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文帝走后,王婉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唤自己的贴身婢女翠竹和元珠上前来伺候。
铜镜模糊地映照出她蹙眉的愁容,“瑜儿前些日子遇险,富贵那边已经查过了,没有头绪。可本宫心里却总是不踏实,翠竹你稍后出宫给我父亲带个口信,让他派人再去探查一番。”
翠竹立刻点头应是。
王婉容抬手抚了抚元珠替她重新戴上的金钗,问:“元珠,你跟随我多少年了?”
元珠不假思索地回道:“回娘娘,奴婢自十二岁开始侍奉于您,现今已有十年了。”
王婉容面带追忆之色,叹声道:“时间真如白驹过隙,那时的你才这么点高,见人还怯生生的。哪像现在,这些婢女里就数你最为跳脱,最没规矩了。”
元珠听完,笑着上前半蹲在王婉容身边,一边给她捶腿一边娇声回道:“这都要怪娘娘疼奴婢,奴婢这才越来越恃宠而骄嘛!”
容贵妃被她逗乐,冲翠竹道:“瞧瞧!疼她倒是我的错了?”
翠竹也跟着笑:“娘娘素来宅心仁厚。”
主仆三人逗趣一番,气氛也随之转好。
王婉容这才正色道:“富贵信中说,瑜儿因祸得福,偶得仙人传道,如今已脱胎换骨,似乎又对商贾之事产生了兴趣。但我仍是放心不下,王府中杂事繁多,即便富贵有心,定也无法事事顾及。至于婉儿,虽是个体己人,但年岁尚小,能力有限。”
她说着,低头摸了摸元珠的脑袋,温声道:“元珠,本宫身边属你最是机敏聪慧。过两日,我会寻机遣你出宫办事,届时你便带本宫的书信去王家族内选几名能力出众的心腹,一起前往白鹿城。”
“记住了,日后你们再不属于王家,也不属于本宫,你们只忠于王爷。”
洒金街上,仁王酒楼外的肉夹馍摊位前依旧是排着长队。虽然没有刚出现时那么火爆,可每日卖出的数量也十分可观。
而酒楼左侧的米铺,今日突然换了牌匾。
铺子更名为净尘坊,透过打开的窗户能看到铺内陈列简洁大气,店铺中央摆放了三排木架,其上间隔摆放着一些精巧的木盒。
奇怪的是,这净尘坊明明已经开张,却不让顾客进门,反而拉帘将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倒引得原本只是过来买肉夹馍的人不由升起了极大的好奇心,没过多久,店门口便挤满了张望的百姓。
眼见势造得差不多,被指派来经管净尘坊的李长德施施然从里走了出来。
人群里立即有人高声喊道:“掌柜的!你们这店究竟还做不做生意了?怎得还不让我们进门啊?”
李长德赶忙冲着外头众人鞠了一揖,朗声道:“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不是不让诸位进店,而是我们特特准备了一出戏,请客官们来看!”
一听有戏看,门外众人立刻伸长了脖子。
而随着李长德声音落地,他身后的帘子也随之拉开——
伴随着悦耳的唱词,众人知晓他扮演的乃是一名下凡游历的仙人。
第一折讲的是仙人在山中偶遇一名十岁孩童,身形瘦弱,手腕还没有镰刀柄粗,却只身穿梭在树林里,“哼哧哼哧”地砍着柴,即便双手起泡都不停。
仙人好奇询问,才知这孩子年幼失怙,由寡母拉扯着长大,而他这么努力地砍柴,是想替母亲买一包澡豆。
孩童哀哀戚戚地唱母亲常年在酒楼帮厨,一回家还要替自己做饭,记忆里母亲的头发、手、脸以及所穿衣物,总是油乎乎的,他听人说澡豆洁净成效好,所以才想砍柴赚银子,买来澡豆替母亲洗头发、浣衣裳。
仙人听后十分感怀,当即赠予孩童一物,道此物名为肥皂,洗衣浣发皆可,让他速速归家,莫要让母亲担心。
孩子回到家中,自是一番母慈子孝的孝顺场景,看得看戏之人感动不已,甚至还有人悄悄拭泪。
当然,更多的则是好奇那所谓“肥皂”究竟是何物。
很快,第二折戏开场。
这回仙人化成了一个乞丐小儿,佯作饿极,想去路边的酒楼讨点吃食,却被店小二呵斥推搡,冲撞了路上的贵人轿子。
店小二慌忙告饶,那轿中的小姐掀帘下轿,告诫店小二不应恃强欺弱、仗势欺人,又亲自扶起小乞丐,并将此前所买的精致糕点送予他。
小乞儿直道这些吃食太贵重,摆手不敢接受,说能得赏一个馒头便叩谢大恩了。
小姐却说这些糕点原本是想送她心仪之人,但那人却嫌她不够貌美而拒绝了。若小乞改不要,这些东西也是要让人去扔掉的。
小乞丐闻言愤懑不已,道小姐你不仅长得美,还心地善良,万万不要去信那人的狂妄之言,并变出一方精致木盒送给她,道此物名叫“香皂”,用后留香,犹如小姐您乐于助人,赠人花束而手留余香。
说罢,小乞儿化回真身,挥手凭空消失。
而这小姐则在三日后的群芳宴上,因举手投足自带一股清新怡人的香气吸引蝴蝶盘旋而大放异彩,宴后求亲者众,最终嫁得一位无论哪一方面都比从前那个心上人好上数倍的如意郎君。
而这一折戏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扮演小姐的伶人在群芳宴上跳舞时,店家竟真的放出数十只蝴蝶展翅飞向她,与之盘旋共舞。
直到戏毕,围观众人都还在啧啧称奇。
李长德见状又迎出去,趁热打铁道:“各位是不是想知道,那戏中的‘肥皂’与‘香皂’究竟是何物?那便请诸位客官进店来瞧上一瞧罢!”
说话间,他身后的布帘和唱戏用的桌椅已经全部撤下,店门大开,数个伙计走出来,招迎客官进店。
众人走进去,才看到店内左侧竟还辟出来一小块空地,一个相貌端正的伙计正坐在一个大水盆前,一手拿着件沾了泥土和油污的衣裳,一手拿着一块肥皂,冲人群笑道:“各位客官可瞧好了。”
只见他将衣裳放进盆中润湿,而后将之放在搓衣板上,拿起肥皂在脏污处涂抹,然后搓洗一阵,再将衣裳放入清水中清洗揉搓、拧干,最后站起来,将衣裳当众抖开,此前表面的泥土和油污已经全部洗净了!
人群中立刻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为了防止大家觉得衣裳被做手脚,伙计还会引有疑虑的人上前来,在旁边的浣手区亲自尝试。
这时,一位身着绿色罗裙的少女从人群里走出来,好奇开口询问:“掌柜的,那香皂当真可以吸引蝴蝶吗?”
这话一出,旁边瞧热闹的众人顿时都看了过来。
李长德十分镇定,见女子衣着不凡,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小厮,显然出身富贵,当即笑着回道:“仙人所变的香皂方能引蝶共舞,小的只能同小姐您保证,咱们店内的香皂制作精良、香气宜人,绝不会让您失望!无论是肥皂还是香皂,在整个大乾都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只有我净尘坊一家有售!”
说着,他躬身询问:“不知小姐平日里可有喜欢的花草?”
李雅柔奇道:“我欢喜什么,你这便有什么不成?我倒没有没有太多偏好,独爱牡丹。”
“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小姐真是好眼光!”
李长德走到货架边,取下一个精巧的雕花木盒递给李雅柔。
李雅柔垂眸,看到上面刻着笔走游龙的三个字:断春光。
李长德解释道:“雅称花中为首冠,年年长占断春光[1]。我家主人说牡丹花开惊艳,将春光都占去了,因而这款牡丹香香皂便取名为断春光。”
李雅柔不禁展颜:“形容贴切,文采飞扬!”
李长德笑笑,取下那木盒的盖子,露出置放在绸面之上的花瓣形香皂,阵阵牡丹的清香随之四散开来。
李雅柔凑近嗅了嗅,只觉香气扑鼻,十分怡人,当即道:“替我选五盒包起来吧!”
此话一出,旁边有早早逛完店的人低呼出声:“呀!真是阔绰!我方才看这断春光摆放在名贵香料那一个货架,一盒标价足足五十两哩!”
就在众人感慨掌柜的一开张就来大单的时候,李长德却朝李雅柔拱手,满怀歉意道:“实在抱歉,此物是我家主人近日所创,工序复杂,制造不易,数量有限,故而现在每人限购一块,售完即止。”
李雅柔闻言不禁皱眉。
“咦?这掌柜的怎得还有生意还不做,将买家往外推啊?”
“谁会傻到有钱都不赚?想必确实是做出来不简单,数量不多,才出此下策的吧!”
“到底多少啊?不会就货架上这些吧?那岂不是卖完就买不到了?”
“噢哟!那我得赶紧给我家娘子买上一块,昨日惹她不高兴,她素来喜欢桃花,今儿得买个新鲜物什回去哄她才行。”
听到身后人的议论,李雅柔立时都想不起来生气了,赶紧指着自己的丫鬟小厮道:“我们主仆三人,一人可购一块,你快令人替我包起来罢!”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听到他们对话的人也纷纷着急起来。
“掌柜的,我们一行二人,给我包两盒五两银子的香皂!”
“我要一块肥皂!”
“桃花香和芍药香都好好闻,这也太难取舍了吧?我得赶紧回家叫姐姐过来同我一起买才行!”
……
一时间,整个净尘坊只听得见下单的声音。
李长德在沸腾的人声中还不忘按照赵瑾瑜的吩咐给酒楼做宣传:“诸位客官,诸位客官!请大家按照顺序排队购买,先到先得,售完即止。若是没能买到心仪的香味,客官也无需失望,明日仁王酒楼重新开张,将会赠送价值不等的肥皂和香皂!最高价值五十两!大家转告亲友,明日早些去酒楼便可。”
“王爷,第一批货已经全部售完了,一块不剩!”
傍晚,李长德带着账本来向赵瑾瑜禀报,他神情振奋道:“您安排在开张时的那两折戏一演完,甚至都没等到咱们店铺打烊,不到两个时辰,今日准备的所有款式就都被抢购一空了!恐怕现在全城百姓都在讨论咱们的肥皂和香皂呢!”
赵瑾瑜心说这可是大乾朝第一支广告,他刻意夸张编排成戏文,以求让人看后能够印象深刻,还安排了现场演示带货,能没效果吗?
赵瑾瑜一边翻账本一边道:“辛苦了,记得从铺子里抽些银钱赏给伙计们,至于肥皂和香皂的售卖,前七日每日都严格按今天的定额来卖,不要私下多加。”
李长德听了还有些可惜:“王爷,真不能再加了吗?今日关铺之时,小的便听闻有人已经遣了下人明天一早就来排队,还看到有人当场花银子买旁人的购买资格!甚至还有人花双倍去别人手中买呢!”
本就是想要用“饥饿营销”来快速打响品牌的赵瑾瑜摇摇头,道:“暂且随他们去,他们折腾得越厉害,便代表咱们净尘坊越紧俏,你只管管好店铺内的事即可。”
翌日,时隔半月整改的仁王酒楼终于要重新开张了。
赵瑾瑜带着张富贵三人,一同前去观礼。
一行人走在洒金街上,时不时便看到有手中握着竹签的路人匆匆越过他们往前去,又或者能看到手中拎着净尘坊包装的行人,正喜笑颜开地跟人庆幸自己还好去得早。
婉儿见状忍不住捂着嘴悄悄道:“王爷,奴婢怎么感觉半条街的人都是要往咱们酒楼去的,而剩下的那半条街的人,则是刚从咱们净尘坊买完东西回来的啊?”
赵瑾瑜听得哈哈大笑。
婉儿这话是夸张了些,但目之所及,街上确实许多人都是往仁王酒楼的方向去,且众人闲聊时谈及的也多是净尘坊和酒楼。
这也证明,赵瑾瑜这段时间所做的铺垫着实非常成功!
临近饭点,酒楼前人头攒动,众人皆伸长了脖子等待着。
只见徐丰满面春风的走出来,踩在梯子上,趁着吉时将牌匾上的红布挑开,同时位于酒楼大门两边的伙计把盖住两侧门联的红布一把拉下!
徐丰朗笑着朝周围众人一拱手,高声宣布:“百味轩,恭迎各位光临!”
作者有话要说:[1]摘自《赵侍郎看红白牡丹因寄杨状头赞图》殷文圭[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