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和离

薛镜宁醒来的时候,还在画舫的房间里。

刚刚她哭得太悲痛,因此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晕了多久。

她撑着浮肿的眼皮和疲累的身子攀着窗子往外一看,陆谨沉与秦之眉都已不见了,外面下起了哗啦啦的大雨。

而屋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虚弱到几近无声的呼吸。

薛镜宁眼圈又红了起来,她不想再待在这里,逃也似地奔出屋子。

冲入了大雨中。

因着大雨的缘故,湖边几乎没有行人,天地一片空寂,只有寒彻入骨的春雨噼里啪哒地拍打在她身上。

薛镜宁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在雨中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走着。

“陆谨沉……”她喃喃自语,“骁哥哥……”

雨越落越大,她的眼泪也流得越来越汹涌。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为什么小时候要在她最孤苦无助的时候对她说“我娶你”?为什么在心里已经有了表妹的情况下却不告诉她实情,反而欺骗她?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亲她吻她与她做世上最亲密的事?

他们这段时间的恩爱……又算什么呢?

如果早就告诉她,她不过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她不过是他的退而求其次,甚至……她不过是他对表妹求而不得的替身。

那么她绝不会傻乎乎地陷进去,绝不会不要脸地赖在他身边。

她没有这么下.贱!

她真的没有这么下.贱啊……

“我讨厌你……”薛镜宁越想越难受,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便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呜呜大哭,“陆谨沉,我恨你!”

忽然,拍打在身上的雨珠消失了。

她怔抬起头来。

左悠年一袭白衣,半蹲着身子撑着一把青灰色纸伞,罩在她头上。

“下雨了,我给姑娘撑伞。”

他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没叫她小侯夫人,叫她姑娘。

薛镜宁错愕地看着他。

没想到左悠年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在她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会有一个人……为她撑伞。

左悠年看着她道:“春雨寒,雨势大,姑娘病体初愈,不宜雨中久待。我的府邸就在附近,姑娘跟我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他一顿,怕她担心不便,解释道:“我府邸有婢女,也有干净的女子衣裳——上次我小妹骄阳郡主出宫买的,落在我那里了,正好物尽其用。”

薛镜宁垂下眼眸:“二皇子殿下,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她与二皇子非亲非故,接受过他一次帮助已经无以为报,不想再欠他更多了。

薛镜宁说着,挣扎着起身,从他的伞下出来,任由豆大的雨点重新拍在她早已湿透的身子上:“我回侯府梳洗就好。”

她不想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一次又一次的帮助。

左悠年也随她站起来,他长身颀立,站起来比她高了一截,那伞自然而然地又笼罩在了她的头上。

因着雨伞的倾斜,他自己却湿了半边身子。

薛镜宁过意不去,行了一礼道:“二皇子殿下,你快些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这就……这就回侯府了。”

“淋成这般样子回去?”左悠年一双眸子似乎看透了一切,“让别人看笑话?”

薛镜宁哑然:“你都知道了么?”

“不巧当时正在画舫游湖,大概猜出了缘故。”

后来陆谨沉与秦之眉走后,他的画舫便守着她所在的画舫,她在画舫里待了多久,他就在他的画舫里等了多久。

在这段静默的时间,他以为她已经想开了,谁知道她竟然这么看不开,拖着一副大伤初愈的淡薄身子,冲入了漫天的急雨中。

左悠年看着她:“薛姑娘,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那么那么人再可怜,也激不起他的怜悯。所以,与其让自己那么可怜,不如让自己活好一些。””

薛镜宁双目顿瞠,眼底滑过一缕伤感:“你说得对。”

*

薛镜宁跟着左悠年回了他在宫外的府邸。

左悠年吩咐府上的两个婢女伺候她前去梳洗,薛镜宁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便跟着婢女前去沐浴的屋子。

这两个婢女笑眯眯的,看着就面善。

其中一个道:“姑娘是哪家的姑娘?殿下还是头一次带蕉蕉郡主以外的女孩儿回来呢。”

她这么一说,薛镜宁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好像她显得尤为特殊似的,抿了抿唇道:“二皇子殿下心善,怜我没有带伞,怕我淋病了,所以带我过来换衣服。”

另一个婢女道:“咱们殿下确实心善,不过……这还真的是殿下头一次带姑娘家来他的府邸呢。”

薛镜宁不好再接话,只能转移话题:“二皇子殿下让我穿蕉蕉郡主的衣服真的没关系么?两位姐姐若有旧衣服,借我一身旧衣服穿吧。”

她听过蕉蕉郡主的名号。

蕉蕉郡主傅亭蕉真正的封号是“骄阳郡主”,她的爹爹是北漠的大将军,娘亲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她自己则从小养在太后身边,是太后如珠似宝的心头肉,而且皇上因没有女儿,也将她视若己出,所以这蕉蕉郡主是谁也惹不起的。

她怕穿了蕉蕉郡主的衣服,不小心惹怒了郡主,自己受罚倒不要紧,不想连累了左悠年。

她说完,两个婢女却是都笑了起来。

一个婢女道:“既然殿下让你穿,你就放心地穿。殿下跟蕉蕉郡主就像亲兄妹一样,郡主可听殿下的话了,怎么会因为一件衣服就生气呢。”

另一个婢女也道:“况且,蕉蕉郡主最和善最大方了,她要是看见一个天仙似的姐姐淋了雨,别说一件衣服了,她恐怕得抱一箱子衣服来给你穿。”

听她们这么说,薛镜宁便安心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随她们进了浴堂。

之前淋着雨还不觉得,这会儿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在廊下穿行而过,终于感到身上冷沁沁地寒,特别是刚刚刮了一阵风,吹得她浑身直抖。

进了浴堂之后,便也顾不得羞怯,等婢女们一绕到屏风后,她便连忙脱了衣服,将自己浸入了温暖的热水中。

这会她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安安静静地暂时忘掉一切。

等薛镜宁从浴堂里出来时,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

她沐浴了之后情绪平稳了很多,身上也终于热了起来,只是墨发洗过之后,纵然用干布擦过一番,还是有些湿,柔顺地披在肩膀上。

婢女带着她去前厅找左悠年。

及至前厅时,却先听到了陆谨沉的声音。

“我知道她一定在这里!我要带我夫人走,二皇子殿下您没有理由阻拦吧?”

“小侯夫人确实在我这里,不过……小侯夫人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不想走,希望小侯爷不要强求。”

“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说她不想走?现在分明是你将她藏了起来,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吧?”

“够了。”薛镜宁一闪身,从屋外跨了进来,平静地看向陆谨沉。

陆谨沉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她穿的不是今天早上的衣服,而且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未施粉黛,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雅致地站在这里……

她在二皇子府沐浴,她在二皇子府换了衣服!

本来只应该由他看到样子被别的男人看到了!

如果他没赶来,还不知道会怎样!

陆谨沉气急攻心,极端的愤怒之下,那些刻薄的嘲讽之语差点又要脱口而出。

临到嘴边,他忽然想起了中秋宴,立刻又将那些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可能又是一场误会。

他不能冲动。

否则又会伤害她,又会惹她哭。

陆谨沉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软软,下雨了你迟迟未归,我出来找你,雪扇说你不见了。我急得到处找,湖边有个人告诉我你跟着一个男人往二皇子府的方向走了,我连忙找来,你果然在这里——软软,跟我回家。”

他暂时不管薛镜宁为什么会跟左悠年来二皇子。

现在他只想赶紧带她回家。

薛镜宁看着他湿透了的一身,嘴角讽刺一笑。

是找她找的吗?

分明是跳入湖中救秦之眉才湿成这样的。

左悠年看向她,温和道:“姑娘,你若是不愿走,我保证谁也带不走你。”

“左悠年,你什么意思!”陆谨沉顿时炸了。

左悠年道:“就是小侯爷想的那个意思。”

陆谨沉眸光一沉,不禁握起了拳头,似乎左悠年再多说一句,他就能毫不客气地对他动手。

别说左悠年只是皇子了,就是皇上,也别想抢走他的薛镜宁。

左悠年却是毫不畏惧他骇人的目光,与他静然对视。

一时剑拔弩张。

“二皇子殿下,”薛镜宁走到两人中间,对着左悠年行了一礼,“谢谢你今日为我撑伞,但是……我自己可以抵挡风雨。”

她顿了顿,目光带着毅然:“也只有我自己可以。”

左悠年微怔,眼底随即滑过一丝赞赏,淡淡一笑:“好。”

陆谨沉听得越发不对劲,正想开口,薛镜宁已转头看向了他,平静道:“我们回去吧。”

陆谨沉眉心紧皱,今天的薛镜宁实在太奇怪了。

不过他暂时不想探究,只想赶紧带她走,于是压下疑惑,朝她笑:“好。软软,我们回家。”

薛镜宁很乖地跟他回了家,陆谨沉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回到房间,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她一把拉过来,急躁地想去亲她。

似乎这样才能抚平心里的七上八下的惶惑不安。

薛镜宁蹙眉推开了他。

他为了救秦之眉而弄得一身湿漉漉的,而他湿漉漉的怀抱,才刚刚抱过秦之眉不久。

她觉得恶心。

“脏。”她嫌恶道。

陆谨沉不可置信地一怔,像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他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她一定是因为他身上湿了才说他脏。

也是,在外头冒着雨找了半天,身上又是雨水又是汗水,确实脏。

陆谨沉咧出一个笑:“出去太急了没带伞。软软你等等我,我洗个澡就来。”

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薛镜宁后,他特别迁就她,对她真是一点气都发不出来。

他匆匆地出去,还不忘带上门,免得外头的湿风寒气吹进来,伤了她的身子。

薛镜宁见他出去,身上提着的那股气顿时泄了,眼圈一红,无力地扶着桌子。她站了一会儿,积蓄起力气,向桌边走去,开始提笔磨墨……

*

陆谨沉洗澡回来,薛镜宁正在桌边坐着,似在看书。

这时候已是傍晚,由于大雨的缘故,天色已经黑沉下来。

陆谨沉想,这样算不上白.日.宣.淫吧。

他走向她,眼里升腾着欲.望:“软软,天黑了,明天再看吧,伤眼睛。”

薛镜宁站起来,将桌上的东西随手盖去,朝他走来。

他一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快步往床边走去。

今天的事过后再说吧,现在他急切地想要剥.除她身上这件二皇子府换上的衣服,想要狠狠地拥她入怀,想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只属于他的烙印。

这样才能让他此刻莫名不安的心,得到安抚。

薛镜宁不语,乖顺地任由他去除自己的衣服。

一切都像以往每个深沉的夜晚一样,陆谨沉渐渐沉溺其中,情.动亦心动。

等他在她耳际意乱情迷地喊着“软软”时,却听得一声讽刺的笑问:“表哥,你喊的到底是‘软软’,还是‘晚晚’?”

陆谨沉猛地顿住,一切的热.切霎时冲刷得一干二净,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片刻凝固。

他终于明白了薛镜宁今天这般奇怪的缘由所在。

薛镜宁讽以一笑,将散落的衣服重新披上,裹住了自己。

“之眉见过你了?她跟你说什么了?”陆谨沉回过神来,紧张不安地抓住她的胳膊,生怕她立刻走掉似的,“我当然是叫你‘软软’,这是你我之间的名字,我在叫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听见他说的“喜欢”二字,薛镜宁抖着嘴唇笑了。

她忽地想起来,他好像从未对她说过“喜欢”二字。

他只是放下他冷漠高傲的架子,给了她一点甜头,她就一厢情愿了。

而如今,他竟在这个时候说出“喜欢”二字。

她不相信了。

也不要了。

只觉得讽刺。

“你误会了!”一想到她可能误会自己将她当成替身,陆谨沉就慌乱极了,“软软,我没有将你当成晚晚,我没有!我叫你软软,是因为你身娇体软,我爱极了之下突然想到的名字,和‘晚晚’二字一点关系也没有,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软软……你相信我!”

“好了。”薛镜宁无力地叹息,“这点我姑且信你。”

关于软软的由来,他在他们圆房第二天就说了缘故,冷静想来……用一个谐音的小名去移情,想想也太可笑了些。

陆谨沉不至于为了秦之眉这么卑微。

就算要移情,也起码得让她跟秦之眉有几分实际的相像才对,比如说骑马。

“那骑马呢?你曾经教过她骑马,又想教我骑马,是想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吗?”薛镜宁冷冷地问去。

这样的追根究底并不好受,但她想让自己早点死心。

“不是!真的不是……”陆谨沉头痛欲裂,她怎么会这么想?

她和秦之眉到底什么时候见面的?

秦之眉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我当时只是想逗逗你,故意叫你害怕,想让你依赖我。后来你一受惊,我就后悔了。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只是小时候教过她一回,后来她不愿再学,我也就没再教。我从来没想过在你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太久远了,他早就忘了教秦之眉骑马这件事,在教薛镜宁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薛镜宁,哪里想过她人。

薛镜宁抿着唇,她不知道现在还该不该相信他。

不过,他也确实没必要在她身上找秦之眉的影子,毕竟她与秦之眉截然不同,便是都会骑马,也还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说了围场的事?我可以解释,我——”陆谨沉急切地看着她,“我当时不知道你来了,我不知道你会扑上来,我如果知道你在,我绝不会让你伤到一分一毫!”

薛镜宁惨淡一笑。

那又怎么样,就算两个人被捆在他面前让他二选一,他也一定会选择秦之眉的。

她认定了这点,眼神更加坚定起来:“陆谨沉,我一直相信你,我一直那么相信你。去年七夕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投壶,我问你能不能投中,你说‘你放心’,我就再没怀疑过。后来,我又问你,是不是真的只是把秦姑娘当妹妹,你说是的,你只把她当表妹,于是我也信了。现在,你还准备欺骗我吗?我的信任就这么一文不值,让你随意践踏吗?”

“不是!”陆谨沉心里冒出了巨大恐慌,却哑然无措,“我——”

薛镜宁道:“把你和秦之眉的事说给我听吧,这一次我要听真话,不要再骗我了。”

陆谨沉眼底爬上了一层巨大的痛苦,薛镜宁将他逼入了绝境。

话说到这份上,他不能再欺骗她,也不忍再欺骗她,可是那些过去的事再翻腾出来,她会不会更难原谅他?

“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陆谨沉静默了一瞬,喉咙像灌了铅,哑涩地开口。

“你知道的,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失去了记忆,被一群想要巴结侯府的人欺骗愚弄后,我便对除了爹娘和太公外的所有人都不信任。

“那个时候,表妹一家恰好从外地迁到了铎都,她娘是我娘唯一的妹妹,感情自小很好,因此两家便频繁走动起来,那时候我身边没什么朋友,也不想交朋友,于是便对这唯一的妹妹上心了些。

“她性格柔弱,刚搬来时常受欺负,所以我总是替她出头,从此形成了保护她的习惯。长大后,好像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所有人都觉得我和她是一对,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看着薛镜宁渐渐灰寂下去的眼神,陆谨沉心口一紧,慌不择言:“但是我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我和她甚至没有互表过心意!更别说和你做的种种……现在想来,我那个时候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可能真的误会了,只是将习惯当成了喜欢……”

薛镜宁只觉眼前的人在狡辩,痛极的时候反而笑了:“继续说。那为何你们没有在一起?是因为太公坚持我和你的娃娃亲吗?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你们分开的吗?”

“不是,跟你没关系。”陆谨沉摇头。

“秦之眉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姨父其实是通过我爹提拔上来的,但是这几年间,在各派皇子的选择中,姨父起了异心,倒向了大皇子的阵营。而我和我爹都认为,皇上迟迟没有册立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大皇子为太子,便肯定是想挑选贤能之材继位。在这点上,大皇子远不如九皇子,因此侯府早就站在了九皇子那边。

“因为秦府的倒戈,侯府与秦府虽然面上没有断绝关系,但是我爹怕侯府往后困在两派之争中左右不讨好,更怕九皇子继位后,侯府因为秦家这个污点荣耀不再,便坚决表示,不再与秦家有过多往来,更别说儿女结亲。我虽然理智上明白这一点,但是那时候年轻气盛,我爹越是阻挠,我反而越是坚定地要与表妹在一起,于是我与家里抗争了半年。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太公的,他一心还等着找到你,履行当年的约定。后来,他身子稍好,竟真的将你找来了。那时候我爹只想让我断了娶秦之眉的念头,于是也同意了与你的婚事。我本来还想继续抗争,可是看到太公见过你之后精神奕奕的模样,我妥协了。”

陆谨沉微顿。

他突然庆幸当年有这桩娃娃亲,也庆幸太公的固执,更庆幸自己当时妥协了。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你需要的是什么时间。”薛镜宁突然自嘲一笑。

她清楚地记得,她与陆谨沉关系的转折点就在中秋宴之后,陆谨沉为她受了罚,带着一身伤告诉她他的想法已经变了。

那个时候,他很认真地问她:“只是,我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

她当时以为,他要的是慢慢转变心态的时间,毕竟之前两人之间太别扭了,一时难以扭转也是自然。

而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需要的,是慢慢忘记秦之眉的时间。

“软软!”陆谨沉百口莫辩,因为他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他涩然。

“是么。”薛镜宁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我真的……差点就信了。”

她突然站起来,朝桌边走去。

“如果你没有将忘忧阁改成忘情轩,想要忘掉自己对她的情……

“如果我回门的时候你没有为了她甩开我的手……

“如果你没有给她送去她最爱吃的荔枝,而全然没有想到我……

“如果七夕的时候你没有选择她而将我抛下……”

如果没有这一切,她真的会迷失在他看上去很爱她的眼神里。

陆谨沉的心空洞洞的,哑然地听着她的控诉,却无力反驳,因为这些都是真的,他亲手造成的伤害,他亲手撕开的裂缝。

薛镜宁的心也空洞洞的,她每说一句,都在往自己的心口残忍地剜刀子,可是她还是继续说着:“如果中秋宴的时候你没有因为她再度抛下我……”

“这件事我要解释——”陆谨沉急急地打断她,“当时我确有正事离席,后来回来的时候碰上她,她拦住我,我们因此才多说了两句……”

陆谨沉越说越无力,现在解释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没有左悠年的出现,他早已因为和秦之眉的交谈而错过了找寻薛镜宁的时间,薛镜宁就会被……

他不愿再想下去,痛苦地拧起眉。

“这些都不重要了。”薛镜宁已经走到桌边,回头看他,“你如果真的爱我,你有很多次回头的机会。可是直到去围场前夕,你还是毫不犹豫地偏向她。我辛辛苦苦地给你熬粥,割伤了手也不觉得疼,饿着肚子等你回来,你却将粥都分给了她。那时候,我的心很凉,可是我告诉自己,我要相信你,所以我要大度。”

她还割伤了手?

陆谨沉涩然地笑,他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

哪怕薛镜宁因为这件事生了气,他也只觉得小事而已。

殊不知,小事才最伤人心。

陆谨沉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他……他还有机会挽回吗?

“我错了。”陆谨沉猛然醒悟,低声下气地向她走去,“软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保证这些事以后都不会发生,你、你能原谅我吗?”

薛镜宁浅浅一笑,突然将旁边妆台的铜镜扫落在地。

铜镜触地,应声碎裂。

“破镜能重圆吗?”

她又脱下衣衫,将后背缓缓露出。

光洁无暇的肩胛上,趴着一道蜿蜒的丑陋的疤。

“疤痕能消失吗?”

她扭过头来,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陆谨沉:“受过的伤能假装不存在吗?为你流过的眼泪能收回吗?痛的撕心裂肺的记忆能忘掉吗?”

陆谨沉的眼睛已经赤红。

自从记事起,他再韦哭过,可是此时他却快要克制不住自己。

“破镜不能重圆,疤痕不能消失,受过的伤不是一句‘错了’就能磨平,但是——错误可以结束。”薛镜宁面色平静地从桌上拿出早已写好的和离书,“我们的开始就是个错误,现在结束它吧。”

“什、什么?”陆谨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目。

“不!”终于知道她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之后,他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可是,我现在真的爱你,我现在只爱你……”

能不能相信他?

可不可以相信他这回呢?

薛镜宁露出摄人心魂的笑:“你若是真的爱我,就签下这份和离书吧。”

陆谨沉:“……”

她再次将他逼入了绝境。

如果他不签这份和离书,那就说明他口中的“爱”都是假的,他不配说爱她。

可是,如果他签下这份和离书,他就要彻底失去她……

“人是不该强求的。”薛镜宁眼圈渐红,泪水夺眶而出,伪装了这么久的平静,她还是支撑不住了,“我强求来了这一桩姻缘,最后落得心死身伤,还不够吗?我已经遭到报应了,你就放过我吧。”

“不是的……不是的……”陆谨沉无力地反驳着,她的眼泪像刀一样割在他心上。

可是,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他不能失去她!

“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愿意放过我?”薛镜宁忽地拾起一块破镜,将锋利的边缘对准自己纤细的脖子。

“软软!”陆谨沉大震,觉得那块破镜不是抵在她脖子上,而是在他心尖来回碾磨,痛得他无法呼吸,“你宁愿死……也要离开我?”

“是。”薛镜宁毫不迟疑地点头。

两人静默地对峙了半晌。

陆谨沉突然惨淡一笑:“好。”

他走过来,提起笔簌簌写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时,因为用力过深,那一钩穿透了纸背,毛笔在那同时裂开。

陆谨沉扔下笔,负手背对她:“你可以走了。”

薛镜宁沉默着收起和离书,沉默地往外走。

还没等她跨出房门,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回去。

天旋地转间,她已被陆谨沉压在门后。

陆谨沉猩红着眼,乞讨一般地求她:“软软,我后悔了,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我们重新来过。

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爱一个人不痛苦,痛苦的事当自己已经深爱时,才发现没有爱的资格了,这才是痛苦的开端。

小侯爷你好日子到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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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误了与大家约定的吉时T.T

码字慢,又不想为了赶工而赶工,真的下班到家就努力在写了,没想到短短八千字不到竟写到现在,明天还要早起上班T.T

就算说不上“勤奋”,也可以说一句努力了么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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