉闷的回击声,一灯如豆,细幔在昏黄的光影下轻轻摇晃,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有了方向和主意,想来赵姬这个任务也不会太难,眼下是秦王政三年,赵姬是十九年逝世的,还有十几年充足的时间,足以让她完成任务了。

但听孟婆说,这八大名妃的任务在此之前,已经有替魂使完成失败了,她虽然开了个好头,可余下七个任务,想来不会太轻松。

原身都是娇弱不胜怜的女子,在历史上也都是香艳贬义的存在,而客观来说,女子受到时代和传统思想的束缚限制,在男权社会中想要做到名留千史,要比男子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单有才情卓越是远远不够的,那么多有惊世之才的女子,譬如被公认为蔡文姬、李清照、上官婉儿、班昭的四大才女,她们也都被后人所熟知,但距离名留千史,尚且还有一段距离,真正能做到的,也唯有妇好,武则天,吕雉一流,而且在后两者身上,还颇有争议。

所以要想达到这个任务,还是得在政治和民生上有杰出的作为。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太后,太后,出事了出事了!”

是柳眉的声音。

白珠心里咯噔一下,忙放下手里的点心,穿鞋下床去开门,柳眉脸色绯红,看上去应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她焦急道:“夏姑娘...夏姑娘小产了!”

骤闻噩耗,白珠脑袋轰隆一声,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一边随人过去,一边问道:“她的饮食起居,我每日都要亲自过目,太医回禀也说她胎象稳妥,为何会突然小产,是谁做的?”

柳眉断断续续道:“奴婢得了消息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细问,但听说长安君被王扣在了宫里,想来此事,恐怕和他有脱不了的干系。”

成蟜二字入耳,白珠脱口而出道:“华阳夫人?”

柳眉压声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长安君可是一直和华阳夫人甚为亲密,没想到华阳夫人去了雍城,竟还如此歹毒心肠。”

白珠皱着眉头,等到了兴乐宫的寝殿,一眼就看到守在榻前一步也不肯离开的嬴政。

她放轻了脚步,夏玉房还在昏睡着,看面色苍白,料想情况不好。

直到白珠来到嬴政面前,他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有些可怖。

他抿唇一言不发,片刻后,保住了白珠的腰身,抑制不住的哭腔,“娘...”

这一声娘,叫出了少年秦王表面下藏起来的脆弱无助,那是他第一个孩子,才不到两个月,就又离开他了。

白珠默然相对,良久抚了抚他的鬓发,“你们还年纪,养好身子,还会有孩子的...”

干巴巴的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原以为这一世有她看护,夏玉房不至于留不住孩子,香消玉殒了,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嬴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您不知道,儿臣有多想杀了成蟜,要不是他缠着玉房要投壶,玉房也不至于一时失了足,儿臣知道这事儿就是他干的,定是他推了玉房,可儿臣没有证据,身边的都在劝...劝儿臣不要意气用事,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个个称我为王,却一再叫我隐忍,这个王做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来龙去脉不必深究,这事铁定是成蟜干的,白珠眼下只能宽慰他道:“你做的很好,无凭无据,玉房也还没醒,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成蟜与你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你若一怒之下杀了他,那么对你来说完全是有害无益,好孩子,我知道你委屈,可人活着,不就是免不了要受委屈吗?若是能够事事恣意,那都是昏君暴君。你明儿个还要上朝,先去睡吧,这里我来守着,玉房小产一事,我也会亲自查清楚的。”

嬴政摇了摇头,看向榻上并不安稳的人,“儿臣睡不着。”

白珠平声道:“睡不睡得着,也不能在这儿耗着,你是一国之君,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再说你在这儿守着,玉房的孩子就能回来了?木已成舟,你再伤心,也不能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

说完,不等嬴政多言,她摆了摆手,让柳眉送人回去休息。

而后又问过太医夏玉房的情况,起身厉道:“长安君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