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喽被青沅和李淑芸一顿强势碾压之后,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再敢挑衅她们。只是她仍然保持着高傲的天鹅姿态,仿佛不这么做,就对不起她“钮祜禄”这个姓氏似的。
这一日下午,教养嬷嬷前来通知,次日正式初选。秀女们顿时紧张起来,忙回了各自的房间磨练技艺。
青沅和李淑芸也回了房,却见嘎喽脖子昂得更高了,几乎是拿下巴对着她们,尖细的声音里全是志得意满:“好叫你们知道,皇后娘娘要召见我!哼,你们父兄叔伯军功再厉害又怎样,我可是娘娘的族妹,你们总归是比不上我的!”
然后她也不等两人回答,就喜滋滋地把一支沉甸甸的红宝金钗插到了自己的小两把头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青沅与李淑芸面面相觑,心里默默吐槽,谁要跟她比了?她能不能不要存在感这么强好不好?
再是半晌,青沅才干巴巴地道:“淑芸,你有没有觉得嘎喽她刚才的模样,像一只大公鸡?”
李淑芸闻言,顿时捧腹大笑:“你这比喻绝了,真真是像极了!”确实,嘎喽那高昂的头,再配上巨大的红宝金钗,可不就活脱脱一只大公鸡吗?她那身装扮,简直比暴发户还要暴发户,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青沅压低了声音说道:“嘎喽话里话外总提起她是皇后娘娘族妹这事,我现在还真十分好奇我们从未见过面的这位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该不会族姐族妹有几分相似,皇后娘娘也跟嘎喽似的吧?”
李淑芸扯了扯青沅的袖子:“慎言,皇后娘娘岂是你我可评说的?这次被我听到也就算了,以后可再不许这样说话。”
青沅拉着李淑芸的手甩了甩:“我知道宫中需慎言。但是我又不跟旁人说,只跟淑芸你说,有什么关系?”
李淑芸放开她的手,摇了摇头:“青沅,在这宫中,你不可轻信任何人。”话落,又重重地重复了“任何人”三个字。
青沅楞了楞,说道:“难道连淑芸你都不可相信吗?”
李淑芸沉声道:“对,也包括我。”
青沅霎时有些不知所措,再没有如往常一般那么向李淑芸靠近。穿越以来,她第一次恍恍惚惚地感觉到,她的这场穿越不是游戏。在这个世界里,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这里的每件事,都在实实在在地发生;皇宫里的一切,都由威严又残忍的皇权掌控。
李淑芸见她这副样子,摇了摇头,又笑了笑,笑容温暖又开朗,仿佛刚才那么严肃的话题未说过一般,复又主动拉起了她的手,另聊起了轻松的话题。
聊着聊着,又不由自主地转到了次日初选的事情上来。
青沅知道原身会是未来的宜妃,内心是相当有把握的,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她仔细地检查了明日要表演的七弦琴,试了又试,十分细心。
李淑芸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对次日的初选毫不在意。又或是成竹在胸,完全不在话下。
青沅不由问道:“淑芸,你不紧张吗?”
李淑芸摇了摇头,肯定地答道:“不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也是,不用那么紧张。以你我的资质,只要这两日不犯大出格的错误,初选绝对不会有问题。”
青沅被她肯定的神态说得放松了不少。是啊,她可是未来的宜妃娘娘,怎么可能初选就被撂掉?她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心态放轻松之后,青沅望着李淑芸淡定的侧颜,又忍不住开始猜想以淑芸的出身和自身的资质,大概率也是会进终选的。那若是也被选进宫的话,她会是谁?
青沅不记得康熙后宫有一位姓李的妃嫔,又或是有但不得宠,所以名不见经传?又或是被指婚给了宗室,没留在宫里?是了,必定是这样。
青沅一想到大选过后,她会留在皇宫,而李淑芸却会被指给宗室为福晋,心里就很是不舍。来这个世界没几个月,离别却是一次又一次,实在是让人伤感得很。
李淑芸看着靠在她肩膀上的青沅,笑道:“又怎么了?”
青沅闷闷地道:“淑芸,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分开了?”
李淑芸笑了笑,只把青沅不小心垂下的一缕头发别到了她脑后,并不说话。心里却想着,沅儿,你这个被家里宠坏的单纯的傻姑娘,我们怎么可能会分开呢?我是总兵之女,还是汉军旗的人,皇上号召“满汉一家”,不管他喜不喜欢我,他都不会放过纳我入宫向汉人示恩的机会的;而你,长相明艳,性子爽利,心思单纯但悟性绝佳,族人也不拉垮,他肯定也不可能撂你牌子的。
只是,一见如故的姐妹,有朝一日真成了后宫的所谓“姐妹”,分开确实是不用分开了,可是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李淑芸不敢往下想,她也不敢多想。即便此刻的她是真心喜欢青沅的,但是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这份初心能谨记多久。这后宫里头,乱得很,暗得很,曾经的好姐妹反目成仇的还不够多吗?曾经的良主放弃底下宫女太监的还不够多吗?曾经的忠仆背叛主子的还不够多吗?
一旦进了宫,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这全国权力最高的地方,这与前朝息息相关的地方,是要比最险恶、最危崛的战场还要恐怖的所在。
所以,方才李淑芸郑重地提醒了青沅,在这后宫,不可轻信任何人。这个任何人,也包括她。
晚间,嘎喽终于回来了,面色很是有些不好看。似乎,她在她那皇后族姐那里的经历并不怎么愉快。
不过,此时的青沅和李淑芸都懒得理会她,而是一个认真仔细、一个敷衍了事地准备次日的初选。
次日初选,众秀女先是由内务府的太监和嬷嬷们来做的,主要是筛选体态、疾病、礼仪等等,刷去了将近一半。如是剩下的秀女中,平均质量显然就高了许多,再加上她们因为今日的初选都有精心打扮,更是美得惊人。
这个时节御花园的花开得很盛,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甚是美丽。但是比起参选的秀女们,却是要逊色得多了。青沅是个爱美的,大大方方地欣赏着这些闯过第一关的秀女们的美,大饱眼福。
看这位秀女身材高桃,比例极好,就是个行动的衣架子,举手投足气质风度绝佳。
再看这位秀女娇小玲珑,但面容精致,两颊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
再看这位秀女的眼睛长得极为出挑,如含着一汪秋水,十分清澈,声音也十分悦耳。
再看这位秀女娇俏可人,笑容十分灿烂,让人看了就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还有这位秀女温婉大方,文静娴雅,浑身的气度都十分温和柔美,让人倍感舒适。
还有这位秀女清纯可人、楚楚可怜,让人想到江南的柳枝,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要呵护。
还有和李淑芸同类型的英姿飒爽的秀女,听说是骑射俱佳的来自科尔沁的明珠。
总之,她们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魅力,一个比一个出挑,实是让人转不开眼! 可以想见,每三年一次大选,每次选进宫的都是秀女中的佼佼者,而后宫妃嫔更是历任优胜者的聚集,也难怪皇帝宠妃众多,难以专宠其中一个了。
换成她,光是这么扫视一圈,也不由自主地心动了不知多少次,又不知变心了多少次啊!
呜呜,这位小姐姐好好看,那位小姐姐也好好看,还有那位小姐姐也是非常美啊。青沅内心咆哮着,开开心心地与看着顺眼的秀女们相互结识了个遍,认识了好几个初印象相当不错的。
不过,虽然她们都好美,青沅内心还是非常自信的。她回想着镜中自己的容貌,决定把此次大选的冠军颁发给自己:我最美,嘻嘻。
但是,很快,青沅的这个想法就产生了动摇。
在众秀女等待了小半个时辰后,传说中的皇后钮祜禄氏终于登场。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钮皇后。青沅只看了一眼,就被钮皇后那浑然天成的高贵冷冽、雍容傲气的模样给吸引住了。
青沅也终于明白,嘎喽那总是高昂着脖颈、喜爱往小两把头上插红宝簪环的习惯是哪里来的了——都是学钮皇后的!只不过,如同东施效颦,学了个笑话!
青沅喃喃道:“原来皇后娘娘才是真正的天鹅啊。”跟钮皇后比起来,嘎喽就是个丑小鸭!
只见钮皇后脖颈微微昂起,嘴角带着一抹看不出意味的淡笑,面容因病很是有些再上好的胭脂也遮不住的苍白,一对丹凤眼却是明亮如星;她那以金黄色为底的旗装绣满了华贵的红牡丹,与小两把头上璀璨的红宝首饰交相辉映,让人忍不住想到“国色天香”这四个字。
面对着这样的钮皇后,青沅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不再是那么毫无怀疑的自信。钮皇后实在是太美太美了,是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的美,是让人根本无法抵抗的美。与钮皇后比起来,青沅的美貌就如同新酿的清涩果酒对上陈年美酒,缺少了太多太多的韵味和内容。
青沅继续悄悄地打量着钮皇后。她发现钮皇后是一个矛盾的人。她的气质、她的打扮,无不展示着她对红色的热爱和对生活的热情,她该是个朝气蓬勃的人,可却偏偏病疴缠身,可又非不肯认命,微微昂着的脖颈仿佛是无声的反抗。她好似在说着,就是死,她也要高傲地死,绝不低下她的头颅。
钮皇后好像确实没多少时间可活了。青沅虽然对康熙朝的历史知晓得不多,但至少也是知道康熙爷有过前后三任皇后的,钮皇后正是第二任。她若是长寿,又何来佟贵妃做第三任皇后?
想到这,青沅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既有深深的惋惜,又有一种淡淡的、带着愧疚感的庆幸。她该明白的,钮皇后离世得早,她这个未来的宜妃少了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才更有得宠甚至专宠的希望。可是一想到这么美如牡丹、高贵如天鹅的女人时日无多,她又很是痛心。
她不想钮皇后死。她心底的声音这么告诉她。
她想接近她,了解她,帮助她。她直觉,如果她错过与钮皇后相交,任由事情顺着历史的车轮往前走的话,她一定会后悔的。
“下一位,郭络罗氏。”钮皇后身边的桂嬷嬷吩咐道。
青沅出列,向钮皇后请了安:“皇后娘娘,奴才才疏学浅,唯有一手画技还算过得去。今日天朗气清,正适合作画,奴才可否献丑,为您作画一幅?”她抛弃了原本准备的抚琴项目,而是临时更改了主意,换成作画。
钮皇后微微颔首:“准了。”同时又示意桂嬷嬷让下一位秀女上来表演技艺。
青沅这下可以借着作画的工夫,光明正大地细细观摩钮皇后的神态和模样了。这回她万分确定,钮皇后表里不一,她有着重重的心事。
钮皇后的容貌和装扮,热烈得如同一团火,绚烂得如同天边的晚霞;但是真正的她,却是焦躁的、烦恼的、痛苦的、忧愁的。
她到底在愁什么呢?是因为她的病吗?不,好像不只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