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洵祖籍是在白鹿城李家庄。
张富贵派出去的人第一时间便去李家庄查访,却发现李家祖宅破落、门庭荒凉,近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多番问询之下,才得知原来李季洵的外祖年初时患病,他收到消息后便立刻去往邻镇水梁村侍疾,之后一直未归。
赵瑾瑜听完属下回报后稍一思索,当即唤人去请张神医。
考虑到张神医的年纪经不起颠簸折腾,赵瑾瑜特地安排的马车。
马车的速度自然及不上直接骑马,等他们赶到水梁村时,已经临近傍晚。
下了马车,赵瑾瑜看到自己身后人高马大的一群侍卫,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示威。
他摆摆手,让众人在原地等候,只点了富贵、安保和张神医,这才继续往里走。
眼前的房子看得出已经建了很久,外墙明显经过几番修补,但却并不显破败。
门口种了一棵高高的柿子树,树上挂满了橙红的果实,从院子里伸出来,像一排喜庆的小灯笼,替主人欢迎来客。
不大的院子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左边被人用竹篱笆围起来一块空地饲养家禽,鸡鸣咕咕。
柴火整整齐齐垒在角落,灶上咕咚咕咚地煎着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背影坐在灶前的小墩子上,一边扇火一边看书。
赵瑾瑜原本以为李季洵当年含冤负屈,被迫辞官回家,如今还得起早贪黑地照顾卧病在床的老人,就算不愤懑命运的不公,也难免会觉得疲累萎靡。
却没想到会看到这番可以说是岁月静好的场景,可见这李季洵心胸之豁达。
赵瑾瑜愈发觉得找对了人,亲自上前扣响门环。
木门本就只是虚掩,稍稍一碰便“吱呀”一声自动敞开来。
赵瑾瑜对上灶前人回头的视线,正想道一句“叨扰”,后者却先行站起身朝他拱手行礼。
“不知仁王殿下驾到,草民有失远迎。”
赵瑾瑜一怔,奇道:“先生怎知……”
李季洵淡笑着解释:“贵人虽皆身着常服,但身形体态却难以掩饰,衣冠济楚、英姿显贵,显然出身不凡。而您身后,一人面不生须、喉部无突,大抵来自宫中;另一人锐利机警,右手随时按在刀柄之上,是侍卫护兵的习惯性动作。而今白鹿城中,如您一般年岁,出行随伴公公与护卫的,应该也只有一年半以前来此开府建牙仁王殿下了。”
“先生眼力果然厉害。”赵瑾瑜叹服,正欲说明来意,突然听到屋内传来沉闷的咳嗽声。
李季洵回头望了一眼,道:“王爷如若不嫌寒舍简陋,可入内稍作歇息,草民还得先去侍奉外祖喝药。”
“自然不会。”赵瑾瑜抬脚跨进院子,指着张神医介绍道:“听闻先生外祖身体不适,我特地请来了张神医,不若趁现在让神医去把脉问诊一番?”
从看见他们一行开始,便一直神情淡淡的李季洵,这时脸上才终于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他沉吟少顷,更加郑重恭敬地朝赵瑾瑜鞠了一躬,“那便麻烦神医了。”
老爷子病程已久,但万幸不算特别严重,只是调养所需的药材和银钱,都不是小数目。
这也是李季洵一直侍奉尽心,从来没有断过汤药,但老人却一直没能痊愈的原因。
李季洵听过诊断,面上浮起一抹郁色。
赵瑾瑜见状,退出卧房后出声宽慰:“先生不用忧心,老爷子之后调治休养所需的一应药物,皆由仁王府供应。”
李季洵请他们在堂屋桌前坐下,亲自斟上茶水,摇头道:“无功不受禄,王爷能够请来张神医为草民外祖诊治已然是大恩大德,草民又怎么能再接受这么贵重的馈赠?”
赵瑾瑜摆手,正色道:“我这算什么恩德?不过是凭借长辈余荫救治一人而已。可若先生能够答应出任白鹿城县令,救的却是一城百姓!是真正的大恩大德!”
说罢,他将徐志才此前循私废公、官商勾结、祸害百姓的一众恶行,以及白鹿城如今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并再度诚恳地请求李季洵出仕。
李季洵听完,沉默良久,倏尔抬起头直直看向赵瑾瑜,道:“草民在金沙城任职时,曾见过地方豪族如何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达官显贵们更是视百姓如草芥。当年草民便无力改变,只能落魄辞官,为何王爷觉得草民现在能有所不同呢?”
赵瑾瑜同样坚定地回视,一字一句道:“因为当年压在你头上的是奸官污吏、是土豪劣绅,但现在与你并肩作战的,是本王。我们的愿景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百姓安乐,为了民生富足!”
李季洵面色凝沉,眼神却愈发光亮犀利,“敢问殿下,您如何看待社稷,君臣,百姓?”
赵瑾瑜稍加思虑,肃然开口道:“自古以来,朝代更迭数不胜数,君主王侯更是变动无常,只有百姓长在。民为邦本,没有百姓,国家就是无根之木,是空中楼阁,早晚都会坍塌。
“先生定然见过渔民,百姓就像他们所乘坐的渔船之下的水,好似被踩在脚下,却既能载舟航行千里,亦能覆舟沉底消亡。
所以在我看来,这三者应该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好!好一个民为邦本!好一个民贵君轻!”李季洵高声叫好,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彩,他捧起手边粗陋的茶杯,朝赵瑾瑜道:“殿下胸怀大略、忧国忧民,草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赵瑾瑜见状,心知这事大概率是成了,同样郑重地抬手和他碰杯,朗声笑道:“那本王便先在这里代替白鹿城的百姓,回敬李大人。”
李季洵本就不是畏缩之辈,当下也不再犹豫,仰头喝尽杯中茶水,起身拱手拜道:“下官定当鞠躬尽瘁,不负王爷所托!”
赵瑾瑜心中大石总算彻底落下,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才来做。他趁热打铁,又细细询问李季洵可还有合适的人选,能将白鹿城中的其他空缺补上。
李季洵也不是拖延的性格,当即与他商议一番,承诺定会尽快将人招揽齐全。
二人又对白鹿城如今的商政法令进行了粗略的探讨,赵瑾瑜没有过多打扰,和李季洵约定了赴任和详细商讨的时间,便带着人先行告辞。
走出门后,张富贵回头望了一眼仍然站在木门边目送他们的李季洵,忍不住出声赞道:“这李大人虽然致仕数年,却张口就有方略,无论是政务还是司法,都颇有见地,想来这么多年从未真的放下过百姓和抱负。”
赵瑾瑜深有同感地点头。
富贵喜滋滋地说了几句恭贺王爷觅得良才的吉祥话,又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忧心道:“只是李季洵当年得罪了周家,王爷如今启用他,恐怕之后会被周家记恨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瑾瑜从前就不是瞻前顾后的人,更何况他现在身为皇子,背后又有王家,“他们想要报复,也要看到时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赵瑾瑜登上马车,招呼众人回程。
而与此同时,洒金街百味轩里也走进了两位特别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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