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洞房

黑暗中的安静尤其安静,陆谨沉一言不发地等着薛镜宁的回音。

是生气是委屈亦或是愤怒是痛苦,他都能理解,也全部接受。

“你没事吧?”片刻的安静之后,耳际传来薛镜宁的声音。

她身子虚弱,喉咙干涩,因此说出来的话带着淡淡的沙哑和无力,却能听出掩不住的关心。

陆谨沉的心口骤然一紧,他无法置信,刚醒来的薛镜宁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有没有事。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答她:“我怎么会有事,你替我挡下了猛虎的攻击,我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你受伤了,左肩被猛虎的爪子撕裂了……疼吗?”

他简直在问废话。

怎么会不疼。

她肩膀的伤是他亲手涂的药。

右肩没有受伤的地方小巧圆润莹白细嫩,而左肩却血肉模糊红肿流血,凄惨得令他几次都下不去涂药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肩膀,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此刻,他真的很想提着她耳朵告诉他自己有多生气,大骂她是个蠢蛋,怎么会傻到不要命,以自己的柔弱身躯替他这个大男人挡住猛虎。

但是,她看上去这么虚弱,他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都能震散她。

“太好了,你没事,那我就不疼了。”薛镜宁嫣然一笑,松了一口气。

疼当然还是疼的,但是他没事,那就是值得的。

还好她等了太久终于忍不住跑去湖边找他,及时看到了背对着猛虎疏于防备的她,否则受伤的就是他了。

陆谨沉却是双眸骤缩,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是有多傻,为什么要庆幸他没有受伤?为什么不对他生气?为什么不质问他?为什么不甩他巴掌?为什么……

她不知道他当时是去保护秦之眉了吗!

陆谨沉神色登时一变,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她——

她也许真不知道。

否则,以薛镜宁的性子,就算会奋不顾身地为他挡虎,也绝不可能在事后不争不吵,独自妥协退让。

陆谨沉心头猛跳,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

“你当时怎么想的?你是傻子吗?像我这样的混蛋,就应该被猛虎一口吃了才解恨!你怎么会这么傻……”他既是试探,也是真心话。

“你不要自责嘛!”薛镜宁摸索着伸出右手拉住他的衣角,乖柔地安慰他,“是我自己冲出去保护你的,你又不知道。你不要因为我受伤了,就这样责怪自己。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猛虎想要偷袭你,你背对着它没看到,我哪有时间想那么多,其实还没等我想其他办法,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扑上去了……”

她也想理智,也知道自己被猛虎攻击会比陆谨沉被猛虎攻击更危险,可是怎么办呢,她喜欢陆谨沉啊。

怎么能不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呢。

“镜宁……”陆谨沉心头烧热起来,连脑子都热了起来。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当时秦之眉躲在树后,他为了保护秦之眉才将后背暴露给猛虎,而薛镜宁在那个时候恰巧赶到,所以她根本没看到秦之眉,只以为猛虎要偷袭不设防的他。

一定是这样了。

陆谨沉眼神微微一沉。

如果薛镜宁知道事实的话,如果她知道她拼上性命保护的男人,正在保护另一个女人的话……

她一定会离开他!

不、不行。

不可以!

陆谨沉舔了舔干燥的嘴角,把之前那些将秦之眉和他之间的事和盘托出的想法咽回了心里。

反正已经过去了,就让那些事永远过去。

他知道这对薛镜宁来说不公平。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是他就是这么自私,他就是混蛋。

他要留下她。

“天还没亮,还要再睡一会儿吗?”陆谨沉握住她揪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或者,起来喝一碗鸡汤?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不过因为受伤的缘故,有些东西需要忌口,比如说……”

“好了,你不要唠叨了。”薛镜宁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头一次发现他竟然这么啰嗦。

不过,这是因为关心她所致,她还是很高兴的。

在黑暗中笑靥如花。

“我口好渴,你给我倒杯水吧。”

“好。”陆谨沉连忙去桌边点起烛火,探了探桌上的茶,已经不怎么热了,“我去厨房给你烧热茶来。”

烛火燃起,薛镜宁才发现陆谨沉面容憔悴,衣服还是围场的那一身,看起来从那会儿到现在还没休息过。

她心疼了,忙道:“我不要喝热茶,现在身上很热,就想喝点凉的。”

“喝凉的对身子不好,等我拿热茶来好不好?”陆谨沉返回来擦掉她额上的汗,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实有些热,大概是睡久了的缘故。

“你从中午一直昏迷到现在。”他低语着,心口闷闷地难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薛镜宁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约莫是寅时。”陆谨沉心疼地抚过她的眼下,一定是太虚弱了才导致她这么困倦,“饿了吧?我再给你端点吃的来,你吃了东西再睡一会儿吧。”

薛镜宁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虽然肚子确实有点饿,但是她却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我好困,一时吃不下东西,只想喝点水就睡觉。”

看她实在想喝水,陆谨沉眉头紧蹙,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小杯已放凉的茶:“那……先喝点凉水润一润唇,我再给你端碗鸡汤来。到底要吃点东西,你太虚弱了,别饿坏了身子。”

“我哪有那么娇弱……”薛镜宁忍着浑身的不适,小小声地反驳。

她从小在乡下庄子长大,活得像野草一样,陆谨沉是不是将她想得太脆弱了一些。

“镜宁,乖一点。”陆谨沉突然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早点把伤养好,早点好起来。”

因他这一句把她当孩子哄的“镜宁乖一点”,薛镜宁顿时身子一软,什么故作坚强都消失了,眼泪刷的一下冲了出来。

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怎么哭了?”陆谨沉一怔,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眼泪。

“你以后要一直这样哄我好不好?”薛镜宁浑身一抖一抖地抽泣。

“傻瓜。”陆谨沉清晰地感觉到,心口被她一把揪住,泛出一股酸麻来。

“我哄你一辈子。”

过了一会儿,陆谨沉哄好眼眶红红的薛镜宁,给她擦干眼泪后,快步去了厨房。

好在他之前便考虑过薛镜宁半夜醒来的情况,因此早就安排了厨房的人夜里当班,所以热茶和鸡汤都是现成的,他赶紧带了回来。

乖巧的小姑娘在他说了要乖一点之后,连那一小杯凉茶都没喝,现在正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热茶呢。

陆谨沉倒了一点凉茶进去调和了热茶,又亲自试了试温度,才拿到床边来,把薛镜宁扶了起来。

薛镜宁伸去右手拿茶,他不让,亲自喂她喝茶。

喂得小姑娘脸蛋红红,羞耻得浑身都滚烫。

给薛镜宁喂了一小杯热茶后,陆谨沉又给她喂了一小碗鸡汤。

“好了,接着睡吧。”他把空碗放到一边,扶着薛镜宁躺下。

“那你呢。”薛镜宁看着他。

陆谨沉看她害怕自己离开,笑了:“我守着你。”

薛镜宁细眉微蹙:“你不睡觉吗?”

“不困。”

“骗人。”眼下都发青了,怎么会不困。

“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吧。”她又说道。

陆谨沉摇头,他怕自己会碰到她的伤口。

“你看床上还有好多空处。”薛镜宁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上来睡吧。”

怕他还是不肯,薛镜宁鼓起了脸颊:“你要是不上来睡,那我也不睡了,我陪你。”

陆谨沉苦笑:“不是才答应了我要‘乖一点’吗?”还是这么倔。

薛镜宁眨巴着眼睛,充满无辜地说道:“我难道不乖吗?我只是想让你陪我一起睡而已……”

陆谨沉盯着这样的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却完全无法拒绝。

只好听她的话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在完全碰不到她伤口的地方侧躺下来,注视着她:“睡吧。”

*

薛镜宁这一睡又睡沉了,陆谨沉怕弄伤她却睡得并不安稳,天一亮就醒了。

他没有吵醒她,轻轻地下来,出去让人找大夫过来候着。

接着他又去了静心堂,亲自告诉太公薛镜宁醒了的好消息。

昨天薛镜宁受伤可把太公吓坏了,他们劝了很久才安抚了太公回去歇息。

福荣堂也得了信,林语连忙赶过来探望薛镜宁。

她来的时候,薛镜宁正好醒了。

薛镜宁算是间接地替秦之眉受伤,又是直接为她儿子挡了猛虎的攻击,林语此时对薛镜宁充满了感激和愧疚,目光比以往柔和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躺着吧,别起来。”见薛镜宁准备起来请安,林语连忙奔过去不许她起来,“你这孩子受苦了。”

这是林语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薛镜宁一时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语在她床边坐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慈爱地看向她:“镜宁,你不要难过,更不要责怪沉儿。谁也想不到珍禽围场会出现猛虎,事发突然,他也难以两全。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是你要知道,你和——”

“娘!”陆谨沉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门口。

他带着太公过来看薛镜宁,却没想到他娘已经先来了,而且竟然在和薛镜宁说围场的事。

只要他晚来一步,薛镜宁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一阵后怕,扶着太公走入屋内:“镜宁,太公来看你了。”

“镜宁啊!”陆太爷昨天已经哭过一场,今儿又看到虚弱苍白的薛镜宁,顿时又老泪纵横了。

“太公,镜宁没事。”薛镜宁本来还在想林语刚刚那番奇怪的话,可是太公一来,她的注意力便马上被转移了,连声安慰太公。

陆谨沉看向林语:“娘,我们让太公和镜宁说会儿话吧。”

林语从刚刚陆谨沉的匆忙打断她的神色中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忙应了一声,跟着儿子去到外面。

半晌后,林语叹息一声,回了福荣堂,陆谨沉则回了屋子。

太公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一些,陆谨沉上前宽慰了两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怕打扰到薛镜宁静养,又怕太公再待下去又伤心起来,于是好说歹说地将太公哄劝回了静心堂。

再回到忘情轩时,已经到了吃早膳的时辰。

陆谨沉顺道从送膳的雪扇手里拿过早膳,进屋亲自喂薛镜宁吃饭。

这会儿只有两人了,薛镜宁就跟他说起刚刚林语的那番奇怪的话。

陆谨沉手中一顿,扯了扯嘴角,才道:“娘的意思是,当时太突然了,我没有及时发现你的出现,所以没能及时保护你,希望你不要因此责怪我。”

薛镜宁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但又没有更好的解释,于是只当林语表达得不清楚,释然一笑:“娘真的多虑了,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他是她以命相护的人啊。

*

薛镜宁开始静养,陆谨沉正好趁着无职在身,也正在留在家里,一边给她养好,一边寻思着把她喂胖一点。

他下了命令,对外闭门不见客,还特意叮嘱门仆,若是秦之眉来了,非但不要放她进来,还得立刻通知他。

就这么经过几个月的休养,不但薛镜宁的伤渐渐好了起来,两人的感情更是与日俱增。

到了年底的时候,薛镜宁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伤口已经结痂脱落,只是那一道伤口上还留着一道与她光滑雪肤格格不入的疤痕。

大夫说,这道疤可能会慢慢消失,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会存在了。

给她造成了或许是一辈子的缺憾,陆谨沉心里一沉,那瞬间恨透了自己。

薛镜宁反而笑着安慰他:“反正伤疤在肩膀上,别人看不到,我自己也看不到,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你不嫌弃就好。”

这段时间都是陆谨沉给她上药的,她刚开始几乎要羞死,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陆谨沉一把抱住她,压在她肩膀上:“我怎么会嫌弃?我怎么会嫌弃……”

转瞬就到了除夕夜,靖安侯府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过了一个热闹的年。

因着薛镜宁舍身救陆谨沉的缘故,靖安侯府的人都对她改观了,不但侯爷、侯夫人对她好了许多,连陆谨扇都转变了态度,这几个月常去忘情轩看她,一来二去两人简直亲如姐妹。

还有已经嫁出去的大姑姐陆谨兰,知道薛镜宁受伤后也回来探望过好几回。

她对薛镜宁其实一开始就没什么敌意,只是心里知道弟弟的事,而且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薛家是来攀附他们侯府,所以心里对薛镜宁有几分不屑。

这次薛镜宁舍命护了陆谨沉,她感慨不已,那点偏见霎时消失无踪,还私下叮嘱陆谨沉早些忘掉秦之眉,珍惜身边的真心人。

陆谨沉说:“现在我的真心,也早给她了。”

次日是大年初一,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出现了和煦的暖阳。

陆谨沉带着薛镜宁去明安寺上香。

明安寺在城外的大青山上,从城里出发去到寺庙,足足要走两个时辰,不过据说寺里的神仙很灵验,所以路途遥远,还是有很多人前去祈福。

他们一早就出发了,坐着马车去的。

在以前,陆谨沉的心里是无神无佛的,他不相信这些。

但是,薛镜宁受伤后,他开始希望有神灵,希望神灵能听到他的祷祝。

因是新年,城里城外但凡有人的地方,都悬挂了各色红灯笼,看着就热闹、喜庆。

薛镜宁开心地撩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

她没想到陆谨沉会带她去寺庙,实在看不出来他也会信这些。

她自己则是对神佛之说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所以虽然平日里说不上很虔诚,但是也从未亵渎过神佛。

此次上山,也是抱着一颗尊敬的心去的。

一会儿之后,陆谨沉伸手拂下了帘子,说她身子刚好,吹多了风恐怕会感染风寒。又把人抱上腿,圈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薛镜宁脸色微红,这么多天下来,他们比以往亲密了不少,但她还是有些改不了羞涩。

归根结底,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还未到最后一步,所以这些在普通夫妻身上正常不过的行为,在她眼里却是令人脸红心跳的亲昵。

她不知道,温香软玉在怀的陆谨沉也跟她想着同一件事。

之前她伤口未好,他心里从未想过这件事。现在她已好了,他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得寻个好日子,把这事办了。

让她彻底成为小侯夫人。

独属于他的女人。

山上风大,下马车的时候,陆谨沉给薛镜宁系上了大红披风,同时将她微凉的手纳入自己温热的掌心。

明安寺很大,倚着青山,树木郁郁葱葱,主殿四周高低错落地分散着小殿,四处也都挂着大红灯笼。

陆谨沉带薛镜宁直接去主殿上香,添了一大笔香油钱。

在佛前祈求的时候,陆谨沉格外虔诚,每一次磕头都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愿吾妻薛镜宁从今往后无病无灾,无厄无忧。”他在心里向神灵祷祝。

薛镜宁一同磕头。

“请神灵保佑我身边的这个人平安幸福,心想事成。”她也闭着眼睛,偷偷地向神灵许愿。

上完了香,时间尚早,两人便在寺庙附近走走。

没想到,寺庙附近竟有个露天的平地,有好几个小孩子在这里开心地放风筝。

薛镜宁觉得稀奇,冬天竟然还有放风筝的。

不过今天阳光暖煦,山上风也大,的确是个适合放风筝的好日子。

正这么想着,便来了一个老者,他身上挂满了风筝,明显是这附近的居民,趁着天气好于是出来卖风筝。

他见薛镜宁和陆谨沉衣着华贵,定是舍得钱的人家,于是笑着问薛镜宁要不要买一只风筝玩玩。

“咦?”薛镜宁眼睛一亮。

若是没得卖,她也就看看便作罢,没想到有得卖,那她自然想要一只了。

陆谨沉含笑,递去一块碎银给老者,对薛镜宁道:“喜欢哪个?或者都买下吧。”

老者一看这碎银,买千儿八百只风筝都有余,忙道:“姑娘,这些风筝你都拿去吧,我还得看看有没有足够的余钱找。”

说着便要去翻衣兜。

薛镜宁看他衣衫破旧,想来日子也过得辛苦,她在乡下见过太多这样的可怜老者了,便道:“您都收下吧,不用找了。风筝我也只要一只,我们就两个人,要那么多风筝干什么。”

她说着,便挑了一只印着“喜”字的风筝,图个吉利。

老者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将喜字风筝给她,拱手行礼,千恩万谢地去了。

薛镜宁伤了肩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手都不能抬起来,现在便是好了,暂时也不如以前利索。

陆谨沉也想她再养将一段时间,所以主动拿过风筝:“你等着,我把风筝放上天去,你再接着放。”

这样哪里还有放风筝的乐趣……薛镜宁心里腹诽。

不过,她知道陆谨沉是为了她好,而且她的左边胳膊抬起来一会儿就会酸,也确实不适合放风筝,于是只好扁着嘴点头。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另一种乐趣。

那就是看陆谨沉一个大男人混在一群小孩子之间跑来跑去地放风筝。

她捂着嘴直笑。

不一会儿,风筝高高地飞上了天,陆谨沉跑到薛镜宁身侧,把风筝线交给她,挑眉道:“笑什么?”

薛镜宁笑得很甜:“开心。”

她拿过线,看着风筝操纵在自己手上,在澄澈的天空飘荡。

陆谨沉从她背后抱住她,裹住她的手。

可是没想到,风筝线突然崩断,原本在空中飞扬的喜字风筝霎那间失了控制,摇摇晃晃地坠落。

陆谨沉脸色顿变,心里涌上一股不安。

兆头不好。

薛镜宁其实也在风筝线崩断的那一刻心头一跳,不过看着陆谨沉比自己还要担忧的神色,她反过来宽慰他:“风筝线太细了,山上风又大,下次我们挑个好点的风筝放吧。”

陆谨沉渐渐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握紧薛镜宁的手:“好。”

*

从明安寺回来,陆谨沉越想越不安。

这在他和薛镜宁相握的手上断掉的风筝,仿佛在暗示什么。

他想来想去,唯一的变故便只有秦之眉和围场之事了。

知道那日之事的只有他、他娘和秦之眉。

那天他娘已经答应会保密,不再跟薛镜宁提及任何关于秦之眉的事,而他自己当然也是不会说的。

只剩下秦之眉。

薛镜宁受伤以来,他一直无暇去找秦之眉,也不敢去找,怕被薛镜宁发现了再横生误会。

秦之眉也没再来找过他,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一时拿不准,是再去向秦之眉说清一切,请她与他一起圆这个谎,还是就这么顺其自然,让一切过去,反正秦之眉看上去好像也已经不再执着了。

同时,他还在想着另一件事,那就是尽早与薛镜宁生米煮成熟饭。

——他们早就是夫妻,早就该圆房的。

他精心挑了个好日子,上元节。

这日宜嫁娶。

既然宜嫁娶,自然也是宜圆房。

结果,还未到上元节,他先收到了秦府的请帖。

他打开的时候,怔了一下。

秦之眉将在上元节那日嫁与大皇子左孟东作侧妃,邀他赴宴。

随请帖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秦之眉的亲笔信。

信上说,她不想再纠缠没有结果的事,大皇子对她甚有诚意,她也不想再违逆父亲,于是准备嫁了。嫁了之后,他们两人便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一刀两断。

——她终于还是放下了。

陆谨沉握着请帖和亲笔信,曾经以为的最喜欢的表妹要嫁给别人了,预想中的失落、痛苦、难过竟是一点也没出现,反而涌出了一股轻松的感觉,以及淡淡的祝福。

不过,秦家终于选择了大皇子那边,他一声叹息。

从此以后,侯府与秦家便要彻底陌路了。

陆谨沉将亲笔信烧了,拿着请帖回了忘情轩。

秦之眉要嫁人之事瞒不住,现在不说,以后薛镜宁也会知道,这会的瞒着就会成为心虚的佐证,所以他干脆告诉她。

好在薛镜宁不知道围场的事,以前种种因为秦之眉而吃的醋也早在这段时间里消失殆尽,她只当秦之眉是陆谨沉关系最好的表妹,便道:“那我们一定要备好大礼,准时赴宴啊。”

陆谨沉笑笑:“大礼已经备好了,赴宴倒不必了。”

“那怎么行。”薛镜宁疑惑,“她不是你最亲的表妹吗?”

陆谨沉道:“我们成亲,她也没来,不是么。”

薛镜宁觉得他怪怪的,以前最护着秦之眉的当属他了,现在表妹要嫁人了,怎么反而还不如她积极。

“那次她不是说身子不适才不能来吗,你不要这么小气。”她回想第一次见到秦之眉时,秦之眉就是这么解释的。

陆谨沉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神一深:“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薛镜宁不解地问:“什么事?”

陆谨沉凑近了她,低声说了两个字。

薛镜宁的脸霎时涨成绯红色,热得滚烫,眼神不知所措地乱瞄:“哪有、哪有突然就……不是应该顺其自然么。再说了,何必要撞上秦表妹成亲的日子呢,换个日子不行么……”

陆谨沉最喜欢她羞涩无措的样子,于是越发来逗弄她,把什么宜嫁娶也宜圆房的理论跟她说了一通,最后竟连宜受孕这种话都不要脸地跟她说了,闹得薛镜宁羞得恨不得钻地底下去。

到了上元节那日,看着天色将黑,薛镜宁还是问他要不要去赴秦表妹的成亲宴。

陆谨沉依旧说不去,让人备了一份大礼送去了。

“现在,也该想想我们的事了。”陆谨沉早早地沐浴完,带着一身水气进了房间。

薛镜宁一想到他那天胡乱说的那些话,一下整个人又热起来。

“我、我还没洗澡……”她开始胆怯。

陆谨沉早就猜到似的,偏不让她退缩:“浴堂已经放好了热水,你只管去洗。我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后还不回来,我就去接你。”

薛镜宁:“……”

*

在浴堂磨磨蹭蹭很久,久到身上几乎快洗掉一层皮,薛镜宁才不得不起来擦净身子,换上寝衣。

再待下去,陆谨沉绝对会亲自来找她的。

在浴堂“赤诚相见”太羞耻了,还不如回房再说。

薛镜宁穿着寝衣回了卧房。

一听到开门的声音,陆谨沉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循声盯过去。

眼神带着渴.望的晦.涩。

薛镜宁身上穿的寝衣分明跟以往别无二致,裹得严严实实,但是因为今晚与往日不同,所以这件寝衣也似乎与往日不同了。

带着勾人扒.开的引.诱。

陆谨沉喉咙一动,抬步向薛镜宁走去,到她身前的时候,突然一把抱起了她:“镜宁,你属于我,对不对?”

转身朝两人的婚床走去。

薛镜宁紧闭双眼,揪着陆谨沉胸前的衣襟,分明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但她没有任何挣扎,很乖很认真地点头。

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心和一副身子。

心早就给他了,身子又岂会吝啬。

……

陆谨沉从未想过,原来做那事那么快活。

以前他对这事一无所知,也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现在,他恨不得想死在薛镜宁身上。

她真的太软了,浑身又软又香,时时刻刻诱.惑着他,怎么也要不够。

若非念及她初次,他绝不会一次便停下来。

……

床帏初歇,薛镜宁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不住地喘气。

被欺负得一身红痕青淤。

始作俑者心满意足地缠着她,仍在作乱。

薛镜宁娇声讨饶,连躲避都没力气。她被折腾得差点死过一回,此刻只想闭眼睡去。

陆谨沉心疼她,只好克制自己,在她肩上狠狠地吮了一口,突发奇想:“以后就叫你‘软软’,如何?”

她可真是浑身都软,软得让他爱不释手。

薛镜宁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感慨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一边羞耻得说不出话来。

陆谨沉露出餍足的笑:“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软软。”

压根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薛镜宁彻底扛不住困意了,懒得与他争执,阖眼睡去。

她没想到,陆谨沉竟真的那么厚脸皮,从此以后就将“软软”二字叫上了,特别是夜深人静时,叫得更甚。

*

圆房之后,两人之间更进一步,自然越发黏腻。

旧年中秋宴引发的事,皇上也终于气消了,身边的人都没陆谨沉好用,于是依旧将陆谨沉调了回去。

薛镜宁巴不得陆谨沉有点事做,否则每天晚上辛苦的就是她了。

永安二十一年的春天就这么悄然过去,薛镜宁深觉自己一天比一天幸福,每天高高兴兴的,笑容就没停过。

这日,她带着雪扇出去逛街,准备夏季需要之物。

没发现,一双怨毒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逛累了,便去湖边的亭子里小坐。

“雪扇,你去马车上清点一下我们买了什么东西,我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薛镜宁跟雪扇道。

今天买了太多东西,她都记不清了,得先清点清点。

“好。”马车被车夫带去树林子里吃草了,雪扇领命离去。

薛镜宁捶着腿准备好好歇一会儿,却不料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秦之眉。

秦之眉的脸色看着并不好,是哪种长久积压出来的憔悴。

“秦姑娘。”薛镜宁站起来,想到再称呼她为姑娘不好,便行了一礼,“见过大皇子侧妃。”

秦之眉听到“大皇子侧妃”这几个字,脸色更不好看,她冷冷的、带着诡异的笑容道:“表嫂,我的画舫就在附近,跟我上画舫一坐如何?我有一些话想说给你听,保证你一定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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