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哪里是他睡不着啊,前半夜来来回回的人被人吵着,后半夜则是挂心着安谨的事。从她和那小姑娘吵架起,安明诚就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再到后来和明礼的说笑,这样异常的活泼早就被他看到了眼里。
恐她晚上做噩梦,他才熬着不敢睡。这才会连一点点的开门声都听得到。
“倒是叫你一个小孩子替我担心了。”凝眸看他,良久,安谨才移开视线拍了拍他的肩,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总有人惦记着你的感觉真的很好!
安明诚就这样退半步站在她的身边,只要她稍微往后倾一点,便会落到他身上。这样的距离不会太近,更不会太远。但却刚刚好,可以给人一个有依靠的感觉。
在安顺府停靠了三天,船上的人下了一半又来了一半新的。但安谨旁边的房间还是空了下来,一直到了最后几天,上面的人又走了一大半,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各位贵人,咱们的船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到台州了,请各位贵人带好行李和随身物品,注意停靠时间。”在船员的通知下,船上的人都开始动起来了。
船客们忙着整理行李,船员艄公忙着清点货物。往日里安静的大船瞬间热闹了起来。
“我们快到家了吗?”扒拉着窗户的安明礼,一听到船员的通知,当即光着脚蹭蹭的跑下来,睁着大眼睛问安谨。
“还没有哦!我们是要到台州了。等下了船再乘车才能到家。”
“哇,那么远的吗?我们还要走很久很久吗?”坐了近一个的船,安明礼本来以为可以解放了。一听安谨的话,顿时就焉了下去。
“坐车可以经常出去,不像坐船一样无聊,你就放心吧!”安谨捏了捏他揪着的鼻子道。
“唉!就算不能出去也没有关系的,我可以跟着谨哥哥认字,这也挺好的!”叹了口气,安明礼小大人似的摊开手,一脸无奈的样子看着安谨。
“噗!人小鬼大!”安谨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头:“快点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我们要下船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看着很多,一收拾东西起来却是怎么也不够用,特别是有些人在船上就跟自己家一样,东西随意的乱放得找也要找半天。
不过这对于安谨他们来说就不是什么问题了,他们的行李本来就是那几件衣服而已。最多也不过是多加安明诚带回来的那一盆花。所以在大家都手忙脚乱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等到一楼的甲板上了。
两岸青山连绵起,一江春水过千弯。不同于德州的大江平地,也有别于安顺府的小桥流水。台州的山山水水都带着一股子南方的匪气。
说是匪气,大抵是因为这边的人多是流放来的,也因为这边的环境实在比不上北方。山里刨食的他们,多多少少都带了些山野气息。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担着行李抱着花,刚下了船的人瞬间就迷失了方向。
望着人来人往的,一个个穿着朴素的样子,安明诚几个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安谨等着她发话。
打开早已写好的计划表,安谨看了一眼后折起来放好:“我们先去吃个饭,然后去找车马行或者镖局,让他们带我们去岭南。”
船停的时候不过是中午,几人正好可以赶上午饭。
碱水粑、饺子粑、米粉,当地的美食摊子一个接一个的摆在码头不远处的街上。随意挑了一摊子,安谨几人吃上了来这边的第一顿特色。
台州属于闽南地界,与岭南接壤,食材也多是当地的特产,味道更是带着当地独特的重口味。例如卤水、咸菜、酸菜等这些东西都可以放到同一盘菜里。而这样的味道别说是安明诚他们吃不惯了,就算是安谨也吃不下。
酸臭甜香咸,这一碗粉集齐了安谨所能想到的所有味道。但是越吃却是感觉到越好吃?这东西怎么跟螺蛳粉有点像啊?皱着眉,安谨试探着将一碗粉都吃了个精光。
然而吃完,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安谨觉得这东西还是少吃为妙:“等到了岭南,还是明诚来掌勺吧!这东西的味道实在是丰富了点。”
“谨哥哥喜欢就好!这个味道确实是重了一点,不适合经常吃。”安明诚面不改色的吃了粉,连着灌了好几杯水才缓缓说道。
“可是我觉得有点点好吃啊!”哧溜哧溜吃了小半碗的安明礼,仰着头小小声的抗议自己哥哥说的话。
“比不得你哥哥的手艺!”
赶着时间吃东西,赶着时间去找车和镖局。根据江烟给的推荐安谨直奔目的地,但是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车行和镖局。
“我们最近不走岭南,你去别家看看吧!”
“岭南啊?那得等中秋前后再去,你们要是赶的话,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不好意思啊,我们刚从岭南回来,最早也要过十天才去。要不到时候您在过来看看?”
一阵清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安明义手里抱着栀子被晒的耷拉了下来。
“谨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担着行李箱,额头上的汗珠都快流到眼里,安明诚仰头眨了眨眼,缓了好久才侧头问她。
安谨看了江烟给出的名单,有些拿不定主意。
“去看看其他家的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先在这边住几天。”把行李箱换了个手拿,安谨也是颇为无奈。
她是想着早日出发,最好是中秋之前可以到岭南的。不然过了中秋就是差不多到九月了,等她找好房子安定下来,估计十月份都要来了。再加上还要开荒买地,熟悉周围环境,这样一些零零碎碎的事弄下来,安谨怕时间不够。
掰着时间用的安谨决定再试一试,带着几个小的又赶往其他家镖局。
这一条街上是镖局,隔壁就是车马行。作为与岭南接壤的台州,岭南与外界的交流几乎都要经过它。而这也是台州车马行和镖局盛行的原因。
“老钟不是我们不帮你啊!唉,准备到了交税的时候了,这赋税一天天的涨。大家伙拿命挣来的钱,交了赋税都不够一家老小吃喝了。你说说,有谁有那个钱能帮了你?”
“这是大家凑的三两银子还有你上半年的镖银,一共是十两银子你拿好。然后再到别处去想想办法吧!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关勇偷偷把钱塞到他手里,为难的将人推了出去。
“老关你们帮帮我,真的帮帮我。小天他是个好孩子啊!你们看着长大的啊,只要二十两就可以把他带回来了。你们帮帮忙吧!等小天回来之后,我卖身给镖局都可以啊!”
揣着那十两银子,钟业青筋暴起,眼睛瞪跟铜铃一样。眼里布满了血丝,脊背微微弯下,绝望又痛苦的抓着身前的人。
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到了地上
而方才进了镖局还没来得及咨询,站在柜台前的安谨几人便目睹了这尴尬的一幕。
“这是?”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着一个大老爷们这个样子,安明诚有些五味杂陈,同情的呢喃了一句。
“这是我们镖局里的钟镖师,以前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只是可惜了,年前伤了手,七夕时儿子又惹了贵人,现在正筹钱赎人呢。”柜台招待的小哥听到安明诚的话,摇了摇头很是遗憾的说道。
“要说以前钟镖师手还好的时候,他可是这附近有名的人。但凡有他走的镖,就没有一次是吃过亏的。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惹上这样的事。”瞧着不远处哀求的人,张河惋惜又敬佩的和安谨他们说起了钟业以前的事迹。
“老钟你不是在为难我吗?你这手本来就伤了,要不是大家伙念及旧情。你早就被掌柜的辞退了,而今你说要卖身。就你现在这样的,那家镖局能收你啊?”
看见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的人,想着往日的情分,关勇顿了顿又说道:“你要是刚刚说的卖身这事,或许还是有点用的。”
“镖你是走不动了,重活你也干不了。到牙行去可能可以给你找个主家,到时候你要十两银子,可能还可以救小天一命。”
“兄弟我也就是提个意见,能不能成你自己看着办。钱大家伙也捐了,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拍了拍他得肩膀,关勇也很是不好受。
十两银子,买个大姑娘也就是七八两银子而已。谁会拿十两银子买一个断臂的大佬爷们?柜台的张河知道这个道理,账房关勇知道这个道理,捏着十两银子的钟业更是知道这个道理。
“那,我先去看看吧!替我谢谢兄弟们!”知道大家伙的难处,也知道自己是胡搅蛮缠。得了个主意的钟业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便迈着沉重的步伐往走。
“谨哥哥,十两银子可以买那个人了吗?”望着钟业的背影,安明义提高了声音问道。
“明义!”
瞬间,钟业猛地转头看了过来。安明诚急的恨不得堵住他的嘴,让他将刚刚的话收回去。
“是吧!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安谨突然听到他这个问题,先是懵了一会,然后在对上钟业的眼神后,才不确定的回了一句。
“明义!”见安明义跃跃欲试的样子,安明诚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警告他。
“哥哥,你先听我跟谨哥哥说完。到时候要是不同意,你再说我也不迟。”炸了眨眼,安明义把他的愤怒抛到了脑后勺,惦着脚凑近了安谨的耳朵,说:“我觉得这个人值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