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严兮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他将手机收了起来,转过头道:“我一会儿下去打印个工作表给你,明天你想工作的话,在楼下的站点等19路公交车,直接去市里。活儿很多,比方说发传单啊,扮人偶啊。有展览的时候,还会招短期工,你到时候只需要拉客人进去看展览,就能有提成。”
严兮动作很快,他下一趟楼的功夫,就把工作表打印了出来,而且,他还给唐木带了一份馄饨。
不多时,又有人将新的行李给送了上来。
唐木接过被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丝绸般的质感。
唐木不禁喃喃自语道:“你们的工人公寓,发的被套质量都这么好啊。”
来人愣了一下,似乎正想要开口说什么,瞥到严兮那严厉的眼神后,便赶紧闭了嘴。
严兮将门关好之后,看了一眼他门口的两个行李箱,冲着唐木问:“你刚搬进来,需要收拾一下?用不用我帮你?”
唐木哪敢再麻烦他,直接道:“不用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您有事先忙。”
严兮略显失落的“哦”了一声。
他站起身,再重新审视了一番这屋里的陈设之后,才指了指桌子上的馄饨:“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严兮慢慢起身,一步两步三步,正当他数到四的时候,唐木终于叫住了他:“严哥……”
严兮顿住,双手插兜,没有回头。
唐木却真诚地对他鞠了一躬:“谢谢你。”
严兮停顿稍许,没有回音。
唐木便急忙解释:“我听王哥叫您小严,我就自作主张叫您严哥了。”
严兮这才开口道:“我叫严兮,咱两差不了多少,你直呼我大名就行。还有,不要用“您”这个字,听着别扭。“
唐木立马道:“好的,严…兮。”
严兮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这才转身离开。
严兮回去的路上,没忍住发了一条朋友圈:“严兮这个名字真好听。”
严兮素日里玩得最好的两个朋友分别点赞评论。
-关弘图:“我去,兮哥还是这么自恋!”
-李博超:“我也觉得好听。”
-关弘图回复李博超:“超哥马屁功夫见涨。”
严兮并未理会这两个损友,他收起手机,悠悠然回味起那个喊他名字的人……
真好听!
不过,严兮也没忘了给自己身在S镇的亲戚打去一通电话。
严旷是严兮亲大伯家的孩子,他职高毕业后,就一直在老家经营一个饭店。
严兮每年祭祖的时候,才会回S镇见严旷这个堂兄一面。
严兮的父亲排行老三,他的两个大伯,也就只有严旷的父亲家经济条件差了一点。不过在S镇上,也算是个土豪了。
严旷其实挺喜欢跟严兮玩的,但是严兮嫌他粗俗,为人不大气,私下里不怎么跟严旷往来。
严旷接到严兮的电话也是吓了一跳:“哎呦呦,我小老弟居然也知道给我打电话了?”
严兮开门见山便道:“大哥,你知道住在你们家隔壁的周家吗?”
“周茂国他们家啊?我知道啊。怎么了?”
严兮问:“他们家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严旷轻呵了一声:“他们家能出什么事啊?最大的事就是周茂国新收购的一家小煤窑又挖出煤了。周家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那小破煤窑,咱们镇上都没几个老板愿意收,就叫他看上了。再这么下去,周茂国就快成咱们镇上首富了。”
严兮想听的不是这些,他单刀直入,直接进重点:“我问的不是这些,他有个继子叫唐木,那个唐木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严旷吊儿郎当道:“你说他后老婆带过来的那个儿子啊?他能有什么动静?那小子可牛逼了,自打来咱们镇上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他几次,他哥周继成说,他除了上学,其余时间连他们家房门都不出。”
严旷说的这些,严兮本来就知道。
严旷说了一堆,都没往重点上靠,严兮虽有些不耐烦,可他毕竟有求于人,就还是耐着性子问:“大哥,要不然你帮我去你们家隔壁看看,或者是出去打听一下,他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比方说,周继成是不是又欺负人了?还有那个唐木,离开家做什么去了?还有唐木他妈,在做什么,麻烦打听好了,再给我回电话。”
严旷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回话:“你这算是求你哥不?你求哥的话,你得帮忙啊。”
严兮面色阴郁了些,却还是耐着性子回:“好,只要大哥你帮我看看他们家的情况,我开学之后,遇到好的妹纸,都把联系方式推给你。”
严旷的女友换的非常频,典型的渣男一个。他毕业之后,已经不像是在学校那样,接触女孩子方便,所以便把主意打到了严兮的身上,希望严兮能帮他寻觅几个。
严兮不想让严旷祸害小姑娘,从不理他。
今日松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严旷嘿嘿笑了一声,权当严兮是答应了。
严旷的速度倒是快,两个小时之后便把事情都给打听明白了,他是这么回严兮的:“我问了周继成,他说唐木回他姥姥家了。至于唐木他妈,还如往常一样,在家待着。”
严兮不太清楚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唐木明明就是离家出走,到了周继成嘴里,却换了另外一番说辞。
到底是唐木偷偷出走没跟家里说,还是周继成在撒谎?
严兮拜托严旷继续观察周家的情况,便挂了电话。
严兮是认识唐木的,十二岁那一年就认识。他还以为,今天在宏翰棋牌室,唐木能认出自己。
只可惜,唐木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严兮初见唐木的时候,他梳着女式五号头,不看正脸,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向来不愿与严旷说话的严兮,难得问了严旷一句:“那小姑娘是谁家的?还挺好看的。”
严旷当即嘲笑他:“你瞎得不清啊,那是个小男孩。”
严兮仅有短暂的错愕,随即又问:“他叫什么?”
严旷:“叫唐木,周茂国后老婆带过来的儿子。那小子可没劲了,见到人都不说话,跟你一样,孤僻冷傲。”
严兮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关注唐木。
每年回家祭祖的时候,他都要站在严旷家院里,往隔壁看看。运气好的时候,能隔着窗户看唐木一眼。
严兮也是上高中之后,看到别人谈恋爱之后,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喜欢。
严兮对感情一事不太懂,他只记得他问过妈妈:“男孩子也可以喜欢男孩子吗?”
严兮他妈似乎被他吓到了,立马捂住他的嘴,面色严厉:“瞎说什么?男人怎么可能喜欢男人?除非是变态。”
从那之后,严兮再不敢跟母亲提起这个事,只能将这件事,默默深藏在心里。
直到他高二那一年回家祭祖,听严旷说起了一件事。
严旷说,周继成因为争风吃醋,把唐木堵到墙角揍了。
严旷还说,唐木被周继成打了之后,都没敢告诉家里。周继成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有恃无恐。
严旷的语气里颇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劲儿:“你知道吗?唐木当时还在上厕所,裤子都提上呢,周继成进去就是一拳,直接给那小子打懵逼了。”
“那唐木小胳膊小腿的,完全不是周继成的对手。而且那唐木还是个怂货,周继成让他再不许联系汪可可,他竟然真的答应了。妈的,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不敢追,我就说那唐木不像个爷们。”
“你说那汪可可也是的,喜欢什么样的不好啊,非喜欢唐木那种瘦弱小白脸。唐木这小子,除了学习好点,我看他是一无是处。”
严兮当时脸色十分难看,他当时还怼了严旷几句:“别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嘴怎么那么碎?”
严旷当即就不乐意了,他当时差点都要和严兮动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被严兮当时那冷如刀的眼神,吓了回去。
严旷长得壮,他自认为自己打得过严兮。可若是他对严兮动手,他爸也得打死他。
严兮家比他家有钱,严兮学习比他好,严兮比他高贵优雅,严兮长得也像他妈妈,俊得不像话。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严旷总觉得自己矮了严兮一节。似乎除了年纪比严兮大几岁,他什么都不如严兮。
严兮就像是他们家的小祖宗,每次回镇上,亲戚朋友都围着夸。
不过,从知道唐木和汪可可的恋情之后,严兮便不怎么回镇上了。
严兮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唐木跟他不一样,唐木喜欢女人。
不止一个人跟严兮说过,同性恋都是变态。
严兮本就不敢踏出那一步,得知唐木喜欢女孩子后,他才是真正死心了。
直到今天,他又一次见到了他。
那些他本来以为已经可以放弃掉的情愫,又慢慢生长,直至蔓延到让他自己都不可控的地步。
严兮偷偷喜欢唐木六年了。
这还是这六年来,唐木第一次靠他这么近。
既然周家人误以为唐木是回姥姥家了,他便也不想戳破这一点。
多留他在身边待几天,也是好的。
严兮就住在唐木对面那栋楼里。
唐木这个房间,是他亲自挑的,就为了偷看他方便。
严兮搬了个凳子坐在阳台上,就那么干巴巴地望向对面楼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一动未动。
真好,他又可以静静看着他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等对面楼里的那个人将窗帘拉上之后,天已经擦黑了……