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沉双眼猩红,死死地盯着薛镜宁,想从她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好像这样她心里也就有了自己似的。
他真的太想念从前了。
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每次一见面,她就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刺伤他?
为什么不对他笑笑呢?
为什么他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呢?
“如果我知道有一天会是现在这样,那么我绝不会做那些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我一定会一开始就爱上你,从此以后就守着你一个人。”陆谨沉带着浓浓的酒气伴着浓浓的悔意,喃喃低语。
他现在真的特别想让时光流回到他们和离前,不,要更早的时候,要比他们成亲还要早,早到他们小时候,甚至他刚出生那一刻。
如果早就知道他会爱薛镜宁爱得无法自拔,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对表妹产生任何令人误解的地方,他会安安静静地守着时光等薛镜宁的到来——不,应该说,在薛家要搬去京州时,他就不会让她走。
他要把她护在身边一辈子,不让她受任何苦。
他们会一起长大,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亲,最后相爱至老,携手白头。
——如果是这样,那该有多好。
“软软,你不是说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吗?”陆谨沉忽地想起薛镜宁以前时常跟他提起小时候,便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双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那能不能让我们回到小时候?忘了这段时间的事,我们重新开始,从小时候开始好不好?”
“你不配提小时候。”许久没有说话的薛镜宁,终于开口。
陆谨沉心口被重重一击,自哂道:“是我痴人说梦了。”他点头:“我的确不配。”
“陆谨沉——”薛镜宁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忘记小时候的人,是你。让我不要提小时候的人,是你。长大后喜欢上别人一而再再而三伤害我的人,是你。如今让我忘掉你对我的伤害回到小时候的人,还是你。”
“凭、什、么?”她讥诮着,一字一顿地说。
“对不起……”陆谨沉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他明白自己此刻的碰触对她来说大抵也是伤害吧。
他只能苍白地道歉,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薛镜宁闻着弥漫在周遭的酒气,一阵反胃。
白日里登门纠缠还不算罢,居然还在晚上翻墙骚.扰,她心里无法抑制地升腾出一股晦暗的挫败。
他要是想来,她根本拦不住他。
从始至终,他一直肆意妄为。
想到这点,所有对自己的挫败全部化为对他的厌恶,终是不耐皱眉:“滚。”
陆谨沉的脸上立刻褪去血色。
以前,她从未对他说过“滚”,正如她从未打过他巴掌,可是今天晚上,她既打了他巴掌,又让他滚。
她已经对他厌恶到了极点。
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陆谨沉眼底浮起无法掩盖的受伤神色,一步步往外退去:“好,我走。”
走出了院门,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自己的唇,那上面似乎还残存了薛镜宁甜软的香气。
他无端想起刚刚酒气上脑侵.入她唇舌的滋味,想到身体发.热,情不能抑。
曾几何时,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随时侵占她的甘甜,每当那时候,她就会羞涩地红了脸颊,轻颤着闭上眼睛,可怜兮兮地揪着他的袖子,却鼓足勇气微张着檀口,笨拙地迎合。
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
翌日,陆谨沉酒醒,才想起昨日犯了浑。
说是喝醉了才会如此也不全是,其实他清楚地明白自己那时是清醒的,只是借着酒劲,做了自己白天里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但到底是错了,他该去道歉。
借着这个由头,他又跑去了折柳院。
实在不能不见,他太想她了。
以前和表妹结束,就是这么结束了,心里除了不甘,好像也不是特别怀念。而薛镜宁不一样,她真的可以让他想到疯狂。
上次的事之后,他强迫自己暂时不要来遭她烦,于是除了正事之外便与朋友借酒浇愁,可惜这法子也没让他坚持太久,十天不到他就撑不住了,喝醉之后便半夜翻墙入室,宣泄他的思念。
所谓的时间能让人淡忘都是假话。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真的会想到连骨头都痒痛难耐。
说他不要脸他也认了,于是就这么又敲上了折柳院的门。
是雪扇开的门。
她本来以为是薛镜宁忘带什么东西,见是陆谨沉后,脸上的笑容便凝在了脸上,解释道:“小姐不在。今天天气好,小姐上街购置夏天需要之物,让奴婢留在家里整理庭院,晾晒收好厚重的被褥。”
“没事,不在我就进去等。”陆谨沉道。
他是很想上街去找薛镜宁的,可是既怕找不到她,又怕在街上两人万一拉扯起来,她一定会对他生气,所以想着还是守株待兔为好。
雪扇却没有让门的意思,她知道小姐不想再见小侯爷,所以肯定不希望自己回家的时候,这人已赖在院子里头。
于是,她依旧扶着门边:“小侯爷还是改天再来吧。”
陆谨沉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想为难她一个小姑娘,毕竟在薛镜宁孤苦无依的时候,只有她陪着她,他该谢她才是。
便笑道:“好,那就不进门等。你去忙你的吧,我改天再来。”
听他这么说,雪扇也就安心了,看着他转头离开,便连忙悄悄把门关了。
陆谨沉却只是做了个样子,他没有走,只是从在里面等换成了在外面等。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时辰,等到薛镜宁回来时,他站立的地方的泥土都已下陷了好几分。
他竟是丝毫未动地等着她。
薛镜宁眉宇间闪过一丝微诧,她对陆谨沉到底还是了解得少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侯爷,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该是高傲得不行才是,可是他一次次锲而不舍地来找她,才让她发现,原来他竟然这么厚脸皮。
可是她真的累了,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纠缠。
陆谨沉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欣喜,许是知道她开口就要赶人,忙抢在她前面道:“软软,昨天晚上真的对不起,我喝了酒才会犯浑的,我不该……不该夜里翻墙进你的屋,更不该强……吻你。”
“没必要。”薛镜宁淡淡的,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你如果真想道歉,那么就离我远点。”
陆谨沉静了一会儿,道:“就是做朋友,也不行吗?”
薛镜宁嗤地冷笑了一声。
做朋友?
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做朋友的。
她现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到以往种种,还是会哭湿枕头。
不想再探寻陆谨沉此时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只要一想到她热切地捧着心献给他的时候,他的心却在别人身上,她就痛难自抑。
那么多次,在她和秦之眉之间,她都是他的次一等选择,已经变成她心里过不去的坎。
怎么还可能坦然地做什么朋友。
更别说,他所谓的“做朋友”背后的意图。
“以后不要再来折柳院了。”薛镜宁撂下这句话,便从他身前走过,径直入了院子。
她腰间的系带从陆谨沉的指尖掠过,他猛地一抓,却已滑走。
眼神追过去时,那扇门已经快要阖上,只从那条细缝里看到她挺直的背影。
随后,那背影也被门全部覆盖了。
他驻足在这清冷的院外,一时茫然无措。
他们两个之间,哪怕多说一句话,都成了奢望么?
*
过了些日子,折柳院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说是一群,其实也就四个人,薛忠、李氏、薛楚莺、薛褚逸。
是薛镜宁除了陆谨沉之外,最不想见的人。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齐全?”薛镜宁不笑亦不恼,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们,还让雪扇奉茶。
雪扇把茶奉上来,偷偷地扫了薛家人几眼,又看向薛镜宁。
她从前认为薛家个顶个地对薛镜宁好,后来薛镜宁和离了,宁愿自己找宅子住也不愿回薛家,她这才知道薛家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所以,这会儿看薛家倾巢而出,她实在害怕他们会对薛镜宁不利,于是眼神询问着,是否去找二皇子的帮助。
或者,若是去找小侯爷,他也必定会来给小姐撑腰的。
薛镜宁却只是无声地摇头,示意她出去。
雪扇不明白,却也不好当着薛家人的面问,只好蹙着眉头把茶盏留下,退出了正厅。
待雪扇走后,薛忠耐不住先开口了:“原来你躲在这里,真是叫我们好找!”
跟着小侯爷回了京州一趟,没找到她的踪迹,回来之后,他又连忙派人私下去找,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替她隐瞒踪迹,还是他派去的人没用,这都找了好几个月了,才终于找到了薛镜宁如今的栖身之所。
他脸色难看极了:“一声不吭地就跟小侯爷和离了,和离之后还背着我们藏起来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
薛镜宁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你们今天举家来找我,是想让我跟小侯爷和好,重新做回小侯夫人,是吗?”
“知道就好!”薛忠冷着脸瞪了她一眼,连珠带炮地指责起她来,“你和小侯爷之间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矛盾?继续当小侯夫人不好吗?你可知道,这门亲事你知道天底下多少家姑娘羡慕吗?偏你却这般不知珍惜!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去给小侯爷好生道个歉,我看小侯爷对你很上心的,你若真心道歉,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薛镜宁听着听着,突然蔑然轻笑了一声,平静道:“我不会回侯府了,我连薛家也不会回了。你们收起自己的心思吧。”
薛忠一时不明白,诧然:“什么?”
“难道您还不懂我的意思吗?薛大人。”
听见她口中的“薛大人”,薛忠愣住了。
其他几人也是一怔,这才纷纷回神。
李氏厉声道:“反了你了!你叫你爹什么?”
薛楚莺也骂道:“这是你对爹应该有的态度?薛镜宁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小侯夫人了!”
只有一贯不爱吭声的薛褚逸没有说话,但是他眼里也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一个个怒视着她,好像她犯了滔天大罪。
如若在以往,薛镜宁纵使不喜欢他们,也会对薛忠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爹”,哪怕小时候被那样对待,她依旧谨守规矩,最激烈的反抗不过只是对他们淡泊疏离。
可是,她现在不一样了。
这次和离,改变的不只是她和陆谨沉的关系,也改变了她的很多想法。
她是真的想一了百了地结束从前,做简简单单的自己。
这“从前”,包括陆谨沉,也包括从来没将她视作一家人的“家人”。
薛镜宁在他们的怒视下,淡淡道:“薛大人,我如今已经不是小侯夫人了,对薛家来说,有我与没我还有什么区别吗?”
“放肆!”薛忠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子都晃动了一番,“你该叫我什么?薛镜宁,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姓‘薛’!”
薛镜宁弯起唇角:“天底下姓‘薛’的人可多了去了。”
她现在面对薛忠的愤怒,已经毫不害怕。
小时候,失去了娘亲和太公的庇护后,她对这个爹是充满依赖的。刚被他们送入乡下时,她以为自己的八字真的冲撞了李氏,因此无怨无悔地在乡下开始过日子。
后来年岁渐长,渐渐知道了残忍的真相,虽然对薛家心凉了,可是她还是不敢反抗,她依旧觉得自己姓“薛”,是薛家人,因此命运还是由不得自己,只能听薛忠和李氏的安排。懦弱如她,只能每天晚上祈祷他们不要把自己随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庄稼汉,或者幻想着骁哥哥早日来接她。
哪怕后来嫁入了侯府,身份比他们更高,她还是无法撕裂与他们的关系,只能减少与他们的往来,不过他们每次以“亲家”的名义来侯府,她也无可奈何。
她骨子里还是无法挣脱这些束缚。
而自从离开侯府也离开薛家后,她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那么何必再像以前一样,勉强自己呢?
她看着暴怒的薛忠,又扫过其余三人,目光转回薛忠:“薛大人,您对镜宁有生养之恩,这是不争的事实,镜宁一直谨记于心。而通过镜宁,您同样得以回到心心念念的铎都,并在铎都得了一个好官职。还有,侯府送薛家的大宅子、侯府给薛家的聘礼、侯府往日给您这个亲家赠与的钱财珍宝,以及您仗着是侯府亲家,在别处得到的好处……如此种种,即使我与小侯爷和离,也不曾退回去的好处,应是可抵生养之恩了吧?”
“你、你……”薛忠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一时无法可驳,因为薛镜宁说的都是事实。他曾经私下里和李氏算过账,从小把薛镜宁丢在乡下庄子里养,花费其实并不多,而通过她与侯府的亲事,他们获得的回报已经百倍有余。
但是,这丫头的意思……竟是、竟是要和他们薛家断绝关系?
薛忠立时慌了神,正是因为以前受了好处,才更想一直享有这些好处,可是自从薛镜宁与陆谨沉和离后,虽然侯府不曾收回曾经的好处,可是那些因薛镜宁带来的隐含好处便都没了啊!
“你……你若当真不想再嫁入侯府,那、那先不嫁,何必跟家里拗劲呢?”他决定迂回一些,先把她劝回家再说。
薛镜宁早已看透了他,便只道:“生养之恩已抵,我与薛家已无牵连。你们回去吧。”
李氏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指着她的鼻尖骂道:“你这个不孝女!什么叫生养之恩已抵?你骨子里流的是薛家的血,能抵得了吗!光是生你这份恩情,已足够你用一生来回报!更别说薛家养你养到这么大,翅膀硬了就想飞,有这等好事吗!”
“一定要我将一切摊开来讲吗?”薛镜宁身体微微颤抖,本想心平气和地结束掉一切,可是她依旧被激怒了,“说起生恩,都是我娘吃苦受罪地生下了我,他不过提供了一点血脉而已,而说起养恩,乡下能花几个钱你们心知肚明,需要我对着账本来与你们一一核算吗?你们扪心自问,这是我需要用一辈子回报的恩情吗?”
“你——”李氏也被驳到无话可说。
“算了!这死丫头不知好歹,你们还来求她回去做什么!我就说今天不该来的!”薛楚莺剜了薛镜宁一眼。
她就不明白了,薛镜宁一个侯门下堂妻还傲什么傲,真以为她还有那个本钱吗?要她说,小侯爷迟早另娶新妻,到时候看薛镜宁怎么哭去!
薛镜宁在他们一个个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茶,茶盏放下,才道:“念及往日亲情,我给你们一人一条忠告吧。”
“薛大人,别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是您却及不上太公半分,生生丢了他的脸面。陆家太公其实也早已看透了您,不过他念及您是故人之子,所以对您的所作所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往后不同了,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容您。您也别往侯府去了,更别再借着侯府的名声为自己谋利。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好做事,不要投机取巧,更不要掺和朝廷党派,只要不出错,薛家一世无忧是不难的。”
“李夫人,我以前一直敬您是继母,您却从未将我当成女儿,不过,想想也是人之常情,我其实也没什么可怨的。只是,我依旧想请您认真想一想,薛楚莺是您的女儿,那我难道不是别人的女儿吗?将心比心,往后宽容大方一些,日子也会过得更舒坦、更快乐。”
“楚莺,我其实是一直把你当成妹妹的,但是你对我却始终多有敌意。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过我现在也不想追究了。我知道你曾经想取代我的位置,嫁入侯府成为小侯夫人,但是我告诉你吧,那里不是什么好去处。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喜欢你的,你嫁进去依旧是个悲剧。铎都青年才俊那么多,你还小,可以慢慢挑,其实不必求多高的门楣,性子端直可靠,心里没有别人,足够疼爱你,就是好的了。”
“褚逸,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再过几年就要到弱冠之年了,是时候慢慢开始担当大任了。薛家不是侯门,没有爵位可以继承,往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所以你切勿染上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性,要认认真真地为自己、为薛府谋划起来。倘或喜欢读书,就好好读书,往后去考取功名。若有别的爱好,就好生钻研,以后习得一技之长,也可成才立业。”
薛镜宁说完,已有些口干,便又喝了一口茶。
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脱口而出这么多大道理,不过一字一句都是真心话,听与不听就看他们的了,她已经问心无愧。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吧。”她站了起来,准备送客。
薛家几人都有些怔然失神,薛镜宁对他们几人的话皆一针见血,但谁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承认自己的错谬的,因此回过神来后,一个个面色都不好看,甚至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好!是你先认薛家,往后可别哭哭啼啼地来求我们!”薛忠站起来,拂袖摔落茶杯,“我薛忠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其他几人皆跟在他身后,走出正厅。
薛镜宁款步送他们出去。
雪扇见这是要送客的意思,连忙先跑去打开院门,结果一打开,就愣住了。
几人正好走到院中,便见陆谨沉从院外跨入,头发有些凌乱,气息也有些重,似乎是刚刚赶来的样子。
薛忠一时不知该喜该悲,这小侯爷显然还对薛镜宁念念不忘,而他刚与薛镜宁断绝了关系,就算薛镜宁与小侯爷和好如初,他们薛家恐怕也沾不到一点光了。
陆谨沉却冷着脸走进来,朝他道:“薛伯父这是做什么?一家子跑来欺负她?”
“小侯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薛忠有些羞恼,又不好当真与陆谨沉发生冲突,只好立刻缓和了语气,“镜宁已经不认薛家了,以后我们薛家也再不管她的事了,我们这就走。”
陆谨沉有些诧异地望向薛镜宁。
薛镜宁点点头:“我与薛家已经断绝了关系。”
陆谨沉是知道薛家对薛镜宁干的那些事的,当下笑道:“好!”
以往念着薛忠是薛镜宁的父亲,他到底留几分薄面给他,现在没了这些顾忌,他直截了当对薛忠道:“曾经给你们的,侯府不会收回,但既然镜宁已经与你们毫无干系,那么从今往后你们就别再来打扰她。否则,我敢保证,你们会比在京州时过得还要凄惨得多。”
被这么直白的话砸在脸上,薛忠脸色挂不住了,这下算是彻底断了那点心思,于是连一贯对侯府的讨好之姿都没了,只撂下一句“哼”,便甩袖离去。
看着这一家人快步离开了折柳院,薛镜宁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轻松感,可是一看到陆谨沉,眉头又蹙起来了。
上次说了让他不要再来,看来他还是没有听。
陆谨沉一见她脸色,便知道自己又惹她厌了,心口酸涩地解释:“我怕他们欺负你……”
薛镜宁打断他:“我已经不是谁都能欺负了。”
陆谨沉看着她,是啊,她好像比以前坚强多了。
一想到这坚强恐怕是自己造成的,心里就百味杂陈。
他又解释道:“不是我叫他们来的,我不知道他们会来。之前知道薛忠在派人找你,我还故意隐瞒你的踪迹,没想到还是被他找着了。”
“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薛镜宁道。
她一贯就事论事,和离后她没有搬离铎都,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被薛忠找到是迟早的事,而且这段日子陆谨沉来求和好从来都是自己来,她也相信他不会卑劣到靠薛家给她施予压力。
“你这次做得很对。”陆谨沉眼底流露出纯然的赞赏,“我知道他们对你不好,这样的亲人不如没有,你还有——”
他迟疑着,一个“我”字始终无法说出口。
说出来了,不知道她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刺痛他。
这么想着,便越发小心翼翼起来:“你上次让我不要再来,我也想永远消失,可是我好想你,这段时间你气消了吗?”
薛镜宁头痛起来,该怎么让他明白,她不是一时之气。
陆谨沉见她不语,卑微地恳求道:“过几天皇家校场有击鞠赛,你能来看我比赛吗?”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期许。
他们俩在浓情蜜意的时候,说起过击鞠赛,他还说等她肩上的伤好了,他要教她击鞠,现下教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期盼她能去看。
薛镜宁却撇过脸去,冷冰冰道:“我不会去的。”
陆谨沉喉咙微滚,半晌道:“好。我走了。”
他说着,一步一步离开了折柳院。
*
薛镜宁原是坚定了不去的,却没想到左悠年也来请她去观赛。
原来左悠年也参加了这次的击鞠赛。
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晚上睡不着,她望着帘子失神地想,她答应去看击鞠赛,恐怕并不是因为左悠年。
在她围场受伤后在家养伤的那段日子,陆谨沉给她许诺过很多好玩的事,说等她伤好了,要带着她去一一实现,其中就包括带她去玩击鞠。
她以前从未玩过击鞠,当时就心动了,心心念念了很久。
却没想到,伤好了,却和离了。
可是,那些愿望却在她心里扎了根,一直记得。
现在想来,左悠年的邀请只是恰好给了自己一个正当的借口。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薛镜宁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又开始痛恨起自己。
即使已经能很平静地假装不爱他,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骗不过这颗心。
五天之后,击鞠赛如约而至。
因着有左悠年的邀请,即使已经变成了毫无身份的平头百姓,薛镜宁还是进入了皇家校场,并在最好的一片位置有独立一席。
当然,少不得被一些人背后嚼舌根子。
不过她不在乎了,太过为别人的目光而活,会很累的。
她把自己带来的一罐酸梅汁放在桌上,因为天气渐热,击鞠赛又需要大量体力,肯定会更热,所以她特意带了一罐酸梅汁,待会儿好给左悠年解渴。
陆谨沉远远地就看到她来了,目光顿时放亮,一点也不避忌别人的窃窃私语,穿过重重人群,向她走来。
薛镜宁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骚.动,扭头便看到了他。
陆谨沉穿着专门为击鞠赛准备的衣服,这一身衣服利落贴身,衬得他本就修长的身材更加挺拔,端得是英姿勃发,神采四溢。
她心头一跳,飞快地挪开目光。
这么片刻功夫,陆谨沉已飞快地来到了她面前。
他许久不曾这么开心地笑过:“软软,你还是来了。”
薛镜宁连忙看向席上的酒杯,以此避免与他对视:“我是受二皇子殿下的邀约来的。”
陆谨沉的笑意登时凝固了。
是了,若是她为自己而来,他事先不知道的话,她又如何进得来。
况且,他给她安排的位子也不在这里——就算她说过不会来,他还是给她安排席位了。
而如今,他给她安排的席位是空着的,她坐在了别人给她安排的席位上。
陆谨沉的心口像被钝刀划过,没有一刀了结的痛快,而是拉锯般的钝疼。
不过,他安慰自己,她终究是来了。
于是,依旧笑着:“没事,你好好看比赛吧,我会好好表现的。”
他说完,便从另一侧下了观席的台子,往校场中心去了。
他走后,左悠年来了,朝薛镜宁一笑,关切地问:“今日人这么多,身边又无熟人,可还适应?”
“我没事。”薛镜宁笑着摇摇头。
左悠年看到了桌上的瓷器罐子,问道:“这是?”
“这是我亲自做的酸梅汁。”薛镜宁道,“天气炎热,待会儿比赛结束了,可以解渴。”
左悠年眼底燃起一团火苗:“镜宁,谢谢。”
听到他忽然叫自己镜宁,薛镜宁有些不习惯,心里感到些微异常,却仍笑了:“殿下,比赛即将开始,祝你旗开得胜。”
左悠年眼底漾出笑意:“有你这句话,我一定会赢的。”
击鞠赛在北漠很盛行,游戏者分为两队,各自乘坐于马上,以球杖击球,谁先将自己所在队伍的球击入对方的球门,则为胜。
等到击鞠赛开始后,薛镜宁才知道,原来陆谨沉与左悠年同场比赛,却不同队。
而他们谁也没跟她说。
当然,他们两人自己都是早就知道的,甚至在最初组队时,他们便有意选择了敌对的阵营。
此时,薛镜宁坐在观赛的席位上,两人之间更氤氲起了一股涌动的暗潮。
待到比赛开始,这股暗潮便化为了明面上的争夺。
一时,看得台上的人激动不已,纷纷与四周的人讨论起来。
“太激烈了!”
“我也看过不少击鞠赛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精彩的!”
“陆小侯爷也太拼了些,虽说只是比赛,可也太不顾尊卑了些,竟是全冲着二皇子去的。”
“嘿!既是比赛,为何就一定要让着二皇子呢?何况陆小侯爷本就是个不羁的,又怎么会让球。倒是二皇子殿下,出了名的不争,这次会参加击鞠赛已经很让人惊奇了,没想到这寸步不让的架势,也是与平时一贯处事之道背道而驰啊。”
“说得也是……”正在讨论的人突然放低了声音,窃语道,“看到那边没有?那是陆小侯爷曾经的妻子,如今却坐在二皇子殿下安排的席位上,我看这其中大有故事……”
“若是这样,便也说得通了。那可真是一场好戏呀!”
……
薛镜宁没心思去偷听别人对她的讨论,她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校场,一时整颗心都沉入了激烈的比赛中。
不过,她竟是不知道自己更希望谁赢……
击鞠赛分为上下两场,上半场结束后,竟是平局。
陆谨沉与左悠年下了场,皆已满身是汗,不过两人都没急着去换衣服,左悠年理所应当地走向薛镜宁所在的席位,而陆谨沉,则在顿了一瞬后,也不顾旁人的目光,一步不让地朝薛镜宁走去。
薛镜宁刚才因为比赛提起的情绪还未恢复,心头跳个不停。
看到两人都朝自己走来,更是头大。
左悠年在她旁边属于自己的席位坐下,笑道:“果真热得不行,还是镜宁你想得周到,给我带来了酸梅汁。”
薛镜宁抿着唇,只好在陆谨沉惊诧的目光下,打开她带来的瓷器罐。
她只准备了一人份的,不过,就算准备充足,她也不可能匀出一份给陆谨沉的。
陆谨沉盯着那罐打开的酸梅汁,心里难受得不行。
比赛前,他就注意到了薛镜宁的桌上放着一个瓷器罐,不过他没有问是什么。
没想到,会是她亲手做的酸梅汁。
那是只属于他的酸梅汁啊……
怎么可以给别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作收满一千,好开心~~~~~【感受到我的荡漾了吗~~~~~】
所以多更点,我们的目标是——
粗!长!粗!长!粗!长!
明天应该还有加更~
每一个收藏了我的专栏、收藏了我的文的小天使,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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