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瞅见赵瑾瑜脸色不好,自觉羞愧难当,哭道:“老奴无能,守不住王府的基业,实在有负贵妃娘娘所托。”
王府基业?
赵瑾瑜脑袋里顿时浮现出一些相关的记忆。
虽然原主的封地称不上富庶,但临出发前,他的贵妃娘亲却偷偷给他添置了不少钱财,置办了许多产业。可原主豪掷千金惯了,买卖只凭喜好,全然不论盈亏,有时和人打赌甚至一句话便将铺子输了送出去。
败家的花样简直五花八门,外头赊账也不知凡几。
如果不是张总管苦苦支撑,怕是早就没有余钱让他花天酒地了。
赵瑾瑜霎时心都凉了,弱弱问道:“王府现在总共欠了多少账目,有数吗?”
“府中的开支维系倒暂且还好,小半年下来拢共也就几千万把两银子。但王爷您此前在珍宝阁提了不少玩意儿,单是上月那一对儿翡翠凤凰牡丹瓶,就是五万两银子了,还有旁的那些和田玉笔洗啊、古墨啊、玲珑扳指、前朝名字名画之类的,也都是价值不菲,从半年前开始一直都赊着。哦对了,两个月前醉仙楼千金一壶的琼瑶浆,您……嗯,与民同乐,大肆宴请了三日……”
“停停停。”赵瑾瑜担心自己再听下去要脑溢血,紧急叫停按着太阳穴道:“那些摆件字画什么的,能退的都退了吧,先紧着王府开支。”
不料张富贵张张嘴,讷讷答道:“王爷您忘了吗?前些日子您心情不好,摔了不少东西……”
这么一说赵瑾瑜也想起来了。
原主那哪只能叫“摔了不少东西”?根本就是“寸草不生”、“片甲不留”!
他有次喝多了嫌冷,直接把书房里的字画古籍全翻出来点燃了取暖,差点把屋子都烧了!
所以说王府现在就是个欠着巨额债务的空壳公司,而他不仅不能宣布破产重组,还得想办法赚钱来养这阖府上下几百来号人。
他这富贵王爷提前养老的美梦还没开始做,就先宣布破灭了!
他爹的!累了!毁灭吧!
这狗屁王爷谁爱当谁当吧!
赵瑾瑜想到原主留下的这堆烂摊子就只想开摆。
然而——
张富贵声泪俱下,已然恨不得以头抢地,“王爷啊!都是老奴没用,才累得王爷无法随心所欲、自在逍遥,老奴实在是愧对您、愧对娘娘啊!”
赵瑾瑜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扶起来:“张总管,这本就不能怪你,是本王少不更事,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他敲敲额头,下定决心道:“之前许下的赏赐一并发了,父皇的寿礼我来想办法。你放心,日后本王定当洗心革面,撑起王府。府里现在还剩哪些产业,总管先起来说与我听。”
张富贵搓搓手,小声回道:“回王爷,如今府里还没被贱卖的,就只有一座酒楼,一间艺馆,以及一个酿酒的坊子了。但……近来也都经营不善……”
赵瑾瑜听着,也随之记了起来。
这三间铺子之所以能够留下,还是因为原主好面子。即便入不敷出,宁愿赔钱也要留着用来呼朋引友,吃喝玩乐。
赵瑾瑜气得牙痒痒,捏着山根道:“你这两日就在府里把赏赐的事情办妥,切莫让有功之人寒了心。至于旁的,明日我先带婉儿去酒楼看看,容我想想法子。”
等张富贵一走,赵瑾瑜再也端不住,一头磕在面前的矮桌上。
头疼呐!
翌日,赵瑾瑜特地没惊动他人,选在饭点前,带着婉儿出门去自家酒楼摸底。不想刚跨出大门,便看到安宝站在府门前,身后还站着另几个换了装的侍卫,俨然已经等候多时。
原来是张富贵得知他要微服出行,放心不下,特地做了这番安排。
赵瑾瑜本想要张安宝回去休息,后者却非说自己皮糙肉厚,昨天那点小伤没有影响,一定要跟着一同前去。
赵瑾瑜几次劝说无果,也只得作罢。
白鹿城原本只是一边陲小镇,卫国公李绩出征时在此遇白鹿指道,而后于边境大破东蛮,其后更是如有神助,战无不胜。
小镇也因军队长期驻扎而得以发展壮大,又以白鹿祥瑞而更名为白鹿城,并逐渐衍至如今这般规模。
然而当赵瑾瑜走到大街上,却被周遭所见吓了一大跳。
王府因为占地太广,选址虽不是最繁华的城中心,但位置也算优越。
可走出府邸所在的东华街后,赵瑾瑜却发现道路两边的房屋多数老旧,而街道的排水、散水设施则几乎没有,道边污水随处可见,一些水沟里甚至还可以看到各种不知什么物种的粪便。
白鹿城虽不能和京城以及其他富庶城池相比,但到底也是东山府的主城,如果连它的基础建设都是如此,周边城镇岂不是更差?
赵瑾瑜看得直皱眉。
这种情况,直到逐渐靠近白鹿城的繁华街区才开始有所好转。
城中心的酒楼、茶馆、各式各样的铺子倒是不一而足,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但大部分门店的布局都十分凌乱,街上全是各种零售商品的小贩或者道边商家堆出来的门头,乍一看上去参差不齐、杂乱无章,显得异常拥堵。
平日无事倒还好,若遇上事故,恐怕极易发生踩踏事件。
赵瑾瑜一路走来无数次皱眉,内心隐隐生出一种任重而道远的感觉。
没用多久,一行人便来到了酒楼门口。
酒楼开在白鹿城最繁华的位置——洒金街。
一个两层的门面,门头装潢一眼看去倒也颇为大气。
但这时候的店铺普遍还没有门联布置,酒楼也只在两边立着两个高杆,杆上各挂着一面大旗,看不出什么特色。
而酒楼房檐下方正中心的位置,挂着一块牌匾,上书简单粗暴的四个鎏金大字——
仁王酒楼。
赵瑾瑜看清后,尴尬癌都要犯了。
那四个大字仿佛开了嘲讽,尬得他脚趾抓地,当即快步走进酒楼。
一进酒楼,赵瑾瑜便发现了许多问题。
首先,他们进去后半晌,才慢悠悠走过来一个店小二迎客,但店内空荡荡的并不忙碌。
明明这会儿正值饭点,先前路上看到的其他酒楼大都人来人往,反而他这开在最佳位置的酒楼却门口罗雀,一眼看过去都数不出来两桌。
其次,大抵是为了多接待顾客创造盈利,店内的桌椅很多,但摆放的非常随意,桌与桌之间的间隙狭小,明明大堂面积宽敞,却平白让人觉得乱而无序、拥挤逼仄。
旁边房柱旁围着好几个小厮,但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而柜台里站着的掌柜正愁眉苦脸地打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
见此情景,赵瑾瑜只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好转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张安宝见主子脸色不佳,立马意会。
他上前用刀鞘敲了敲柜台,冲着掌柜的喝道:“徐掌柜,你怕是昏了头了,王爷站在这许久也不见你出来拜见!”
那边愁眉苦脸的徐掌柜被吓一跳,抬头瞧见来人,立刻从柜台穿出,跪拜在地:“奴才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求王爷责罚。”
店内的其他小厮也立时醒将过来,齐齐跪拜行礼。
“都起来吧,徐掌柜跟我上楼,我有话问你。”赵瑾瑜率先往二楼走去,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徐掌柜提心吊胆地立在一侧等待问责。
二楼左边靠窗有数个座位,朝外看去虽无甚美景,可胜在开阔,也令人心生舒畅,右边还设有六个雅间,也都是开窗的好位置。
赵瑾瑜细细观察完布局,开口道:“徐掌柜,酒楼明明是开在白鹿城最好的位置,为何别的店铺都热热闹闹,我们这里却连见个活人都费劲?”
徐掌柜一听,立即跪伏于地,苦着脸连声告罪:“酒楼经营不善,奴才实在难辞其咎!奴才自知不才,恳请王爷允奴才回府赎罪,酒楼之事,还万望王爷另请高明啊!”
好家伙!上来就辞职不干,竟是宁肯回府做些杂事,也不愿在这酒楼里做大当家?其中莫非是有什么曲折?
赵瑾瑜这么想着,循循善诱道:“你莫要慌张,本王并未想要开罪于你,只是想了解一下酒楼近况,你若遇到什么难事,现在但说无妨。”
跪在地上的徐掌柜内心挣扎,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
赵瑾瑜正准备弯腰亲自将人扶起,但刚一有所动作,身边婉儿便先行上前伸手虚虚托了徐掌柜一把,后者这才站起身。
赵瑾瑜只能默默收回手,宽慰道:“徐掌柜直言便是,不论如何,本王赦你无罪。”
徐掌柜闻言,梗着脖子往旁边一侧,终于开口道:“王爷,这酒楼当时是靠着您的威严,加上重金才买下,占着最好的位置却未能盈利,是奴才的罪过。但要细究其中原因,却与王爷也有些许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小赵(捏紧拳头):听我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